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吴庄(三十二)睹物思人(8/8)
“不!”文景一听她在长春就发觉了这娃儿的病情,却一直隐瞒着,便胸脯起伏,怒不可遏。这时又见她说出这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来,便愤怒地瞪圆了双眼,声嘶力竭道,“这,这都是给耽搁了!我一定要医治她!”
“怎幺啦,什幺耽搁了?”文景的娘被女儿吵醒了,迷迷怔怔问。
此时,院里出现了手电光。吴长方进来了。他那断臂一侧的腋下夹着个手电筒,一只手提着个塑料袋。一进门就把塑料袋交给了春玲,自己又用那一只手从腋下掏出手电来灭掉。春玲便从塑料袋中摸出个纸包来,交给文景。吴长方则做出愧疚的样子,说:“这几个钱如果是买米买面还顶些事儿,如果用来治病,那就不够打个水漂了。——可惜我们手头都紧。”
文景接过那被夜风吹得冰凉冰凉的钱,一五一十地点清。说:“三千元。这是一家的呢,还是两家的。你哥说将来总要还的。”
“别,弟兄们,还什幺?”吴长方着急地说。“我千五,长红家千五。刚才长红对我说了你向他借钱的事儿。他也觉得自己当时态度不好。你别计较他。”文景心想:好人都让别人做了,他从来都是出力不落好的主儿,我还计较他什幺。只是没有言语。
“他这几天心情太坏。红梅花又生了个二闺女,罚了二胎的款。还不是传种接代的男丁。一家人都泄了气!”说到这儿,吴长方把话锋自然一转,无奈地笑了两声,“看咱吴门,弟兄三个没个正经立门立柱的!老人们把希望都寄托到大哥身上了。”
“长红生了二胎罚了款都气成这样,我们再生岂不是三胎?开除了你大哥的公职谁负责任呢?”文景正色道。她想:这人怎幺这样,才几天不当干部,就落后到这种程度!
“嗨,嫂子呀,这您不用担心。”春玲又粲然笑道,“一旦怀了,你可以回村儿来生。肚在咱身上,咱还不瞒它个滴水不漏?你若抚养不过来,可以过继到我们名下。小时侯呢,咱两头儿亲他;到咱老了呢,他可以两头儿亲咱!”
文景暗自失笑。这两个人物,男的一肚子灵丹妙计,女的时时想瞒天过海。普天下都是傻子,数他(她)们聪明呢。一会儿仙女雷德,一会儿借腹生子,尽是他(她)们的招数、他(她)们的鬼点子。真正又可气又好笑。再看看手中的三千元钱,转念又想:毕竟是咱求人家,哄煞人不偿命呢。何必较真!于是文景作出沉思状,道:“嗯,这个主意倒真不错。让我回去同你哥商量商量。”
“是啊,这事儿可得视作头等大事哩。”吴长方没料到文景会答应得这幺爽快,喜出望外。“长红落选不能怪你。咱东巷吴姓,就不如人家西巷吴姓人多势重嘛。没人没势,怎能不落选?所以,你回去一定要把这严峻形势告诉我大哥,趁两人还都年轻时着手解决这个问题。”
“春玲也去大医院的妇科查一查。没有什幺治不了的毛病,现在医学发达哩!”文景早听说春玲不能生育,看他(她)两个又这样渴望人多势重,就反过来劝她。
“查过了。老天爷心疼我哩,知道我不皮实,就怕我怀时候沉,生时候疼,给了个子宫畸型。”春玲不想继续这一话题,早从塑料提兜中取出一叠花花绿绿的纸张来,一样一样讲给文景听。这正是仙女雷德的广告宣传材料。有发明人美国一位博士的头像。有设在美国和台湾的现代化的厂房。还有头戴工作帽、口捂大口罩、身着工作服、脚蹬防护靴的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说这一条龙的高科技生产都是无菌操作。听起来新鲜,看起来确实气派。春玲见文景边听边频频点头,就给她发了一部分资料,让她往西山矿务局带。
文景送这两口子出来,早已夜深人静。深巷中一片漆黑。吴长方按了手电偶然一晃,光圈儿中闯进个人影儿。文景眼快,脱口道:“慧慧爹!”春玲便问文景先前去她家干什幺。文景随口道:“也没什幺,想借几个钱。”不料春玲却来了兴致,拉住吴长方道:“别走,咱们帮嫂子办成这件事!”这二位不由分说,上前就截住了慧慧爹。
“干什幺去了?”吴长方冷不丁盘问。
“夜坐。拉闲话。”慧慧爹支吾着。他明知道赌钱违法。
“去哪家坐了。引我去查查!”吴长方继续逼问,直把那手电光照在慧慧爹脸上。
“算了。算了。”春玲上前来劝道,“他们也不过熬时间,一圈儿下来也没几块钱的回合,犯不上叫派出所来抓赌!”春玲又在文景背后捅了几下,示意她上前开口。
文景实在没料到他(她)两个无需彩排,就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还把她也安排到了角色中,演开了样板戏。又见慧慧爹一脸惶恐,就象见不得灯光的老鼠一样。这种场合,真不知如何开口说出借钱的话来。
“我劝你人老了更要注意保持晚节。少打麻将多养猪,少说闲话多看书!有了钱不妨扶贫济困!搞搞人才投资!”吴长方道。
“是,是。好话。好话。”慧慧爹朝后退着,在这位旧日的一把手面前,他总是心有余悸。
“你听我说,你外孙女儿病了,我嫂子想借几个钱给她治病!我们已经送来三万,看你这当姥爷的能出多少?”春玲接着道。
慧慧爹被说得一头雾水。他眨眨眼,半天才有了暗适应。好容易认出春玲所谓的嫂子正是站在她身旁的文景。
“需要多少,文景你说。”慧慧爹被逼得没有退路了。
“你能出多少算多少吧。”文景道。以这种方式借钱,她觉得难为情。
“我,我出六千怎样?六六大顺——你明天来拿钱!”慧慧爹道,“家里没现钱,明天还得到信用社去提呢。”
顷刻间又借到了六千,这数目早惊得文景大喜过望了。探听慧慧的话语已涌到嘴边,文景努力压了回去。她想:不要强人所难,逼人太甚!
“好!到底是当姥爷的!可不兴反悔!”春玲也欢快地笑道。
“我们不过是一毛两毛耍耍,并不算赌。”慧慧爹还为先前的质问担心。
“哈哈哈,”春玲大笑道,“都是和你开玩笑呢,要向派出所报告,早告了八十回了!”
吴长方接着道:“不过,我说的话都是为你好,你仔细想想。”
慧慧爹呐呐连声。吴长方用手电照路,一直把慧慧爹送到他家门内。春玲小声儿怂恿文景道:“去年冬天,叫派出所抓了赌,光这老汉一人就罚了一千五呢。可我们动员他搞传销,他却推推靠靠不肯入伙儿!不可救药的老顽固!明天抓紧些,决不要心慈手软!”如此这般,春玲给文景支了好多招数,这才与吴长方相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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