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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李牧祠那座坟山对面的大营旁盖了间茅草屋住下了,苍云的夏天,天上没有一丝云,阳光刺眼,远山荒芜。

    书信已存满一箱。

    时日无多,我已顾不上许多,我有很多话想要和他说,往日他在我身边时,我没法说,最终只得把自己写成了一部陈年的故事。

    第七年,我身上旧疾犯了,很难常去看看那碑成了什么模样,兴许是塌了罢。

    十八年的光景漫长,那年太原城河岸边与他并肩策马而过的年少轻狂,早已被消磨成旧年残卷。

    第14章 命途轻阔『苍』

    第五年,字迹残缺,我已看不出它原来的模样。

    春水在五月份才会苏醒,而我眼前尚是一层厚重的冰海。

    我与阿泉说,每旬一封,莫要间断,不管弦影去了哪里,信寄到唐家堡即可。

    雪落一身,我也等到了与他白首的这一天,我没有任何遗憾。

    霖哥日夜在外奔波,我无事可做,整日睡了又睡,脑袋里空荡荡的。

    那是我给他准备的结局。

    大雪很好,苍云过了这十年,还是苍云,他还是他,我也还是我。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已说不上再有任何执念可言。

    我梦到他哭着骂我,他说『你怎么敢骗我?』我说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原谅我吧。我抱着他不撒手,最后他哭累了,睡着了,我就赢了。

    我的梦里,空余那年红衣华服袖间,他白皙纤长挽着缰绳的手。

    却一直不曾做过一天真实的自己。

    第六年,像河堤一旦决口就会被冲散地一塌糊涂,那碑看起来像一块形状任性的怪石。

    你爱我啊,你爱我,原谅我,好不好。

    我可真不要脸。

    第13章 缺席『唐』

    天那么高,永远不会掉下来,我们也不会有一个机会可以证实所谓『至死不渝』的爱情。

    说罢又自顾自研墨,继续写信。

    在我的臆想里,在我期望的结局里,他即使暴怒,即使哭闹,即使打我骂我,可最后还是没能逃出我的怀抱。

    我曾一直有一个愿望,希望终有一天我可以和平常的一个人一样,带着心爱的人,走遍万里山河。

    第八年,我眼神也越来越差,身上更是时常疼痛。药园荒废了有一年多,起初长了些杂草,后来全都冻死在地里,如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我的梦里,只有我平生夙愿终得偿,我握着他的手,吻着他红衣的肩头,重诺一句我一生最奢侈的期盼。

    又或者,他再也不会来。

    一直到他离开,我也没有看到他的眼泪。

    即使他已经死了。

    冻土怎安眠,我有许多年未见他,不晓得这碑下是否还是我熟识的模样,抑或只剩一把白骨,披玄甲,握刀盾,烈烈狂风卷战旗,煞气沾身无人敢挡。

    我的自私到极点的人生,就此停留在了那些白日做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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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听得的奇闻都说与他听,尚未得到什么回馈。

    冬雪煮水亦或是夏蝉鸣噪,他的碑在对面山丘上,长久伫立,与我对望无言。

    第三年,那青石的墓碑已有些残破,可以看得到有细碎的裂痕。

    原来我很久以前就已经老去了。

    事实却总是突破幻想的极限,让人突然懵到手足无措。

    听闻中原依旧不太平,恶人与浩气甚至一路打到了戈壁。

    生死不过三万天,我们却彼此走失,与说好的未来终究失之交臂。

    在我的性格上建立的这个角色像一层长在身上皮,终有一日融入骨髓,我避无可避。

    大概是人无可奈何时总会白日做梦,还在想着结局之类的东西,总会好的,总会解决的。

    日复一日昼短夜长,有时长夜里漆黑天幕远处泛起奇异的霞光,我总会披上衣服与他席地而坐,偶尔说一两句我也听不明白的话。

    去,对面山上白茫茫一片落雪,他葬在哪个方位,我记不清了。

    再后来,我再也梦不到他。

    每一天候着日落西山的那一刻,我都怀着一种可悲的末日狂欢的心情,想着今夜若我睡着了,兴许再也不会醒过来,他与阎王爷的小鬼,到底谁会来的早一些。

    我活得够久了。

    一朵彼岸花,和一株相思子。

    红尘浩瀚刀光中,于隙间苟延残喘,残生终将萧索,『潦草』二字尚未可究其一二分零落。

    第四年,碑的左上角莫名其妙地磕破了,兴许是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动物来过。

    我给他准备好的结局,就是被迫原谅我。

    第九年,我已经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我已经和最初相遇的时光一起,从分离的一刻开始,就已经老去了。我唯一还记得的,就是我爱他。

    中原战乱,武林腥风血雨,阵营刀剑无情,朝堂皇室厮杀。

    只是,你啊……

    趁着气候尚可,我在屋旁围了一块地,种了芍药千里香,茯苓远志,苜蓿开紫花,甜象草喂马。

    山河大好,草长莺飞,嫩柳新

    我觉得很好。

    走得慢些,等等我可好。

    是啊,他从来不是一个软弱到会哭的人,我是故意忘记了,还是根本不敢设想?

    可我记得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天。

    河汉星垂,红尘寂阔,草粟枯黄有德泰,然,风流万千无一等。

    咳出了血弄脏了信纸,便揉了重写。

    而我依旧在关外种花。

    第十年,我已记不清了,原来已经是第十年了。

    一直到后来,我在梦里再看到他,他忽然说,『我不会再爱你了,薛溪莛,我恨你。』

    我在这层桎梏下,却未曾忘记过我想要与他做一对最平凡的眷侣,游历大唐,去见见不曾见过的风景,去遇见他游走在人间四季的模样,那大概是我能想得到最好的风景。

    后来我一时兴起,画了幅山河长卷。

    每当大雪落下来,身上就会疼痛难忍,我坐在茅屋前,远远的看过

    大雪,立春,惊蛰,谷雨,立夏,大暑,立秋,寒露,立冬,又复大雪。

    我缺席了与他同眠的结局,他缺席了与我共命的人生。

    他发现我的那天,他没有闹,也没有哭,没有骂我,也没有打我。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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