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红棒棒(3/8)

    厨房烧着的水壶发出嘶哑的鸣笛,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阿契恩提着水壶,敲了敲门,推门进入。

    他看见弗洛姆坐在窗前,披着毯子,从后面看去,只能瞧见他下巴抵在手背,那双精明的双眼,此刻瞧不见了,隐藏在额前碎发后。

    阿契恩熟练地找到架上银罐子,舀了两勺咖啡粉放到茶杯里,滚烫的热水浇灌而下。

    迷蒙的热气催发咖啡的香气扑鼻,阿契恩深吸一口香气,把水壶放在杯垫上,拿起茶杯放到桌面。

    “喝杯咖啡醒醒神吧,您坐在这里太久了。”阿契恩忍不住担心。

    最近开膛手不再作乱,每次杀人后,大概会有半个月到一个月的安分时间。

    而这期间是寻找他的最好时机,弗洛姆白天在警局处理事务,晚上回来,还要守着简短的线索冥思苦想。

    阿契恩很怕他会累垮了身体。

    弗洛姆捧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眼珠被熏红,他眨了眨眼,干涩感消退不少。

    “阿契恩,现在的平静未必是好事。”弗洛姆揉着鼻梁,他的面部在不自觉地抽搐,弗洛姆感觉到一阵不安。

    悲剧正如奔流的河水,在他眼前流动,直到冲垮他想要维持的安定,可他却无力阻止。

    难道他真的老了吗?

    喝下一口咖啡,滚烫的温度,让弗洛姆舒展身体,疲惫感有所缓解。

    “你泡的咖啡越来越好喝了。”

    面对弗洛姆刻意轻快的语气,阿契恩勉强提起唇角。他明白弗洛姆在安慰自己,他一直没有帮到什么忙,来到塔利亚以后,也全凭弗洛姆收留,才有了住所。

    “不论什么时候,您叫我,我就来给您冲泡咖啡。”阿契恩拨弄卷发:“我相信开膛手躲不了多久,很快就能被警长抓获。”阿契恩握紧拳头,希望那时候,他能帮到一些忙。

    弗洛姆看着阿契恩年轻稚嫩的脸,看着他褐色的圆眼睛,正充满憧憬地注视自己。

    沉闷的心情回暖,带回阿契恩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这间空洞洞的房子,因为有他的陪伴,而有了些许色彩。

    他可以为了追查凶手,一次次涉险,可弗洛姆唯独希望能保证阿契恩的安全。

    他现在担心的不只有开膛手,还有暗处留下精液,比开膛手更隐秘的那个家伙。

    希望塔利亚城,不要再有新的疯子出现。

    “我会抓到那头疯狂的野兽!”弗洛姆说:“不过在抓到他之前,阿契恩。答应我,不要独自离开我的身边。”

    阿契恩点头:“您放心,我绝不会离开您的身边。”严肃的说,阿契恩的确没有独自面对开膛手的信心。

    甚至他想到会被挖空内脏的人是他,就忍不住一阵阵战栗。

    但即使如此恐惧,阿契恩也想跟在弗洛姆身边,他同样担忧弗洛姆会出现危险。

    弗洛姆将咖啡喝掉,站起身拍了拍阿契恩的脑袋:“去睡吧,太晚了。”

    “您也早些休息。”阿契恩慢吞吞地挪动脚步离开。

    门关闭后,弗洛姆推开窗户,向窗外涌动的黑夜看去,那轮明亮的半月,躲藏在云后,正发出皎洁纯粹的光芒。

    在他眼中,却惨白惨白像尸骨上的牙齿。

    寂静的街道,也只有路灯吸引飞蛾撞击,发出笨拙而断断续续的声响。

    不能等下去了,弗洛姆想。

    能接触到店老板,教师和家境不错的女孩的人,一定有着合理得体的身份。

    一位强壮、手掌宽厚的男人,有着得体能轻易接触到他人的身份。

    弗洛姆清楚,塔利亚城内,不会有太多这样的人,他保持开膛手是独自作案的可能性。

    若要追查,就不能只盯着外街区,他需要调查内街符合条件的人。

    正令弗洛姆头痛的,就是他没有权限去调查内街区的人,甚至大张旗鼓地派人寻找也不被允许。

    内城的贵族太多了。

    他需要一些‘外人’的帮助。

    弗洛姆压下苦恼,如果真的是内围街区的人……

    他只能送到皇城,交由议会处理,可是他们真的会处理吗?

    弗洛姆关上窗户,惨白的月光印在他的眼底,他注视许久,才回床躺下。

    即使排不上潘地曼尼南老板做的美味,餐厅依旧有客人络绎不绝地进出。

    只不过近几日老板的身影少了,只能瞧见服务员穿梭在各处。

    今日下过一场小雨,街道泥泞不堪,天空也灰蒙蒙的,虽到了午饭时间,来的人却不如以往多。

    门童也不守在外面,而是敞开大门,站在餐厅内。

    门童听见高跟鞋哒哒的声响,他想着是哪位夫人或者小姐前来,便立刻热情洋溢地走出,挂起笑脸迎接。

    很快,笑容就僵在脸上,他看见矮小的女人,穿着一身漆黑的哥特式束腰长裙,撑着一把小洋伞,他看不见她的脸,只有红艳的嘴唇暴露在伞外。

    身后跟着一位笑得憨厚傻气的男人。

    门童认识这两个人,他们来餐厅的次数倒是不多,但因气质独特,门童倒是记住了他们。

    尤其是那位冷冰冰,眼睛空洞的女人。

    门童侧身靠住门,如往常一样欢迎客人进入。

    十三号桌很少有人入座,服务员自觉地带着两人走到十三号桌,并递过去菜单。

    服务员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忍不住扣着指肚,他在这里工作有一段时间,他很不愿意服务这两个人。

    站在他们身边,即使女人总是面无表情,即使男人总是挂着高兴的笑容,他也觉得后腰像是有把刀子抵住似的不安。

    塞希随便指了几下,把菜单放回桌面,推到服务员身前。抬起卷翘的睫毛,漆黑的眼珠像是清透的玻璃珠。

    服务员动作僵硬地抽回菜单,挤出笑容,踩着带跟的鞋子,哒哒地走了。

    达因无聊地将手臂摊放在桌面,又竖起来撑住脑袋,身体像水草似的摇摆,碎发灵活抖动。

    他不是很有耐心的人,很快转过头,向塞希抱怨:“小甜心,你已经有十五分钟没有和我说过话了。”

    “瞧瞧,只是离开家,你的目光就不在我身上了。”

    达因捏住桌布悬垂的穗子,拨弄开拧着的结,手指插进去拉扯,很快让穗子变得毛躁,从桌布里抽出一大段。

    塞希并不回话,达因是娇气又需要爱怜的猫咪,喜欢用他那双深绿色泛黄的瞳仁楚楚可怜地看着她。只要稍加纵容,便立刻乘胜追击,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她偶尔也需要静一静,停止他喋喋不休的嘴。

    塞希抬起手掌张开,挡住那张已经凑过来,被舌头舔舐红润的嘴唇。

    达因眉毛垂下来,两个小刷子似的压住眼皮,用唇肉摩擦塞希的掌纹,下巴抵住手心,透过手指眨巴眼睛。

    “小甜心,理理我嘛!”张开口,用牙齿轻轻咬住虎口,舌尖舔着拇指,含住,吸吮。

    塞希转过头,耳边的黑发垂落,她用另一手别到而后,收回的时候顺势给了达因一巴掌。

    力度并不大,对于达因的脸皮而言,甚至没有泛红,也没有痛意,这对于达因来说,那是对他独特的爱抚。

    达因吐出手指,安分下来,揉着脸颊咧开嘴角,眼睛扑闪扑闪的,像头无辜的小羔羊。

    他的安静维持到菜品被摆放在桌面,餐盖打开,一碗热气腾腾的奶油蘑菇浓汤。以及塞希喜欢的水果沙拉,一盘牛排和一盘羊排。还有达因会吃的黏糊糊的意面。

    “小甜心。”达因指着意面,又指了指自己张开的口腔。双手手指戳着脸颊,歪着脑袋嘀咕:“达因饿了,小甜心快喂达因宝宝。”

    拿起叉子,银色的一面映着盛放意面的盘子,手指按住悬垂的袖口蕾丝边,动作优雅地卷起意面,塞进嗷嗷待哺的达因口中。

    达因满足了。低着头仰视塞希,漂亮的眼珠只露出半个,咬住意面咀嚼吞下,喉咙明显地鼓起。

    而后,他抓住碎发,侧着脸颊舔弄叉子,像吞吐塞希拇指一样,亲吻包裹叉子。

    塞希松开叉子,拿起新叉子插入水果,舌尖品尝微凉清香的味道。

    她想,达因长大了,他已经到了二十岁,该交配的年纪,最近越发的躁动。

    还是小的时候,在碎布拼成的襁褓里,脸颊冻红泛紫的样子更可爱。

    总归不会这般地缠着她。

    达因叼着叉子,牙齿夹住‘咯嗒咯嗒’发出难听的碰撞声。吐出叉子用刀切割牛排粗鲁咀嚼。

    哪怕再给他一巴掌也好,今天只触碰到塞希三次,他可怜的‘棒棒’,今晚又要独自哭泣了。

    填满肚子,是达因难得的乖顺时刻,他会专注解决面前的食物,而不是想尽一切办法触碰塞希的身体。

    达因吃得很快,大口大口塞满嘴巴,随便咀嚼几下就咽进肚子。

    等达因吃完牛排和意面,塞希才移向羊排,小口吃着。

    推开碍事的盘子,达因趴在桌面,胳膊垫着下巴脸颊,温柔地注视塞希沾了酱汁的唇角。

    当然,这只是在他的视角,自认为温柔。那简直是饿狼似的难耐饥饿,贪婪地掠夺塞希每一寸皮肤。

    从嘴唇、脖颈、饱满的胸部到纤细的腰肢。粗糙手掌抚摸脸颊,茧子蹭得有些痛。

    拂过手臂,顺着胸膛,他身体的路线,不知怎的就摸到塞希层层叠叠的蓬松长裙。

    里面没有裙撑,只有几层衬裙撑起来的弧度。手指拨开裙底,额头抵住桌沿,眼睛迷茫地盯着地板,暗红色熟悉地让他产生一种温馨的困倦。

    手掌抓住小腿,轻车熟路地向上游走,直到感觉到指腹下,不被长袜包裹的温热皮肤。

    达因慵懒地喟叹一声,仿佛有正午的阳光,从窗户射来,落在他黑得油亮的毛皮上,懒洋洋伸着懒腰,卷起尾巴。

    握刀的手顿住,塞希想了想,在外面殴打孩子是件很失礼又丢人的事。她继续吃着羊排,咀嚼加快。

    只要这只淘气的猫,黏人的小混蛋。不把手伸进阴道里去,她就还能再忍一会儿。

    “小甜心,我的手好冷。”耸动鼻子抽气,达因用力地摩擦大腿内侧的软肉。“你这里好暖和。”

    探索塞希的身体,是他每日最乐此不疲的趣事。他的塞希在逐渐习惯他的抚摸,总有一天,他们融为一体时,她也会这样冷淡,挤出几分长者的威严看着他。

    达因并起腿,也许吃得太饱,不仅肚子热乎乎的,肚子下面热得更厉害。

    他才不会浅尝辄止,只会一次比一次更过分的试探,直到可以侵占塞希的全部,肉体以及灵魂。

    吐出热气,鼻尖似乎都红了些:“小甜心,我可以把它放到更温暖的里面吗?”

    最后一口肉块被牙齿碾碎。塞希放下刀叉,餐巾擦拭嘴唇。

    她揉着达因扎手的硬发,握住手臂把那双放肆的手拽出来。按住达因肩膀,摆正他的身体。

    ‘啪’

    清脆的一巴掌,脸颊终于红了。好在此处有屏风,没人会注意些许声音。

    “乖一些,达因。”

    双手捧住脸庞,达因眯起眼睛。眼珠滴溜溜转动,脸颊有微微刺痛的疼意。也许痛意会转移,这一巴掌好像扇在下面,他兴奋得快要夹不住腿了。

    “好的,小甜心,我会听话的。”达因抱住自己,闭上眼睛,睫毛在轻轻颤抖,仿佛享受那阵疼痛的余韵。

    很快睁开眼,委屈地努嘴:“你要奖励我。”

    手指穿过发丝,抚摸达因后脑,而后抓紧迫使他仰起头,近似无助地将身体倚靠住她手臂的力度。

    “有事要处理,不要撒娇。”

    “老板,那两只秃鹫又来这里觅食了。”今日人少,帕帕尼得了空闲,身体挤进墙边的椅子里,用围裙擦拭手掌沾到的油渍。

    “最近有‘需要’吗?”大部分时间,蒙丁都会留在厨房,虽然用不上他做饭,长方形的厨房里,他在对面废弃的纸盒堆旁看书。

    “没有。”帕帕尼耸肩:“我这里没有任何新的订单,您知道的,太频繁的制作并不是一件好事。”

    蒙丁赞同,靠住椅背跷起腿,用书封敲击下巴:“那群家伙太贪心了,应该让你有更多休息的时间。”

    “我记得还有一份旧订单,让他好好地等一阵,那两位还是不被太多人注意到比较好。”

    帕帕尼搓着手指,想在这闷热的空气里,吸上一根烟:“我想他们喜欢我的手艺,时不时便要来上一趟。”从来不给钱。

    “算了吧,帕帕尼。”蒙丁笑道:“他们毕竟一直在帮忙收尾。”

    帕帕尼掌心摩擦下巴长出的胡茬,他最近很忙,都没有时间去刮胡子,这么大的餐厅只有他一人。

    他的老板从来不肯帮他打下手,娇气的小子。

    “老板,您的新宠物怎么样?”

    “他很可爱。”蒙丁想起来,他已经有几天没有见过克罗诺了。

    说请他品尝正在研究的新菜品,最近却懒惰地只在厨房里看书。

    帕帕尼在蒙丁少年时,就跟在他身边,对他还算了解。

    “您真的喜欢这个小宠物吗?瞧瞧把人都忘了。”他打趣道。

    “我最近很忙。”蒙丁为自己解释,不过帕帕尼的确也提醒了他。

    “得了吧!得了吧!”帕帕尼真要抱怨了。“餐厅忙的人只有我,您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睡觉。”

    “我做饭声音成了您的安眠曲。”

    蒙丁低声笑起来,眼尾眯起:“你说的是,正好今夜我有空,去看看他也好。”

    “要在晚上去吗?”帕帕尼诧异地问。

    虽然只是外街区不安全,但近期内街区的人,到了晚上也不会出门。

    “他希望我晚一些去。”蒙丁说:“黄昏时我会去他那里,我应该带什么食材呢?”他问着自己。

    “我想还需要一束花。”帕帕尼是个无趣的老男人,他对年轻人的相处不是很了解,只记得他们这个年纪的老一套。

    “您还回来吗?”粗犷的脸庞,拉扯出暧昧的笑容,显出几分诡异:“需要我去接您吗?”

    蒙丁合并书籍,挡住下半张脸:“我当然会回来。”

    “你最近想女人了吗?”那双漂亮的眼型,含着水灵的黑色眼球,无论做出什么表情,都带着些许居高临下的审视。虽然佯装出温柔。

    “不。”帕帕尼摊开双手:“我只是认为您长大了。”

    “如果您需要,我随时乐意把您可爱的小宠物,弄得甜美可人,送到您那里去。”

    蒙丁想了想,说道:“他只是一只小猫咪。”

    帕帕尼笑了:“您也可以试试小猫咪。也许您会喜欢那种感觉。”

    “你要教坏我了。”起身将书籍放到纸盒上,蒙丁说:“去告诉他们最近没有‘腐食’。你需要休息。”

    帕帕尼站起身弯腰行礼:“感谢您的体恤。”

    他可怜的小老板,几乎整日整日的守在厨房,直到夜晚才会回家。他真希望蒙丁能有别的乐趣,哪怕是玩弄一只猫咪。

    只要他想要,他就给蒙丁弄来。

    塞希等到一张绿色的卡纸,被服务员送来。她知道近日不会有需要他们的时候,就拉着达因离开了。

    天还阴着,乌云一泻千里。路面流淌泥水,尽管步伐轻缓,层叠的蕾丝裙摆依旧溅上泥点。

    塞希提着裙子,小洋伞挡住脸庞,她习惯这样的天气。太阳对于她像是酷刑,几乎要让皮肤皲裂干瘪。常常刺痛她的眼睛。

    达因硬要挨着塞希行走,紧紧地贴着臂膀,把塞希挤到路边。他们住在五街区连接六街区的一栋僻静住所。

    回去的路程并不远,只不过行人会逐渐稀少。

    拐进那条道路,塞希默默数着,不远处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她仰起伞,身穿得体黑色西服,绑着黑丝绒领结,长着一双警惕眼睛的男人,正从道路一头走来。

    与塞希和达因擦肩而过。

    待到男人走远,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达因双手插兜,耸了耸肩。“他身上有血腥味,很重。”

    “新出现的捕猎者吗?”塞希思索,塔利亚城隐于暗处的人,应该只有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出现了新的?

    他们勉强算是同类,皆是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饥饿野兽。如果非要分辨,他们是收尾的清洁工,而那个男人是猎手。

    他漫不经心地走到街上,视线四处巡视,寻找能让他满意的猎物。

    达因揉着下颌,点了点嘴唇,问道:“需要我去处理吗?”

    塞希摇头:“我们只需要处理餐厅的事。”多余的事,也不会付给他们工钱。

    至于塔利亚城,会死多少人,主也许会在乎。

    那栋房子,有些旧了。外面爬了许多藤蔓,墙体呈现枯败的黄色。看上去年久失修,被铁栅栏围绕。

    达因和塞希走进去,没有在一楼客厅停留,而是掀开毯子下的地板,下到漆黑的地下室。

    角落里,有柔软被褥堆成的窝,一盏散发暖黄光的台灯。

    他们常常依偎在这寂静幽暗的地方,这一小块空间,分离出世界,是独属于塞希和达因的天堂。

    他们不是亚当与夏娃,是两条交缠的毒蛇。

    黄昏时分,蒙丁准时出现在三街区。应帕帕尼的强烈要求,他被迫穿上正式的礼服。一身修身黑色西服,白色衬衣,黑色领结,有着金色玫瑰花纹铁扣的腰封。

    胸口甚至塞了华丽的丝巾,袖扣是珐琅蓝宝石。

    该死的是他右手被塞进一捧玫瑰花,左手提着装满食材的手提箱。看上去真像个去求婚的小丑。

    蒙丁身体被衣服拘束成绷直的模样,这让他不是很适应。平常穿着松垮的衬衣已经习惯了。

    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蒙丁挑眉,反光的皮鞋晃眼,他真的要认为今天是一场约会了。

    爱操心的老头。

    蒙丁招摇地走在街道,内街区大部分贵族都尝过他的手艺,因此也认出了他。

    虽然好奇他的打扮,却没有人上前问好。他那双黑色的眼睛,犹如脸庞震荡的裂缝,一直深邃到地心深处。

    长久直视,会有种被囚困在地心无边烈火,忍受黑暗与疼痛的错觉。

    所以与蒙丁交谈时,他们只关注脸颊的黑痣。

    蒙丁停在铁门外,手提箱放在地面,按响门铃。

    等了有一会儿,才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能感觉到声音的主人有些慌乱。

    铁门缓缓打开,克罗诺的声音传出:“是出现新的受害者了吗?”

    今日下午没有病人,克罗诺想趁着难得的空闲时间,好好放松一下。浴缸放满了水,红酒已经醒好,水温舒适得几乎趴在浴缸旁睡去。

    不料门铃突然响起,以往出乎意料登门的只有弗洛姆警长和他的助手。克罗诺只能快速擦拭身体,披上浴袍赶来开门。

    “您可真忙。”眼睛眯成缝隙,蒙丁低头闻着玫瑰的香气。“最近很平和不是吗?难道您忘了与我的约定了吗?”

    克罗诺怔住,诧异地拉紧浴袍。潘地曼尼南餐厅的老板?是的,他答应过会上门请他品尝新菜品,但是许多天都没有来,克罗诺还以为是对方太忙,忘了。

    打绺的发丝滴答水珠,从额头流过眉毛到眼皮,顺着滑落眼尾,看着像他在哭似的。

    “不邀请我进去吗?”蒙丁拿起手提箱,歪着脑袋笑得无害。

    缝隙间露出的眼珠,只看着沾了水汽的脖颈,那里的皮肤被熏红,看上去是上好的稚嫩颈肉,很可口。

    “……请进。”克罗诺让开,不自然地拢紧浴袍,腰间的绳子被勒紧,紧到胃在他的肚子里被抓住。

    二人并肩而行,穿过拱廊,克罗诺放慢脚步,落后半身,隐晦地打量蒙丁衣着。

    自蒙丁进入的一刻起,不知为何,克罗诺的本能又开始发挥作用,脊背寒意攀升。

    他放进来一只蜘蛛,正在黑暗中编织锋利的网,等待某一时刻将他切割成无数碎块。

    克罗诺轻轻摇晃脑袋,他在乱想什么,果然最近太累了。

    “您这里真漂亮。”拱廊是干净的米白色,雕刻精细,绿化草丛被修剪整齐,花坛里的花,精心挑选,此时,大多开了,正散发浓烈的香气。

    “谢谢,我善于整理这些无趣的东西。”克罗诺谦虚地说道,努力放松肌肉。

    他不想太别扭,弄得这里更像是蒙丁的家,而他则是害羞的外来者。

    进入客厅,视线一一扫过屋内摆设,陈设简单色彩平淡温馨,与克罗诺一样直观。

    蒙丁被邀请坐在沙发,手提箱放置沙发扶手旁,克罗诺分神给那一大捧玫瑰。蒙丁看了眼,笑着将花束递给克罗诺。

    “这是给我的?”克罗诺茫然接过,带着水汽的花香扑面而来。

    “别介意,一个固执的老死板要求我带的见面礼。”克罗诺就站在他面前,双脚并起,笔直得像是木雕的小骑兵。浴袍下摆虽长,细瘦骨感的脚踝仍暴露在外。

    “我去泡咖啡。”克罗诺找到插满百合的花瓶,将百合换成艳红的玫瑰,摆放在不起眼的柜台旁,鲜艳的色彩,犹如点燃的火焰,无论从哪里看去,在这朴素的屋内总能第一眼看见。

    从柜子里取出罐子,倒进圆盒铺平,放置机器压缩。深褐色的液体流进杯中,散发浓郁的苦涩味道。

    两杯表面有厚重泡沫的咖啡,被放在蒙丁身前茶几上,克罗诺拿来糖罐打开,汤匙舀了一块方糖放入咖啡。

    正想问蒙丁需不需要,他已经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泡沫沾在上唇。

    克罗诺身体陷进沙发,他在蒙丁对面坐姿规矩,毕竟他只穿着浴袍,不适合太过放松。

    摸着茶杯滚烫的温度,等待方糖完全融化。那是一杯非常苦涩的浓缩咖啡,少见有人不加糖的情况下,还能面色如常地喝下。

    “我是不是来得不凑巧?”他披着柔软的白色浴袍,真像一只待宰羔羊。

    克罗诺捧起茶杯,垂目啜饮:“不,这个时间刚刚好。”

    “今日下午恰好没有病人。”克罗诺抬了抬胳膊。“所以稍微放松了会。”

    “那倒是我打扰了你。”蒙丁舔去唇上泡沫,那杯咖啡被他喝去一半。

    “麻烦您赶来请我品尝新品,怎么会是打扰呢?”克罗诺看向手提箱,“需要帮忙吗?”

    蒙丁目光移向他修长,指肚泛红的手指。“我想同样是用刀,您更适合切割同类,而不是这些蔬菜和肉块。”

    他站起身,解开腰封,脱下外套,下意识活动肩膀,脱去修身的外套,只穿着宽松的衬衣,身上终于轻松起来。

    “厨房在哪里?”

    “不再坐一会吗?”克罗诺放下茶杯起身。

    “舒适地沐浴之后,更需要一顿饭菜不是吗?”蒙丁提起手提箱。“而且……,您也需要更换一下衣物。”

    克制不将目光长久留在浴袍上很困难,一根绳子捆绑的衣物。简直就像已经处理好摆放在案板上的食材。

    克罗诺脸颊一红:“失礼了,请跟我来。”

    他带着蒙丁走入客厅后敞开屏风的厨房。白色木质橱柜与灶台,绿色的木架上挂着汤勺锅铲等。这里太干净,不像是经常使用。

    “刀具在橱柜第二层。”克罗诺说。

    “不用,我带了刀具。”蒙丁一边将手提箱放在灶台打开,一边说:“您可以去更换衣服了。”

    克罗诺听话离开,去二楼卧室穿上衬衣和长裤。犹豫后,在脖颈系了领结。

    他没有立刻下去,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深入家中。以往病人只在沙发稍作停留,弗洛姆警长也只止步门口。

    此刻一位外来者,在他的厨房,摆弄灶台,厨具,以及用橱柜里的盘子盛放。锅里和台面也许还会残留他留下的东西。

    克罗诺握紧手腕,直到留下清晰指痕,才恍然松开,拉下袖口挡住。

    他该如何形容呢?一位外来者,挤进领地,留下标记。

    克罗诺扶住额头,有一瞬眩晕。他走到窗前,外面昏黄的天色已经转暗,灰扑扑地翻着席卷而来的蓝色。

    克罗诺拉上窗帘,让卧室彻底陷入黑暗,窗帘是特制的非常厚重,可以轻易阻挡光芒穿过。

    黑暗中静静伫立许久,克罗诺才熟练地走出卧室,锁好门,下了楼梯,坐在沙发等待。

    厨房正传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克罗诺猜测,蒙丁是拿出了食材,此时放在案板上切割。

    在有力紧凑的刀撞击案板的声音后,厨房又传来热油‘滋滋’的声音,肉香迅速地蔓延出来,准确抓到克罗诺的鼻子。

    作为医生,他常常需要嗅闻一些药剂,但克罗诺的鼻子,并没有被药剂驯化得迟钝。灵敏的嗅觉能清晰地分辨出各种味道。

    他闻到了香料的气味,虽然不能准确说出名字。还有被肉香压下去微甜的酱汁味,与上次熔岩羊骨意面的味道相似。

    克罗诺吞咽口水,膝盖压在膝盖上面,他不想表现得太过饥饿,以至于失礼地显出鲁莽粗俗的姿态。

    可是仅仅是味道飘散过来,他的胃就开始谴责克罗诺,为何不守在厨房,等待食物新鲜出炉,并在第一时间吃了它。

    又忍了一会儿,克罗诺拿起茶杯,借咖啡的苦涩压下澎湃的食欲。

    一块方糖不能冲淡苦味,克罗诺压下眉头,望向对面空空如也的杯底。

    回想蒙丁刚才喝完它的模样,手指缠住杯把,抬到唇下,睫毛甚至没有颤抖过,就已将咖啡饮尽。

    他常喝这样苦涩的浓缩咖啡吗?

    身后的脚步声打断克罗诺思绪,不知何时厨房恢复安静。蒙丁端着橱柜里拿出的银盘,弯腰放在茶几。

    他的腰很细,也许他经常带着束腰。克罗诺思维恍惚间再次飘远,他应该会有一副笔直且漂亮的脊椎,毕竟包裹骨骼的肉体,就已如此出色。

    蒙丁翘起手指,按住盘沿,推到克罗诺身前。他的视线被拉回正确的地方。

    切割成四方形的肉块,摞在一起呈现金字塔形状,叉子被体贴地递到手边。接过时,不免碰到对方的皮肤,他的手很热,热得像窜起的火焰,克罗诺瑟缩地收回手。

    注意到自己动作突兀,克罗诺忍着尴尬,将叉子插进最上面的肉块。

    蒙丁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地笑道:“您似乎……不是很喜欢与别人接触?”

    叉子用力挤进肉块体内,酱汁如同溪流从边缘流淌。克罗诺才发现每个肉块上都有几个小洞,里面似乎塞了东西,叉子微微晃动,就有‘嫩芽’迫不及待地冒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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