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1/1)

    二百零五.谁为我披衣?

    晚风过境,柳枝婆娑,银月若洗,一切宁静而美丽。

    园子裏极其偏僻的角落裏,一个可怜兮兮的小身影,正依靠在大树底下,抱着自己的腿,抚下一头的银丝,与月夜下的花草静静依偎着,下颚上挂着一滴未淌下来的口水,毫无防范的酣然入睡。

    有个人轻轻靠近,蹲在她的面前,就这么静静看着她酣睡的容颜,不知道看了多久,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要碰触那滴淌下的口水,却在碰到的一刻,像烧到手般,慌乱的缩了回去,又是无声且长久的凝视……

    良久,缓缓站起身子,静静无声的退了出去,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我张开墨绿色的眼睛,看了那个灰绿色的背影一眼,又继续闭上眼睛酣睡。

    若熏说得很对,夜裏,只要有一点动静,我都会醒,因为夜裏,我从来就没有睡过,至于嘴边那条故意破坏形象的口水,也只能在夜裏,点缀着我的酣然入睡。

    一连两个多月,每当我晚饭当早饭吃时,启尊无论怎么忙,都一定会准时出现,和我说说江湖趣事,辛辣秘笈,动向纷争,听到好玩处,我也拍着大腿笑,完全没有什么形象可言。这一时刻,大家都很舒服,没有拘谨,没有分界线,是朋友,就没有那么多客套。

    我和启尊的关係,一直不暧昧,我说过我不喜欢他,曾经的感情,不过是利用,一种不高明的利用。而启尊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想去知道,至于他为什么总会在我落单的时候,悄悄靠近,默默注视,轻轻离开,我不想去想原因,更不想问原因,原因这种东西,还是让想知道的人去知道,想忽视的人去忽视。就如同,我想忽视启尊那灰绿色的背影一样。

    寂静无声的夜,轻轻刮起一阵风,我仍旧挂着口水,不雅的酣睡着,不理会银色的发想要狂舞翩飞,主宰夜的狂歌。我静,你的灵魂,就陪着我静吧。

    浮动的银丝真的渐渐安静了下来,仿佛能听懂了我的意向般,伏贴的垂落在周身,像一张银色的衣,包裹着我的寂静。

    那个曾经的蛇蝎美人,如今执着不肯走的狗皮膏药,又出现了。我不知道像他这样一直养尊处优的身子,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每天清晨,我都能在门口收到一瓶露水,已经连着两个半月了,从来没有间断过。我不知道桑渺是怎样抽出时间做到这一点的?我只知道,他每日天未亮,就会将自己洗漱完毕,然后带领我收的一百弟子,进行操练,那种喊破嗓子的叫号声,真不知道是怎么从他嗓子裏发出的。忙乎了整整一天后,他会准时出现在我吃饭的大厅,然后不言不语静静看着我,吃着自己的饭,好像在这两个半月他从来没有与我说过一句话。

    到了晚上,只要我哄睡了当值宝贝,甩掉了花蜘蛛,一个人在院子裏,无论在哪个角落,他一定能找到我,然后就这么静静的矗立在风口,为我遮挡着夜风,直到夜色退了一分颜色,他就迅速无声的消失,去采摘露水。

    我知道自己有点卑鄙,即使明知道他严重的身困体乏,也没有给他派一个小奴,反道是晚上特意出来折磨他已经不堪一击的身子,还顺便破坏一下自己的形象,希望他早日离开,过他自己公子哥的生活,因为,我也要离开这裏,不可能带着他走。

    周身寂静,万物寂静,就连心都是寂静的,仿佛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只当一切都与我一起沉睡。

    一根略带薄茧的食指,轻轻触碰我的下颚,将那即将干涸的口水擦去,我心一紧,他这是当挡风伞以来第一次碰我的身体,而且,还是根……带茧的手指?!!

    他……不是最爱美吗?

    时间无声滑过,他手指轻抚上我的发,第一次开口囔囔低语:“你……要走了,是吗?”

    他……怎么知道我要走?他……的声音怎么如此嘶哑?

    虽然仿佛每一个字,都很轻,像在呢囔自语,但为什么会载满了痛?

    半晌,他继续沙哑的呢囔自语,每一个字,都很轻,却载满了我无法感受的痛:“到底,我要怎样做,你才肯看我一眼?”

    心一紧,我从来不知道一个骄傲如此美丽万分的人,可以这样执着的顶着太阳,披着月亮,为了让我看他一眼,奋力的拼搏,执着的守侯。

    时间再次真空,失去了滴答而过的意义,又是一夜的沉静。

    当黑夜刚要被白昼漂染一分,他,轻轻的挪开了脚步……

    那夜裏最冷的风突然向我袭击来,让我忍不住打个哆嗦,瞬间,那风又停止了袭击的方向,我心裏暗笑,原来,挡风也挡出了一种习惯。

    身边的人开始犹豫,到底走还是不走,当他挫开一步,我又是一抖,他马上又挡回到风吹的方向,又开始犹豫走还是不走的问题。

    “把衣服给我披一会儿,我有点冷。”我闭着眼,淡淡的开口。

    身边的人半晌都没有动静,怕是呈现了傻的气质,好久,才慌乱地扯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我的身上。

    我真怀疑,他这位曾经的翩翩美人,现在的大头兵哥哥,被我吓出了毛病,怎么一副小兵见国家领导般狂颤呢?张开眼,斜着眼调向他,他猛的倒吸了一口气,那样子还真有着说不出的滑稽,让我没绷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在他有些慌乱无措不知道要往那裏藏的生动表情下,我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看着他呆愣了半天,突然一屁股坐下,好像怕坐晚一秒,就没有机会似的,我又没有绷住,笑出了声。

    桑渺有些躲避我的目光,我也善良地为他的心臟着想,眼一闭,仍旧抱着腿,侧着头,继续假寐。

    良久,桑渺沙哑似破锣的声音再次响起,他问:“还……还冷吗?”

    张开眼睛,对他笑了笑:“还别说,有点,我……”

    “我抱你……”他急切的说。

    听着他的公哑嗓,看着他炽热的眼神,我想回屋的话,怎么也没有说出口,在心底微微叹息着,就当是朋友间的依偎吧。身子倾斜,靠进他怀裏,他身子一僵,呼吸一紧,忙用手将我牢牢护在胸前,让我听着他咚咚快速的心跳……

    不知道依偎了多久,我觉得有点困了,想从他怀裏爬出来去睡觉,却挣扎了两下,硬是没离开他的怀抱,我仰起头,望向他的一直凝视的目光,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就连我头顶的银髮他都那么喜欢看?

    他又是微微一愣,手却没有鬆,一直这么抱着。

    我看了看他,张嘴道:“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唇动了动,手慢慢鬆开了,眼中却是浓浓的不舍与炽热的爱恋。

    我站起身,将衣服递给他:“你……别在为我采露水了。”

    “为什么?”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声音沙哑急切的问。

    想了又想,犹豫着是说不想你太辛苦好,还是说我不喜欢喝好点,怕是哪一个,都有些负面作用。

    我这边正陷入冥想,他那边又炸锅了,一把扯下我,直接坠落到他怀裏,被他紧紧抱住,在我颈项耳边痛苦的沙哑低吼:“没到一年,你不许失言!不许!”

    心被狠狠揪起,觉得脖子有片冰凉滴落,好像被雹子砸到一样,痛。缩缩脖子:“你……你哭了?”

    “……”

    “我,我不没说怎么着吗?只是不让你采露水而已。”

    “……”

    “……”

    “……我甘愿。”

    “你父亲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心疼的。”

    “不会,我告诉父亲,再回‘桑鸿山庄’,我……我一定带着你回去!不然,就不回去!”

    丫地,真和我扛上了?缩缩脖子:“有志气!好,明天我就送你回去,也不算咱失言。”

    “不回。”

    “回吧,你在这裏就连衣服都得自己洗,没人照顾,你习惯吗?你看,你的嗓子,都哑成什么样子?你看你晒得那就个黑,就跟钻煤堆裏似的;你看你的手,都长茧子了!”哇哈哈,这么一念叨,你不觉得委屈吗?还不赶快打包滚蛋?

    “……”

    “……”看,我就说,觉得委屈了吧?

    “了了……”

    “嗯?”抬头。

    “你……一直都看着我的,是吗?”他眼波动盪的凝视着我。

    “啊?”我张大嘴,有点接不上他话的意思。怎么问我一直看着他?这是哪里跟哪里啊?

    看着桑渺兴奋异常的的脸,我开始满头满血管满神经的黑线,木木的起身,开始往回走。手腕被扯,我翻着白眼,无奈的回身,就看见桑渺闪亮成星星的眼突然靠近,然后,唇上一热,我一惊,倒吸了口气,他却没有趁虚而入,只是静静的贴着我,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看得我都一怕,怕他突然将我嘴圈子咬掉了!

    身子往后躲一分,他贴一分,直到呈现高难度后弯造型,他才将我抚起,满是幸福甜蜜激动的望着我,哑身道:“明天……我还在这裏等你。”转身就要玩快速消失,却突然停下,又回头深深看我一眼:“了了,给我个机会,我真的……很想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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