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凉月(2/3)

    离京的路途遥远，她落寞的掀开帘子，她看沿途飞过的老鹰，看水底的游鱼，她看风看雨看云，每一样都比她自由。

    众人的目光「嗖」的一下落在叶楣身上。

    沈妙焚香洗手，淡淡道：「这首曲子叫《血咏》，是一位年轻的公主被迫要去与敌国和亲，屈尊下贵嫁给年过五旬的粗鲁敌国领袖，对于未来茫然不安，却无可奈何，希望能改变自己父皇的主意，心中悲愤绝望之下所做的曲子。」她声音淡淡，如同渺茫月色，竟然在楣夫人舞过的热烈后，让人迅速平静下来，彷佛随着她的话语，来到了故事中。

    「明齐的人果真上不得檯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焦尾琴的琴音厚重，本就不似普通琴音清越，弹拨起来也难以动人心，而她一点一滴，抚的漫长。

    她唱的满厅的人无语凝噎，眼圈发红，隻觉得心头梗塞，却再无之前李楣跳舞时候的欢欣了。

    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要迎接并不轻鬆的命运。

    怎么就能让叶楣如愿呢？

    「不是说自来粗野么，竟还要託大弹琴？」

    「无碍，就拿它吧。」沈妙道。

    厅中久久没有言语。

    「应当是想与叶家小姐一较高下吧，可真是争强好胜。」

    「长江浩浩西来，水面云山，山上楼台。山水相连，楼台相对，天与安排。」

    谢景行将杯盏放下，眸光锐如刀锋。

    那一曲唱罢，悠悠淡淡的琴声方歇，沈妙猝然停手，抬眸。

    沈妙温和开口，道：「这曲子算不得喜庆，本不该在生辰上弹拨，不过叶小姐想听，就『特意』为叶小姐弹了。」她看向叶楣：「叶小姐可算满意？」

    婉瑜到底都未曾将这首曲子完整地弹给傅修宜听见，那剩下的曲子被沈妙补完，在冷宫之中，她拿断了琴弦的残琴弹给自己听。前半段是婉瑜的哀求，后半段是她的控诉。夜里不绝入耳，可是那些人都听不见。

    叶楣有些坐立不安。这话倒像是她逼着沈妙来弹琴献丑的一般，然而她也不得不承认，沈妙并不粗野。弹琴并不难，难得动人心。她的琴意已经打动了厅中所有人，昧着良心说不好，反是落了下乘。

    她的声音平日里温和的，如水一般清澈，然而此刻却带了沉痛之意，听得叫人眼圈发红，心头髮酸。随着她的唱词，随着她的琴音，教人眼前彷佛浮现起了那年轻的小公主，生的雨雪可爱，却被迫穿着凤冠霞帔，苦涩的坐在宫中一隅。那宫殿巍峨重重，幽深厚重，本是

    然而琴弦忽而一转，琴音声声急促，她得唱词变得锋利。

    她本就生的清秀端庄，肤白如玉，灯火之下，素手弹拨，但见泪痕，分明是冷的神情，却彷佛有无尽苦楚，说说不得，唱唱不出，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越见清澈，暗暗痛色无穷，却愈发衬得人如雨中花，颤巍巍，让人忍不住想呵护。

    可是为何又偏偏让人一颗心沉沉定定，彷佛听了个悲伤地故事，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了。

    现在在这里，你且听！你且听！听这曲调可曾有一丝熟悉？可曾有一丝胆寒？

    她眉眼冷厉，声声泣血，如泣如诉，彷佛在说一段过往。然后眸光掩饰杀机，满腔愤恨凝而未决，一丝丝一束束，都朝那坐着的叶楣姐弟飞去。

    季夫人看着沈妙，心中焦急，谢景行的生辰全都是宴请的朝臣，沈妙把气氛弄得如此之僵，别人只会怪责睿亲王府没有规矩，损的是整个亲王府的脸面。还会说沈妙善妒，与一个叶家千金斤斤计较。

    谢景行微微蹙着眉头，捏着酒盏的手却微微攥紧了。

    「这曲子悲的很。」沈妙淡淡道：「不似喜庆乐调，也不适合恭迎生辰。只是我前些日子觉得好，便学了，既然叶小姐仰慕与我，好东西自然要与之分享，对么？」她含笑看向叶楣。

    裴琅也是在宴请的宾客中，广文堂是有教授琴艺课，可沈妙没有选择修琴，裴琅也曾听闻那里的先生抱怨过，沈妙连琴弦都分辨不清楚。这会儿见沈妙欣然接受，心中难掩诧异，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谢景行，想着沈妙如此争强好胜，也都是为了谢景行吧。

    叶楣踌躇的站在原地，她微微蹙眉，就惹人心怜，好好的一个美人儿，被逼到如此境地，让人觉得十分不忍。厅中的男眷们就有些打抱不平又自诩正义的，想要英雄救美，为叶楣说话了。

    分明是莫名的琴音，却声声扣人心弦。在弹拨的第一声开始，厅中就安静下来。

    「误国君，奸佞专权，开河变抄祸根源，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和曾见？贼做官、官做贼，混愚贤，哀哉可怜！」

    这二人言语间你来我往，彷佛有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叶楣妩媚，沈妙端庄，各有各的美，一时间竟然分不出主次。沈妙端着袖子，走到中间，叶楣退下。惊蛰连忙给沈妙寻了椅子过来，沈妙抬眸，问：「取琴来吧。」

    她站起身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笑道：「不过，叶小姐『盛情难却』，我就『勉为其难』，恰好前些日子学了一手曲子，就弹与叶小姐听罢。」

    「倒不如亲眼见这楼倾台塌，便成瓦砾，兴亡五十年，冷眼看碑残！」

    谁敢说睿亲王妃粗野无名，不通琴棋呢？能弹唱的满厅人寂寂无声，也是本事。

    周围的夫人小姐闻言，俱是窃窃私语起来。

    「哎，可惜了睿亲王府，今日只怕是要丢脸面了。」

    她慢慢的开口，慢慢的唱。

    「戴月行，披星走，孤馆寒食故乡秋，枕上忧，马上愁，死后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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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妙扫了一眼厅中众人，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叶楣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她想要什么，从来都不用自己说。皱皱眉头，嘆嘆气，就驱使着周围的人为她抛头颅洒热血，今日自己拒绝了叶楣，只怕第二日全陇邺的人都要站在叶楣那头了。

    焦尾琴音色特别，谷雨心里清楚，跟了沈妙这么多年，几时见过沈妙抚琴过的。她一边暗恨这叶家千金不安好心，偏生要沈妙做这等风雅之事，一边又为沈妙犯了难，打肿脸充胖子，丢了的脸面只会是自己的，尤其还是在这陌生的异国他乡，没有人会看在沈家的面子上对沈妙礼让三分，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心怀鬼胎，恨不得落井下石。

    她弹拨了琴弦。

    她上马车，拜别母后，帝王无情，为千秋大业牺牲女儿，成为皇家公主，迎来的却是不能被自己做主的姻缘。

    季羽书却和高阳咬耳朵，悄声道：「嫂子真的会弹琴？当初沣仙当铺查出来的消息，可是连弹琴的先生都没给她请过一个。无师自通？太厉害了吧。」

    叶楣却觉得有些发冷，那唱词与她何干？可为何却像是冲着她来的，心中竟也有不安？

    沈妙的眼泪慢慢的流了下来。

    「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手执着饯行杯，眼阁着别离泪。刚道得声保重将息，痛煞煞教人舍不得！」

    叶楣也柔柔一笑：「自然是的。」

    谷雨过了许久才出来，道：「碧霄楼只有一把焦尾琴，夫人……」

    「怎么是弹给『叶小姐』听呢？」卢夫人笑道：「不应该是恭贺殿下生辰吗？」

    「王妃果真如传言一般才艺无双，」叶楣笑道：「这一曲《血咏》，让人佩服。不过……」她有些疑惑：「这《血咏》的前半段和后半段怎么的是截然不同的风情？后半段，好似换了个谱儿。」

    高阳耸耸肩：「我也不清楚，静观其变吧。」

    他们说话的声音小，却掩饰不了嘲弄的目光。罗潭倒是信心十足，虽然没听过沈妙弹琴，可是莫名的，她总是觉得沈妙无所不能，既然说得出口就一定能做到。

    尤其是有了叶楣那独树一帜的水墨舞珠玉在前，沈妙做什么都是相形见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