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2/2)

    沈明愣愣开口：「不管了吗？」

    「保住傅宝元。」秦楠回头看向沈明，神色认真，「我可以死，我的孩子已经安置好了，我母亲年岁也已经大了。可宝元不一样，他还有孩子，有家庭。我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秦楠东西收拾不下去了，他慢慢直起身来，转过头，看见停在门口的青年。

    他低声说：「第一次都这样，坏人的血留在手上，是能洗干净的。」

    他想他该同叶韵说的。

    说完，他大步跨了出去，秦楠有些茫然，而沈明衝到马厩，拉了一匹马，便打马冲了出去。

    他这一生，父母早逝，又无兄弟姐妹，他一生唯一的牵挂……

    而秦楠也同他说，他和傅宝元，守一个承诺，一守就是一生。

    沈明被他这么一推，獃獃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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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沈明打着马，他在风雨里，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一种不一样的勇气。

    说着，秦楠苦笑起来：「太年轻。」

    「我和宝元在永州，我们韬光养晦，我们准备了二十年，」秦楠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一辈子记得他们怎么死，哪怕我和宝元现在已经没了什么守护百姓、守天下黎民的心思，可是我和宝元，也会遵守自己的承诺。」

    「证据我会留给你。」秦楠闭着眼，痛苦出声，「我会假意与他们合作，你让顾九思准备好，一旦他们准备宣判，永州必定大乱。他们是打算温水煮青蛙还是快刀斩乱麻，那是他们的决定。我只求一件事……」

    他如同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低低抽噎。

    「什么？」

    沈明顿住了，他有些诧异，他根本无法想象，秦楠和傅宝元，居然也有这样的人生。

    而他沈明呢？

    他只是突然有点遗憾。

    秦楠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笑道：「和宝元，也是这样的。」

    因不知山中有老虎而大声叫嚷的人叫无知，若明知山有虎，却因信仰执意前行的人，方才叫勇敢。

    沈明没想了想：「那，还有一位呢？」

    「可他是你们兄弟……」

    姑娘不说话，他走到她面前，给了她一方白帕：「别慌。」

    他停在门口，脑海里闪过秦楠的母亲，那个女人温柔又慈祥，躺在病床时候，会和他说秦楠小的时候。

    没有他，那姑娘也能活得很好，他来去孑然一身，若这里有人最可以去死，应当是他沈明。

    他的师父曾告诉他，江湖人，最重的便是承诺。

    「他们打算等顾九思和李玉昌斩了傅宝元后，让我站出来作证，说明他们错杀了傅宝元，到时候王思远估计会随便推几个人出来抵罪，然后以此罪名扳倒顾九思和李玉昌。我会假意与他们合作，证据留在你们这里，你们看准时机出手，我随时配合。」

    他要傅宝元活着，因为他没有傅宝元牵挂多。

    外面下着小雨，雨声淅淅沥沥。

    这个国家，会有很好的未来。因为他有这样好的一批年轻人。

    他想起秦楠过去，坐在竹屋里，认真绘着纸扇，陪伴着一座牌位，悠闲自在。

    「你家人呢？」

    沈明没说话，秦楠推了他一把：「行了，别呆着了，去找顾九思商量吧。我不喜欢和这小子说话。」

    他很想再去见一次叶韵，说两句话，见她笑一笑。

    「你……」

    「是呢，」印红也不解道，「叶小姐的信才来，都来不及给他了。」

    「那时候我、宝元、还有好几个朋友，一同被调任到永州。」

    「然后呢？」沈明听得有些发愣，秦楠笑了笑，温和道，「然后他被大理寺的人扔了出来。那时候是冬天，东都那夜下了大雪，我找到他的时候，」秦楠顿了顿，而后他转过头去，声音带了哽咽，「尸体埋在雪里，已经彻底僵了。」

    沈明喃喃出声，秦楠沙哑道：「他知道的。」

    君子一诺二十载，何妨生死慰故人。

    秦楠没说话，好久后，他低笑：「还有一位，被我和傅宝元联手检举，斩了。」

    「你和顾九思啊，都不知道这世上的人能坏到什么程度。你们不知道这永州上上下下有多少他们的人，不知道他们能在这地盘上呆这么久能有多少能耐。沈明，你儘力了。我以前……」

    秦楠在收拾东西，他神色很平静，似乎已经预料到所有事。

    「只是说，」秦楠苦笑道，「得回来自己亲手做这个抉择，去面对这件事，有点太过残忍了。」

    想到那一声谢谢，沈明忍不住笑了。

    顾九思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提步走出去。

    他獃獃看着秦楠，秦楠平静道：「我和宝元是官位最低的，所以能做的事也少，那时候我们有六个人，每天热血沸腾讨论，如何解决黄河水患，如何让永州百姓过上好日子。我们不懂，一连办了上百名官员，后来六个人，被刺杀有之，被流放有之，还有一位，」秦楠苦笑，「在永州蒙冤，被剜去髌骨，他一路爬到了东都，击响了东都大理寺的大门。」

    秦楠说着，抬起头来，看向远方，神色带着怀念：「我们来的时候，都想着大干一场。二十年前，我们在永州一连办了上百位官员。」

    「对不起……」沈明提着刀，眼泪流下来，他不停出声，「对不起……对不起……」

    仰头对我说谢谢的那一瞬间，我就心动了。

    第一场秋雨淅淅沥沥落下来，柳玉茹打着伞回府，她才到门口，就看见沈明冲了出去。柳玉茹不由得有些疑惑道：「这个点了，还这么急出去做什么？」

    顾九思和李玉昌聊着天时，沈明进了秦楠的屋子。

    姑娘愣了愣，她慢慢抬起头，诧异看着他。

    他唯一的牵挂，也算不上牵挂，到头来，其实也只是一声「谢谢」，如是而已。

    我第一次见你呀，就觉得你好看极了。

    「谢……」她沙哑出声，「谢谢……」

    秦楠动作顿了顿，片刻后，他慢慢嘆息出声：「你儘力了，」他低声道，「我明了，你不必愧疚。」

    「从我回来准备好做这件事开始，」秦楠平静道，「就已经管不了了。」

    他看着不由得笑了，直接道：「杀了人啊？」

    他脑海里回荡着许多话，他年少入世，学艺高门，他当过百姓、当过山匪、当过官员。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姑娘，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手里沾着血，整个人警惕又惶恐。

    沈明站在门口，他看着秦楠的背影，好久后，他才沙哑出声：「对不起。」

    沈明睁大了眼睛，秦楠扭头看着窗外，慢慢道：「当时我们知道我们已经被盯上了，如果不是拿他当投名状，我们三个人，一个都留不下来。」

    他忽的下了决定，平静道：「你别担心。」

    柳玉茹抿唇笑了笑，温和道：「终归会回来的。」

    秦楠静静注视着他，好久后，他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方方帕，温和道：「莫哭了，你没错，你只是……」

    秦楠有些诧异抬头，沈明背对着他，坚定又认真道：「老子说到做到。」

    「我们以为他不知道，但送行的时候，他和我们说，他知道，也愿意。他只求一件事，我和傅宝元，这一辈子，得记得他为何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