走出吴庄(二十二)舔犊之情(2/3)

    “孩她妈呢?抱着别人的娃乱窜什幺!”一个汉子与她擦肩而过,凶了她一句。由于文景面相年轻,肤色又娇嫩,人们都怀疑这两个孩子不是她的呢。

    火车就要启动了。在穿深蓝色铁路服的值勤人员的吆喝下,文德才离远了安全线。轰隆一声,当姐姐的窗口从他身旁飞过的一刻,文德着了急,他突然想起一句话来,朝着那列车就喊:“姐呀,下火车时你可怎幺办呢?”

    “想吃奶幺?噢噢。没关系,没关系。”吴长东却坦然逗孩子道,“让妈妈到伯伯那节车厢去!”转脸又对文景说,“我的座位刚巧背靠卫生间,周围也是几个抱娃儿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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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纳紧闭了眼睛,拒绝着外界的一切。只是拼命地嚎哭。从她小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象没有调好的风琴发出的怪声,让周围的人都心烦。人们在窃窃私议,不明白这年轻女子怎幺有这幺大的两个娃娃,既象双胞胎,又不是双胞胎……。

    小海容到底见过些世面,听惯了火车上的噪音,安安静静地左顾右盼。海纳却突然大哭起来。或许是文景的大声呼喊把娃儿吓着了。或许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使她困惑和惊惧、失掉了安全感。再也许是这个不为世俗接纳的小不点儿,有了潜意识活动,把姥姥抛弃她的经历与此刻的情景联系起来了呢。这趟车不是始发车,文景没有占到座位。她只好抱着两个娃娃在火车的过道上来来回回踱步。周围的人都呆呆地望着涕泪长流的海纳,木然地盯着文景。

    “文德放心!姐求人帮忙吧。你——别——走——错了路!”文景一手抱一个孩子朝着窗外喊。

    衔了奶头,海容和海纳这才都安静下来。

    “谢谢!谢谢!”文景跟着那姑娘退回到原先的窗口。她身上已是一身的汗了。姑娘的位子很好,靠里临窗。文景便坐下来,分别让两个娃儿坐在自己的两条腿上。海纳还是哭。文景便颤着一条腿哄她:“摇啊摇,火车跑。摇啊摇,车车叫……”

    第二天,文景就在弟弟文德的护送下离开了故乡。这一回文景有了经验,她让文德到养狗的人家借了一条长长的铁链子、带了一把大铁锁子,将那小平车的车轮和辕条锁在了一起,并且给文德买了张站台票,让弟弟一直送她和娃们到火车上。——她后悔慧慧送她的那一次,为了顾惜自行车,没让慧慧进一进候车室、上一上火车车厢。可怜她至死都不知道走南闯北的火车里边是什幺样子呢!

    两个娃娃早就急不可耐了。此刻又哇哇哭闹起来。

    “坐我的位子吧。”后面追来位好心的姑娘,拉文景去她的位子上就座。

    “我就是她们的妈妈呀!”文景凛然地回答。

    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吴庄再不是久留之地。

    对于女人的贞洁,文景亦有了新的认识。最贞洁的女子往往最执着、最专注,严密地防守着心湖的圣洁。可一旦被爱潮闯了进来,最容易束手就擒。道德的堤坝是不堪一击的……

    还好。两车厢交接处只有一对年轻男女在车门口告诉。两人谈得很投机,不怎幺在意娃娃的哭声。文景累极了,便靠着车厢的隔壁板长长地吐了口气。当她想要腾出一只手解衣扣喂奶时,那乳房倒先胀胀的了。这时,两个娃儿抢先一步就有了呼应,都用小手儿揪扯她的衣服。两手抱着两个孩子的文景又急出一头细汗,立即就感到出门在外的艰难了。没有床铺的依托,她的两只手就不够使用了。想起不负责任的朋友慧慧,想起两个多月了没有音信的丈夫赵春怀,文景心里委屈,鼻子便酸酸的。

    遇到同村的熟人,文景眸子里射出一缕灿烂的光芒。可是,当她想起自己几乎掏出乳房来时,她那明亮的眼神悠忽就暗淡下来了。接着便窘红了脸。截至目前为止,文景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母亲还没有在公众场合下露过自己的乳房呢。吴长东可看作是她的大伯子,怎好意思在他面前坦胸露乳呢?

    无奈,娃们已经闹腾得不好抱了。文景只得跟着吴长东来到他这节车厢。果然,他的座位在靠近卫生间的角落里。周围全是女人和孩子。吴长东把文景安顿住,就径自打水去了。

    确实,这长龙似的庞然大物把初中生陆文德震傻了。次走出吴庄、次见了吐纳白色蒸汽的铁轮子火车,次走进车厢,这将成为他向同学们炫耀的资本。文德东张西望两眼变三眼地觉得眼睛不够使了。姐姐让他往行李架上放包袱,他便放包袱;姐姐让他快下车,他便快下车。至于姐姐与两个孩子是否有座位、东西是否安顿妥帖,文德就顾不上考虑了。他只是羡慕那能坐火车远行的人,觉得他(她)们够享受、够阔气的了。

    少见这样善解人意的男人。文景一边喂奶一边想。孝敬父母,体恤兄弟,关爱亲友的人,就应该算作好人。在远行中回眸的一瞬,肯停下自己本来要干的事情,来解他人的燃眉之急,这种人就更是有爱心有德行的大好人了。

    “温柔在对方不需要的时候,仅仅是一种自我需求的折射。”陆文景一边走一边呢喃自语。然而她的眼睛还是在追捕长红的身影。因为高高低低的坡梁,使长红的背影时隐时现。当长红走上一个高岗,他的全身都展现在她的视野中时,她才意识到他穿着高筒子雨靴,蓝裤子上面的白色泥巴也特别惹眼。原来他来自打井的工地。屈指一算,首先和其次已去世四十九天了。河东乡俗是逢七就要上坟烧纸添土的,看来长红是忙中偷闲给儿女来烧“七”的。想起他痛悼儿女的那番话来,悲悯和柔情又在心田荡漾。文景刚才涌起的一腔怨恨又淡化下去了。

    确实,两个孩子一路都没吃东西,饿急了。海容见母亲有喂奶的动向,也急得嗷嗷待哺了。文景便转身到另一个车门口,占了个有利地形。她背靠了一面的墙,用一只脚蹬住对面的墙,架起自己的一条腿做个长凳子,慢慢将两个孩子放上去,好空出一只手来解衣扣……

    “也许是困了。你到两个车厢相接的过道去奶奶她。”一位老妇人提议。

    “哎,文景!”就在文景即将成功的一刻,吴长东突然出现在面前。他手里拿着个搪瓷杯子。

    吴长东打水一走就是老半天。显然,他是想给文景空出足够的时间,让她安心喂饱娃儿们。

    那汉子扭头认真打量她一番,满腹狐疑地去了。周围的人又露出一脸诧异。

    于是,文景请那好心的姑娘过来,坐在她原先的地方,并替文景照看一下行李架上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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