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2/2)

    梁宴却有一处填满了相思豆的死穴。

    “徐大人，你知道朕最忌什么吗？”

    寒风飒飒，一直忙于公务的沈大人趴在案牍上疲累的睡着了，英明神武的君王走下阶梯，取下自己的披风拢在宰辅大人身上，多么君臣和睦的画面啊。

    那一切就还如同原先那般。

    段久认识那把刀，那是沈大人从前随身携带最爱把玩的刀。

    段久也识得梁宴杀人的招式，与当年沈大人一刀封喉前太子如出一辙。

    对了，上回沈大人跟皇后娘娘是怎么说来着？

    “你怎么敢。”梁宴唇角带笑，看上去与平常并无两样，却在下一瞬冷意横生，杀机淬在眼里。

    不过他很快知道了答案。

    他拄着下巴，在才子们的脸上一扫而过，神情里没有什么错愕，没有什么吃惊，甚至也没有一点联想起故人的悲伤。他就只是沉默着，过了许久，又蓦地笑开，问那位引荐官员的大臣道：

    “你怎么敢，拿着一堆恶心的赝品，把他们放进朕的眼里。”

    但令所有人都没料想到的是，梁宴的表情很淡。连段久看着那几位才子与沈弃神似的皮相都要先吃一惊，可梁宴没有。

    那天许是早风太冷，吹的他犯了糊涂，竟把要批改的公文和要呈给陛下的公文弄混。无可奈何，他只能硬着头皮进宫去准备找陛下请罪，顺便把本该送上去的奏章给梁宴。

    ……如果他在出门时莫名其妙打了喷嚏时就及时止损的话。

    一个忧国忧民一生鞠躬尽瘁的忠臣才刚死，就有人已经想着要如何踩着他的尸体向上爬。

    但诸事不宜的老黄历早早向他言明了真相。

    诸事不宜的意思是——万事都不宜。他就不应该出门进宫去！

    这一君一臣好似寻常百姓家的亲友，又比亲友多了一份君与臣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沈兄啊，”段久想，“这下我再也不用担心效忠陛下还是效忠你了。”

    君是君，臣是臣。

    这是段久通过没关严的殿门，看见陛下往宰辅大人嘴角印下一吻时的真实想法。

    一个三分神似的替身。

    这种关系实在太奇怪，好像他们分明很挂念彼此，却又不得不强装着争锋相对、明嘲暗讽。

    啊，君臣有别，从不逾矩。

    ……如果段久没有发现沈弃闭着的眼皮微微颤动的话。

    因为陛下从未认错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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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宰辅走的那一天，段久第一次看到沉稳有度的君王当众失态的模样，他鬓发散乱，在那具早已冰凉的尸体前哀恸了一天。

    段久在朝堂上也任职两年有余，他背后有宰辅撑腰，有真才实学，又深得陛下重用，在朝中也算是风光无量。不过他行事一向小心谨慎，为人低调又不招摇，朝野内外妒忌他的人不少，钦佩他的人也很多。

    段久终于明白为何梁宴面对与沈大人相似的脸，却一丝一毫都不惊讶与错愕。

    好一个君臣有别，从不逾矩。

    如果日子能一直这么延续下去就好了，大梁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四海清平无战事。

    自古帝王多薄情。

    足以在哀伤过度的陛下那里换得一个好前程。

    ……如果梁宴没有笑着、万分自然的、顺便的在沈大人唇上亲了一口的话。

    ……

    因为下一刻梁宴就站起身，从高台上走下来，抽出随身带的佩刀，一刀划破了那位徐大人的喉咙。

    一个红着耳根在装睡，一个憋着笑假装没发现某人在装睡。

    这一步阴私下作的诡棋走的足够妙，也足够恶心。

    “反正你俩都是一体的。”

    段久曾为此百思不得其解。

    段久看着殿内火炉旁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可一直期盼着这盛世的人却先走了。

    那是深渊，是浴火，是难以咽下的恶果，和无法自拔的堕落。

    啼鸣不绝。

    他不会认错人。

    然而没过几天早朝，礼部的一位大人却带着几名才子登了殿，名义上说要为陛下举荐人才。

    不会将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认错成他放在心口、悬在刀尖、遥望而不可及的心心念念。

    哭声悲痛。

    他拿着他的刀，学了他的一切，恨不得将他的一笑一语镌刻在心上，把从前与他相识的点点滴滴都从头演绎一遍。

    他先是吃惊，后是无法言说的愤怒。

    段久在朝堂之上猝然抬首。

    那几位才子执扇挂玉，文略口才都让人挑不出毛病，引荐做官不是问题，唯独那脸……

    那应该是一场春三月，那年的倒春寒来的格外的早，早朝路上甚至还有树梢结着冰碴。

    唯独那脸与刚亡故的宰辅大人有三分神似。

    “君臣有别，娘娘，臣从不逾矩。”

    没有后文，没有答案。

    而沈弃作为功高盖主勃勃野心的宰辅，却并没有向外界传闻的那样对皇位有一丝一点的觊觎之心，反而每天下朝跑的最快，恨不得离皇宫十万八千里远——虽然一般跑不了多远就会被陛下传召回来……

    一个和平的盛世正在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