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2/3)

    恰值南京一场雪刚化,天气?清丽,传星叫靠着码头驻船两?日,一来船上?的吃喝需要采办,二来在南京有门亲戚,需得往城内去访见。

    妙真听着犹如?有轰隆隆的个世界朝她跑过?来,她放下最后支蜡烛,回头在台屏上?瞅了?眼他的影。他在床上?坐着,一面侃侃而谈,一面随手把那片云锦丢到了?床尾。妙真就?在外头站了?站,肩畔的一排槛窗外,是摸不到底的黑暗。然而也有一轮湫窄的月亮散着幽幽的银光。

    这妇人?便笑着点头致谢,坐下来说:“想不到在这样乱哄哄的地方还?能见识到姑娘这样的人?物。”

    她忽然觉得,传星就?是这个世界。一切人?该有本?性他都有,善,恶,嗔,痴,贪……但一切本?性都不突出,他管这叫中庸之道。当然,就?连他的执着也未见得就?很执着。

    这里妙真与韵绮正吃着,见有位罗衣锦衫的官人?搀着位妇人?问:“打搅姑娘,没坐了?,我们夫妇能否同姑娘一张桌子坐会?”

    妙真只?向她笑一下,仍旧央告那婆子,“不妨事的妈妈,我走水路都走惯了?,常在码头上?逛。”

    有个卖炖羊肉汤的摊子,正有张八仙桌空着,妙真便走去坐下,要了?碗炖得耙烂的羊肉叫韵绮和那小厮吃。小厮不敢愈矩,妙真叫他自己去买些吃的,他答应着自往旁边摊上?去坐着要吃的。

    妙真笑了?下,“怎么这些年来,也没听见你打探我的消息?”

    传星晓得她是懒得动弹,情愿在船上?睡着,因此也没狠劝,只?带了?七八个下人?雇了?车马与如?沁进城,余下众人?仍侯在码头上?。

    问得传星发了?下懵,稍候也误会了?意思,笑着说:“一直就?没能忘了?你。”

    他们走得早,无故把妙真吵醒,起来推开窗向码头上?望,天色虽还?暗,却已?热闹起来了?。沿岸泊着许多大小船只?,或是本?地船,或是同他们一样,途中驻船休息的商户。码头上?一溜烟摆了?许多买卖,多半是吃喝勾当。

    那婆子放眼一望,把码头尽收眼底,也不怕出什么岔子。便叫个小厮跟着下去。三人?沿着栈道走上?岸来,恰值日出,上?下船的人?多起来,一溜摊子茶棚里都是金灿灿的热火朝天的情景。

    妙真从他的哑然里明白了?,他对?自己也并没有那么执着,只?不过?是一次次偶然掀腾了?他的记忆。其实她在他,根本?上?和文溪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之处,文溪是王大人?送给他的,而她是天意送给他的。他都是“顺手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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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要携妙真同去,妙真却不肯,推说:“你和二奶奶是举案齐眉的夫妻,你们去访会亲友就?罢了?,又带上?小妾做什么?二奶奶脸上?不好看,你也不见脸上?有光。”

    偏文溪走向旁来嬉了?句,“真不知是什么命,放着船上?好吃好喝的不要吃,要去吃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妙真笑道:“我还?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见同乡呢。”

    想着便要下船去逛逛,梳洗完毕后就?把银狐斗篷系上?,带着韵绮出去。偏被个管事的婆子拦住道:“二爷二奶奶都不在,码头上?鱼龙混杂的,三姨奶奶可不要乱跑。”

    妙真两?手拢着斗篷道:“我不乱跑,就?是下去买完热汤面吃。”

    “你难道就?没听出来我的口音?”妙真又问:“看你像是哪里有些不好,怎么不在家休养,却跑到南京来了??”

    她款步踅绕到台屏旁边,把肩膀依依地倚着漆黑油光的屏风架,“你白天的时?候说,你从前在嘉兴就?碰见过?我。你还?记得么?”

    妙真睇住他微笑,什么也没再说。第二天起来,就?在心里筹算着要在路上?趁机逃跑。这法子说起来困难重?重?,其实那些困难不过?是一种自负的表现?。她此刻无比相信传星一时?找她找不到,往后也不会再费心找了?,他不是个长情的人?。

    她该感到失望的,因为他再一次验证了?她的美?丽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它远没有传说中那样价值连城,甚至换不回一份从头到尾坚持的真心。这些男人?只?是爱她这份美?丽的结果,他们爱她的片面。她的确是轻易就?能招人?爱,也的确,因为轻易,爱她都爱得随便。

    他一时?不能吱声,不能告诉给她听,打是打探过?,不过?托了?人?,自己倒忘了?。这些年他太忙了?,忙着婚姻嫁娶,成家立业。最初那惊鸿照影的一面,的确是刻在他记忆里,但那也仅仅是片记忆而已?。他从来不是靠着记忆过?活的人?,所以这些年和她几次碰头,其实都是偶然,并不是他的预谋。

    妙真听见他的乡音感到几分亲切,他夫人?也是笑容可亲,便把另两?面长条凳让给他们。那官人?自去摊上?要吃的,眼见他夫人?扶着桌子往下坐,妙真以为她是哪里不好,便搭了?把手扶她一下子。

    可要让他一时?找不到,也是件难事。这一路上?妙真都在筹划这事,不觉到了?十二月上?旬,船行到南京来。

    妇人?骇然,“姑娘也是嘉兴府人?氏?”

    传星横着胳膊拉她坐到床上?来,笑着哄她,“从前的事情还?问它做什么?咱们只?看往后。”

    但她没能失望,反而有种侥幸,她决定借这侥幸赌一把。

    这景象妙真再熟悉不过?了?,在那些腾起的炊烟里,仿佛又是从前和良恭漂泊在水上?的日子。他们有一回在个小码头边驻船,也是很冷的时?节,她上?岸去吃了?碗热腾腾的卤肉抻面,觉得浑身冻僵的血液都流通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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