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71)(5/5)

    “前番杨某说得还不够明白么,足下已择丁南山,何须再折节下交我杨用修,”杨慎冷笑连连,目光从三人面上掠过,“诸君父辈皆仰衣帅之力,高官厚禄,人各有志,慎不敢强求,《易》所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盼诸君善自珍重,告辞!”

    言罢杨慎甩袖而去,焦黄中指着杨慎背影,气得直哆嗦,“岂有此理!”

    “还真是官升脾气大啊,还未出仕呢,这相府公子颐指气使的派头就摆出来了,九马加一马——什(shi)么(ma)东西!”韩守愚冷哼一声,扭头瞧见焦黄中面色有异,慌忙解释道:“那个焦兄,没说你啊……”

    刘鹤年望着杨慎远去背影,喟然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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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边的一辆马车内,刘珊也在帮着弟弟整理行装。

    “夜里风寒,记得看着火盆,别教炭火熄了,也得小心,莫要遭了回禄……”

    刘仁对姐姐絮絮叨叨很是不耐,“啰嗦个甚,号舍外有兵丁看守,还有考官巡绰,能出什么事!”

    “那些人只管防你作弊,纳卷之后谁还在外间守着挨冻,若真能指望上他们,天顺七年贡院失火,何至一下便烧死九十多名举子,朝阳门外的‘英才墓’,而今可还立着呢……”

    “呸呸呸,你就不能说些吉祥话,我可马上进场了!”姐姐说得煞有介事,刘仁心里还真有点打鼓。

    “是姐姐不是,小弟此番定能马到功成,旗开得胜。”刘珊展颜笑道。

    姐姐一副讨好神情,刘仁没半分领受,将头扭向一边,忽听得外间梆锣声响,挑帘只见举子人潮汹汹前涌,四更天到,该是贡院开门放人了。

    “时候到了,我走了。”刘仁麻利儿地跳下车。

    “且等等,将这篮吃食带上。”刘珊追着递出一个竹篮。

    刘仁拧眉喝道:“早说过了,科场内有专门供给官,由礼部精膳清吏司和顺天府的官儿们负责饮食廪馔,带这些零碎劳什子作甚!”

    “毕竟不是自家人,那些厨役只是虚应故事,饮食茶汤的岂能合你口味,这里面有蜜饯果脯,若是嘴里没滋味便嚼上几片,这酒夜里也可以驱驱寒气……”

    “好啦好啦,婆婆妈妈的,我拿着就是,乡试时没这些虚头,我不也好端端过来了……”刘仁接过篮子,嘟嘟囔囔抱怨道。

    “大比时你回乡应试,姐姐不在身边照应,已觉有愧,此刻身在京师,爹爹不方便出面,我这做姐姐的若不再为为你思虑周到,如何对得起死去母亲……”刘珊默默拭泪。

    “又来这套,娘都走了多少年了,老拿她老人家说事,依你的拿着便是。”刘仁拎着应考的书包及竹篮,直向贡院大门行去。

    “小弟……”刘珊猛地追上几步。

    “还有什么事?”刘仁不耐烦地回头。

    “无事,你……保重。”刘珊恋恋不舍地看着弟弟。

    刘仁面上怒气一闪,才要呵斥,但见到刘珊双眸中盈盈闪亮,饱含殷殷之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刘仁忽然道:“姐……”

    “诶,何事?”刘珊柔声道。

    “这些年来你一直敦促我读书习文,甚至将……,小弟此番若是不第,你可会失望难过?”刘仁终是没有提及那个丫鬟的名字。

    “不会。”刘珊断然摇头,“姐姐促你读书,是为让你明理;望你求取功名,是想着你能更好地安身立命,其实状元也好,举人也罢,哪怕只是个贩夫走卒,你总是姐姐的好弟弟。”

    刘仁微怔,随即开怀一笑,笑得甚是轻松惬意,似乎心头抛下了千斤重担,“那好,我此番便挣个功名回来。”

    “小弟有此志气,爹爹定会高兴。”

    “姐,你也早些回去吧,夜里露重,别着了凉。”刘仁话罢,转身向贡院正门行去。

    刘珊愣愣望着弟弟背影,忽得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珠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多少年了,小弟他终于关心我这个姐姐了……

    “刘小姐?好巧啊!”

    背后响起突兀男声,刘珊急忙收拾心情,抹掉泪水,扭转娇躯,讶然道:“是你?”

    丁寿裹着一件玄呢大氅,笑容依旧玩世不恭,“难为刘小姐还记得丁某。”

    “我倒真想忘了。”刘珊切齿道,想起那日所受凌辱,心中羞愤交集。

    丁寿耸耸肩,“当日大家各取所需,刘小姐也没失去什么,反倒是丁某人少了许多子孙……”

    “不要再说了!”这混账说得这般直白,刘珊羞恼打断。

    丁寿也不纠结,看着涌动人流,“送令弟应考?”

    “有何不可?莫非锦衣卫连此等事也要插手了?”

    刘珊夹枪带棒,丁寿不以为意,“人之常情,丁某感同身受。”

    “哦?”刘珊很是不信,“据珊耳闻,丁大人是宣府纳的监生,连乡试也未应考,便蒙圣上恩典赐了功名,难道传言有误?”

    “千真万确。”丁寿没有恼羞成怒,他所谓感同身受,是忆起了前世高考,莘莘学子们背后,同样是万千翘首期盼的焦虑父母,其中——也有他的,自己一梦百年,家中双亲接到噩耗,又是怎样伤心难过呢!

    刘珊见丁寿忽然神情落落,与那日趁势威逼简直判若两人,若非早将这厮相貌刻骨铭心,真要怀疑眼前人是另一个了。

    “刘小姐,照例举子入场后,五城兵马指挥将率弓兵火夫环墙四面严加看守,敢有窥探者送官治罪,为免误会,你还是尽早回府吧。”

    “不须你来管。”话虽如此,刘珊如何不知丁寿说的是实情,朝廷三令五申,防止场外干

    扰科举,她留此也是无益,还是回去为小弟焚香祷告,等三场之后再来接人了。

    唤过在街角避风的车夫,刘珊独自登上马车,在车中她心思忽地一动,偷偷将车帘掀开一丝缝隙,视线所及,那色中饿鬼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

    “见鬼!”刘珊颦眉低啐。

    注:明代科举应试是官方管饭,供应量还挺大,洪武十七年《科举成式》规定‘举人入院,除印过试卷及笔、墨、砚外,不得将片纸只字。’万历三十四年十二月,礼部侍郎李廷机奏准会试‘各不得携酒食筐裹’,四十三年十二月又题准:‘试日只许肉果少许,皆手执以便搜检,如仍携筐挟具者,不准入场。’(《明神宗实录》),由这些禁令看,之前肯定是有人自带酒食进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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