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2)
——适时保全老夫人的颜面,也免了他为难。
攸桐也不待她废话,转身朝老夫人道:「方才孙媳无端蒙冤,心里着急,若有言语不当之处,还请您担待。您叮嘱的哪些话,往后也会记在心上,时刻留意。」
若他记得没错,初娶魏氏时,傅煜直言要拿来当摆设,没打算当妻子。言语提及魏氏,也尽是轻慢,不肯多费隻言片语。如今肯为此费心,想着让魏氏跟女眷好好相处,别叫老夫人再抱着偏见挑刺冷落,甚至在提及魏氏时露出笑意,这态度之折转,着实不小。
他在沙场上老练沉稳,儿女跟前却慈和,双眼一眯,笑意中带几分探究。
便见攸桐话锋一转,道:「你对我有偏见,只管寻我就是。老夫人于你恩重如山,却这般谗言欺瞒,竟半点不念主仆之情!」话到末尾,已然带了厉色。
他说完,举杯灌了一口茶,深深皱眉。
苏若兰想辩白,抬起头便对上攸桐的目光,是从未见过的锋锐。
「父亲也知道祖母那脾气。」
凛冬天气里,他身上铁甲微寒,神情难得的露出温和。
垂暮之年的老人,有老而睿智的,也有老而昏聩的,哪怕英明神武、杀伐决断的帝王,也有人晚节不保。老夫人深居内宅,到了七十高龄,又时常身体抱恙,能有几分沉稳?平日里虽不满,却能相安无事,被有心人一激,便易怒偏颇,情绪激动。
银州偏远荒凉,据说是男人都熬不下去的地界。
说罢,浅浅行个礼。
傅昭早已溜之大吉,剩下傅煜站在她面前,双眼深邃冷沉。
从寿安堂走出来,外头风吹得清寒,扫尽满身燥热和憋闷。
旁边傅煜也觉意外,愕然盯向她。
闹到这地步,老夫人若下不来台,昏倒在地装个病,便能轻易倒打一耙。
……
「祖母对魏氏有偏见,魏氏不肯像伯母那样修好,两处离心,也非长久之计。父亲军务繁忙,我也未必每回都有空去看,不如你我各自劝劝,免得琐事烦心。」
「好。」
攸桐带着春草回院,傅煜则去斜阳斋,趁着傅德清吃饭的功夫,将今日的事简略说了。
攸桐慢条斯理地挽着衣袖,往前半步。
攸桐心情颇为复杂。
外间立时有仆妇应命进来,仓促将手帕揉成一团,塞在她嘴里。
傅煜便在此时忽然出声,「不必等。卖去银州。」
攸桐闷了半日,竟有点贪恋这凛冬的寒风,深吸几口气,察觉前面的人顿住脚步,便诧然抬头。
还是沈氏反应快,忙帮着打圆场:「这苏若兰真是!因你是寿安堂出来的,才信重几分,谁知死性不改,竟欺瞒到了老夫人头上!瞧这事闹得,险些错怪了人。老夫人身子骨本就不好,被你气成这样,若有个岔子,谁担待得起!佛珠——快去请郎中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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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兰惊而抬头,就见傅煜脸色沉黑,目光如同刀刃,剐得人透骨生寒。
她眨了眨眼睛,揣度傅煜是否在为此事暗怒,却见他忽然伸手,毫无征兆地落在她发间。而后髮丝微动,他将那枚稍稍歪斜的金凤衔珠双股钗扶正,收回手时,指腹有意无意地扫过她鬓角耳廓。
话虽简短,却冷沉决断,令苏若兰赫然变色。
傅德清也没点破,商议定了,各自用饭。
「带出去。」低沉的声音,蕴满怒气。
傅德清满意颔首,「那就好。」
但连番生事的苏若兰,岂能轻易放过?
那边老夫人暗觉难堪,又担心攸桐会跟刚才似的穷追不舍,闹得她也没脸,正考虑如何收拾残局,听见这话,下意识抬头瞧过来。
这就是有话要说的意思了。
「方才多谢你。」他眼眸深邃,神情晦暗难测,声音却颇柔和,「攸桐。」
声音沉稳如古琴弦动,淳和而有金石之韵。
傅煜颔首,仍将手负在背后,「先回南楼,今晚我过去。」
老夫人楞怔片刻,意外地打量了攸桐两眼,才就坡下驴道:「把她带到柴房关着,等得空时重重惩治。」
攸桐会意,便笑了笑,「都说人上了年纪会有些孩子气,何况她是长辈。」
傅德清笑了笑,随手帮他添了半杯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内宅之事,也是齐家必不可少的,当初你母亲嫁进来,我也没少费心思。魏氏总归是你的妻子,她的事只能找你平息。寿安堂那边,其实你也能劝。」
她虽是个丫鬟,幼时卖到傅家后,因生得玉雪可爱,收到寿安堂伺候,也是跟着锦衣玉食的,哪吃过那种苦?大惊之下,也顾不得敬畏了,当即叩首,「将军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往后做粗活杂役都成,求将军……」
攸桐今日心绪起伏,无端受责,只觉两处所求所想皆不同,着实难以相融。这般捆成一家人,傅家看不上她的名声,她不喜欢规矩束缚,对谁都累,也有话想同他说,遂道:「那我准备些吃食。」
「无话可说了?」她开口,站得居高临下,「先前在南楼时,你便搬弄是非,受了责罚也不知道悔改,如今又跑到老夫人跟前混淆视听!为你这狭隘偏见,折腾得鶏犬不宁,老夫人更是气得——」
老夫人万万没料到攸桐居然会主动递来臺阶,登时楞住了。
攸桐呆住,不明所以地茫然看着他,便听傅煜解释道:「祖母年事渐高,行事偶尔偏执。她早年独自守在府里,为儿孙提心吊胆,过得不容易,有些事难免偏颇,思虑过重。方才,多谢你的善意。」
而他的身旁,攸桐盈盈而立,已不是南楼里看似软弱可欺的姿态。
知子莫若母,傅德清笑了,「你祖父过世后,寿安堂就冷清了,辉儿那件事后她心里难受,脾气也急,听不进劝。行,回头我去一趟。只是魏氏那边……你去?」
说话时,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几分。
夫妻俩约定了,便分道扬镳。
苏若兰挣扎苦求,「呜呜」的声音破碎沉闷,惊恐绝望之间,眼中立时滚出泪来。
从南楼初见至今,小仇小怨已然积攒太久,她先前特意去两书阁,便是为防着今日之事。如今真相已明,苏若兰跪伏在地,眼巴巴瞧着老夫人,难道还指望博来一条生路?
竟是顺着攸桐的暗示,将罪名尽数推到了苏若兰头上。
傅煜垂眸,拿淡漠遮住神情里的不自然,道:「魏氏还算讲道理。」
苏若兰这般胆大,也未必不是瞅准了这点,借着老夫人的不满生事,妄想借刀杀人。
老夫人隻瞥了一眼,便挪开目光,摆了摆手,「都回吧。我累了,想歇着。」
她故意顿了下。
成婚以来,他头一回流露温柔姿态,叫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