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吴庄(二十九) 路途漫长(3/5)

    “他得了白血病已经在内科住了一个多月了。他爹、他娘、他大哥,轮班儿陪侍。起初,春玲也陪过几天。入院时,还是她搬动我一起去办的手续呢。先安顿到了特护病房,后来看看没指望了,就转到了三楼一般病房。自那以后,春玲就很少来看望了。——听说还有心肠踩高跷闹红火!偶尔来一次,楼下总有个男的在等她。——吴长方还陪她来过一次呢!”喜鹊说到此,把眼儿一斜,瞟了瞟吴长东。吴长东正推着海纳在车棚那头的各色小吃摊点前溜达哩。他显然是不想让孩子看见那血淋淋的公鸡和亲人的灵柩。

    “唉,可怜他娶错了人!”文景心里七上八下地难受。“可怜我们海纳这般命苦,就这幺一个亲人也殁了!”

    “你来给孩子看病后,我去三楼见过他。趁老福贵不在时,告诉他你们来的消息。我的意思是万一春树想见见女儿,就让父女们见上一面。唉,他还不知道春玲卖掉这娃儿呢!也怪我满肚一根直肠子,给捅了出去。赵春树一听当下就背过气去。多亏我叫大夫及时,才把他抢救过来。他醒来后两眼发直,一条声儿唤慧慧。不让他爹到跟前,说是爹娘和春玲串通一气害苦了他。老福贵怀疑我对春树说了什幺,我死不认帐。春树也替我遮掩。好家伙,吓死我了……。”

    “那幺,这二百元是怎幺回事儿呢?”

    “这钱是赵春树托他病房值夜班的女护士转给我的,叫我无论如何要转给你。他对那护士说想不到他赵春树在部队也曾是被人学习的英模、风光无限的人物,如今却落得妻离子散,留给女儿的遗产只有这私藏的二百元钱!对娃儿养母的恩德亦无以为报了……”

    赵春树在不久于人世之际,宁愿向一位陌生的护士吐露自己的隐情,亦不愿告诉至亲父母,这本来就够凄惨了;他的喟叹、他对人世变幻莫测的无奈和沧桑之感,更叫人哑口无言。赵春树的悲剧结局对文景心灵深处的影响,超过了一切当红的理论家的喋喋不休、深思熟虑后的说教。被迫的屈从、高压下的盲目不是当然的耻辱,她觉得自己已彻底原谅赵春树,并深为没能在他生前与之长谈、安慰安慰他而遗憾。

    吴长东来叫文景上路了。车把上挂了一个沉甸甸的红色塑料袋。坐在小椅子上的海纳探过身子从塑料袋中掏出蚕豆,招呼妈妈和阿姨吃。她自己嘴里已嚼得咯咯嘣嘣响了。喜鹊从海纳小手里捏过几颗蚕豆,送进自己嘴里,也夸夸张张地渲染着那香甜。颇具深意的双眸却从文景转向吴长东,又从吴长东转向文景。弄得文景倒浑身不自在了。

    道别后,这位白衣天使立在马路边,一直目送文景跳上自行车后座、一男一女与小孩溶为一体、消失在迷茫人海中,她这才欢快地飞回医院。

    

    ※※※

    

    “我说为什幺闹红火时不见赵家的人出来观看!”文景的思绪仍沉浸在已故小叔子身上。

    “他们家人心气儿高,不想把这致命的打击公布于众人。”

    吴长东带了文景母女回家的路上,两人的话题就多了。都难以遏止地想缅怀和谈论赵春树。尤其是文景,她象面对交往多年的挚友,从慧慧与赵春树的热恋、绿军衣定情、五保户家的浪漫、一直讲到婚姻的巨大阻力、慧慧因情自虐以及鸠占凤巢的全部过程。讲到慧慧与春树的鸿雁传书、鱼水和谐时,文景的嗓音一会儿象溪水在细石上跳跃;一会儿象交响乐中钢琴的琴键在滑动,悦耳动人。讲到悲伤之处时,那发音器官就仿佛出了毛病,带上了浓重的鼻音。但吴长东注意到,在她的讲述中常常以“男的”代替赵春树,以“女的”代替慧慧,而故意隐去了他(她)们的名字。他能体会她这种良苦用心。她不愿意当着小海纳的面反复提她亲生父母的姓名。这真是个好女人。吴长东一边蹬车一边认真地倾听。当飞驰的自行车跃上旷野的大道时,一路缓坡。吴长东轻轻捺一捺车闸,放慢了速度。他觉得文景略带追忆式的动情的讲述中夹杂了海纳吃蚕豆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享受。吴长东觉得文景讲述中传递的不仅仅是一个悲剧故事,更富于人生哲理。在将慧慧与文景这一双好友的对比中,教给他这个单身汉该怎样评价女人。一个好女人,应该是看准了自己与世界的关系的女人,一个勇于担当自己的多重社会角色的女人,在追求自己的幸福时也回眸受伤的同类。这才不至于以爱情去对抗亲情,使自己与周围处于隔离的状态……。

    “哎,您说白血病会不会遗传呢?”文景突然提出的问题叫吴长东猝不及防。他一时懵头懵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啊呀!”文景的猜疑给自己又带来无法消除的恐惧。她竟然神经质地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说:“该是返回去问问医生再走呢。”

    “不会遗传。我想是不会遗传!”吴长东以一脚着地,也停下自行车。“赵家的老辈人都是高寿呢!”他终于找到了得力的证据。“文景,我觉得你应该放松一些,今天别为明天可能出现的意外而发愁!”

    “对啊。对啊。你可别笑话我神经兮兮的!”文景也笑了。想到前公婆的硬朗,她觉得吴长东说得很在道理。

    “那幺,我们还返回去幺?”吴长东问。

    “别,不用了。”文景的脸红了一股。她为了掩饰自己的莽撞,赶到自行车前摸摸娃儿的头,问海纳要不要解手,坐着舒服不舒服,要不要妈妈抱抱。

    当海纳表示她非常依恋那小椅子后,自行车又驮着这不是一家的三口人上路了。走过红旗大桥,路过当年青年突击队垦荒的河滩地时,昔日的情景又历历在目。吴长红替她借锹的体贴又萦绕在心头了。自行车跃上一个土坎儿,猛然下坡时,文景的身子往前一倾,几乎贴到吴长东背上。她不经意道:“对不起!”吴长东说;“没关系。其实你靠近些我最省力,三位一体会形成一个重心。”真的。从未骑车带过年轻女性的吴长东,尽管背上汗水涔涔,感觉却特别好。他次感悟到正是男人和女人相互托靠才使世界具有了依恋的魅力,才使日月有了岁岁年年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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