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1/1)

    紧接着便向御医比划,“陆将军怎么样?”

    “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见这小太监完全没听懂自己的提点,御医摇摇头,收回搭在青年左腕上的手,“但需得尽快把高热退下来,否则容易烧坏脑子。”

    “啊啊。”记起之前自己见过的口型,小寿假装在自己胳膊上拧了拧,龇牙咧嘴。

    “疼?疼是正常的,换做一般人,这会儿怕是已经疼到满地打滚,”翻出纸笔,须发皆白的御医边写边嘀咕,“常年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阴雨天。”

    顿了顿,他又嘱咐:“一会儿你把这药方交给门口的侍卫,再去换身衣服,煮碗姜汤驱驱寒气。”

    小寿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你若病倒了,难道要我给他熬药?”故意摆出一副吹胡子瞪眼的凶悍样,御医将纸一折,往小寿面前送了送,“拿好。”

    “快去快回。”

    霍野习惯性在脑中记下一笔:张院判,嘴硬心软。

    对方是整个宫中资历最深的御医,新帝将其留在临华殿,既是对陆停云的重视,也从侧面证明了,青年的伤势有多危急。

    下一秒,他便听见这位年过花甲的张院判问:“之前那个抱人来临华殿的侍卫……你还在吗?”

    空荡荡的寝殿里没有回音。

    “好吧,好吧,”烈酒净手,张院判翻出药粉和纱布,自言自语,“隻盼陆公子别乱动,伤口崩裂,一碗药可救不回来。”

    霍野:……

    暗卫本不该现于人前,偏偏因得新帝的命令,带青年出死牢那日,他当着一众太医露了脸,还亮了自己的腰牌。

    这位张院判摆明了是要拖他下水。

    十几息后,没能抢下被子的张院判深深吸了口气,正准备出门叫那小太监回来帮忙,一转头,就被那静静立在自己背后的黑影吓了一跳。

    “哎哟,”夸张地拍拍胸口,他道,“这可真是神出鬼没。”

    转眼又催促,“来都来了,快来给老夫搭把手。”

    霍野沉默上前。

    他力气大,且懂得使巧劲儿,三下五除二,便将青年从锦被里挖出来,弯腰把暖炉挪得更近了些,张院判直起身,满意指挥,“衣服,衣服解开。”

    霍野也没矫情,抬手抽掉青年的腰带,露出一片白花花的……

    白花花的布条。

    浑身上下没几块好地方,青年早被包成了个粽子,霍野替对方清创时瞧过,大多是擦伤,仿若被极锋利的箭矢蹭过,除开胸口,还有最凶险的一处在颈侧,平日被头髮遮掩着,看似平平无奇,甚至已经结痂,实际却险些取走对方的性命。

    “老夫说什么来着,果然流血了,”胸前的纱布红了一大块,张院判长吁短叹,“按着他点,别让他动弹。”

    霍野认为这个指令很没必要。

    因为青年没有一点要挣扎的样子。

    明明刚刚还拚命躲在被子里不肯离开,现下似乎又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安安分分靠在他臂弯。

    四肢酸软,宋岫的大脑一片混沌。

    大伤小伤牵连成一片,拒绝当失去触感的木头人,他没有让小十二帮忙屏蔽痛觉,此刻便格外难捱。

    鲜血、尸骸、父亲骨碌碌滚落的头、一张张双目圆睁七窍流血的脸……他陷在原主的噩梦中,能模糊听到外界的响动,却怎么也掀不开眼。

    直到有熟悉的气息靠近了他。

    是霍野。

    宋岫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熟门熟路,他囫囵朝对方暖呼呼的怀里钻,试图给自己找个更舒服的位置。

    ……然后就被一隻长着薄茧的大手拦住。

    掌心抵着青年滚烫的额头,霍野深刻怀疑对方把自己当成了娘亲之类的角色,更怕从对方口中听到新帝的名字。

    皇室秘辛,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可霍野怎么也没料到,睡前冷冷嫌他吵的青年,这会儿居然像隻乖巧的猫,轻轻贴着他掌心蹭了蹭。

    “好疼,”连续的咳嗽伤了喉咙,青年的声音沙哑又含混,“……我疼。”

    这是霍野第二次听到对方喊疼。

    转移注意力般,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话的男人突然问:“他这身子,还能好吗?”

    “什么算好?”见惯生死,张院判幽幽,“如果活着算好,他便还能好。”

    “如果骑马提枪算好,他便永远也好不了。”

    “还要落一辈子的病根。”

    咔嚓——

    雷光闪过,照亮青年如纸般苍白的脸,和地上一团团鲜红的纱布。

    狡兔死,走狗烹。

    戍卫边关的良将,没有折损于外敌之手,反而被效忠的君主磋磨至此。

    面无表情地,霍野垂眸,忽然感到一阵比这夜雨更甚的冷寒。

    断断续续折腾了一晚, 宋岫真正退烧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习惯性地朝身旁伸伸手,却没碰到睡梦中熟悉的触感, 他睁开眼,瞧见满室微光,和一团背对自己、蜷坐床边的影子。

    是小寿。

    4404第一时间出声,【总算醒了。】虽然它能实时监测宿主的健康数据, 但青年难得虚弱的模样,却让它十分不适应。

    【平时总嫌我吵, 这会儿又嫌我睡得久。】故意打趣活跃氛围,宋岫后知后觉感到嘴里苦兮兮, 两颊旁边的骨头也泛着酸, 没忍住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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