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桃三的隐瞒(6/8)

    他杀过很多人,为了主教承诺给他的新世界,一个美好虚幻的梦。

    到了今天,他连主教也杀了,也许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他必须尝试!

    假如抢夺神子,推翻这糜烂的国度会失败九十九次!他也会去赌唯一成功的一次。

    把刀放进手肘夹住,擦干血迹。桃三握着匕首对准帕帕尼,他打不过。桃三眨着眼睛,让滚落到眼皮的汗珠继续滑落,眼睛敏感地眯成缝隙,眼角轻轻抽搐。

    “我会成功的。”桃三说服自己。“如果不是你们这群碍事的家伙,总是要跳出来阻碍我。”

    帕帕尼不置可否。“谁知道呢?”剑尖在身前画了一个半圆。“也许你没有盯上克罗诺医生,我们的确就不会见面了。”

    “年轻人总是过于顽固。”帕帕尼有些遗憾地说。这让他想到曾经的自己。

    人们会喜欢自身所没有的特质,当它在别人身上体现时,就会不可自拔地爱上他。

    同样,人们也会讨厌自身所拥有的某些缺憾特点,当它在别人身上体现时,就会无可救药地怨恨他。

    所爱的是幻想的自己,所恨的是对自身的不满。

    帕帕尼一腿屈膝向前半步,躬身双手握剑。虽然没有剑鞘,却做出拔剑的姿势。

    他不动如山,面对不肯认清事实而退缩的桃三。他只是在他冲过来时,另一只脚抬起,腰身转动,剑在半空中划过。

    轻巧无声地斩断桃三咽喉,呲的一声,皮肤划破,大量的鲜血涌出,喷溅到油灯玻璃灯罩上,让周围暖黄色的光变成血红色。

    匕首掉落,桃三双手死死捂住露风的喉咙,低头双肩颤动,膝盖一软,双膝跪在地面。

    帕帕尼收剑,抖去血液,姿态优雅从容,步伐迅捷冷酷。

    他看着已经说不出话的桃三,他正费力地捂住脖颈,弯垂腰身,蜷缩成球形。大量血液依旧从他手指间流逝,像一个个细小的支流,最后汇聚成一片,在膝盖处形成一摊血池。

    帕帕尼走到血液边缘,把剑插进血液中。轻声说:“对于骑士而言,用剑埋葬是最高荣誉。”

    他松开手,盯着桃三勉强抬起头,从发丝间露出的那双黑色却逐渐黯淡的瞳孔。

    他似自言自语地凝望他的眼睛,说道:“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疯狂,罪恶在四处狂欢,正义却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你早就该知道这个道理。”

    “也许就不会死在这里。”

    桃三松开脖颈,颤抖着抬起手,不知是想握住身前的剑,还是伸向帕帕尼。

    最后只停在半空几秒,便猝然连带着身体摔入血泊中,身体痉挛几下,瞳孔彻底灰暗下去。

    但他依旧努力挣扎,瞳仁里,陷入阴影的瞳孔,似乎有模糊画面闪过。

    恶臭的垃圾堆旁,有一位笑容亲切的得体男士,向他伸出手。

    他所渴望的幻想中的新世界,永远都不会到来了。

    帕帕尼把剑留在那里,踩碎油灯的玻璃罩,让烛火顺着灯油燃烧。而后,转身离开了废墟。

    外面天色很好,走出的那一刻,像是从充满黏液的虫茧内挣脱。

    与这残垣断壁的破败肮脏的废墟不同,天边的云像鱼鳞一样怒张着,天蓝地像被刚刚清洗过。

    身后,那些朽烂的木头,也许很容易点燃。火苗已经将其吞噬,冒出呛鼻的浓烟。

    帕帕尼与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旧街区,驱车返回家中。

    这几日餐厅都没有开门,看蒙丁的意思,短时间他没什么兴趣营业。

    走进宅院,蒙丁在院中最能汲取阳光的地方,摆放一张躺椅。正蜷缩在椅子上,把四肢尽量摊开,抿着嘴唇,时不时舔一舔被炙烤干燥的嘴皮。眯着眼睛,眼珠偶尔在眼眶里转动一圈,像是在想什么有趣的事。

    帕帕尼过去,让身影遮蔽躺椅挡住阳光,插着腰带着长者般慈祥纵容地抱怨道:“您把麻烦事全推给我了,一个人躲在这里逍遥。”

    蒙丁眼珠转向帕帕尼,讨巧的眼睛,毫不掩饰摆出欢喜的弧度。

    他用牙齿咬住下嘴唇,又舔了舔。

    帕帕尼扶住额头,用规劝的语气,无奈地说:“难不成您还在回味那个吻吗?”

    没有情人和恋爱过的年轻人,有时候在处理感情上,就是会拖沓又麻烦。

    “不是吻。”蒙丁辩解。他只是在那一刻,恰好饿了。又恰好,克罗诺医生在那时散发一股甜美的气息。

    “那我倒要听一听,难道您是在品尝美食吗?”

    蒙丁语焉不详,压下眉毛,用手指搓着下巴。“算是吧。”他犹豫地说。

    他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去啃咬克罗诺的嘴唇。

    不过,回想起来。大概只是同孩子一般顽皮地举动。别的,他是没有去考虑的。

    “他很温暖,帕帕尼。”蒙丁像讲故事似的说着。“一开始,他很像我的猫,落魄却高贵,有着漂亮的眼睛和洁白的毛发。”

    他声音低沉下去,若有所思。“现在不一样了。他很有趣,展现出与他表现的模样,完全不符的内在。瞧瞧他那矜持又疏远的样子,得体得就像绅士模板一样,内在…也是一个有秘密的。”

    “他就像在压抑激烈翻涌的情感,试图伪装成一个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动容的玩偶。”

    蒙丁张开手指,有规律地活动。仿佛正在牵引丝线。

    “所以,吸引了您。您把他当做可以陪伴入睡的玩偶了吗?”帕帕尼问。“亲爱的老板,您想要独占克罗诺医生吗?”

    “我可不是独断专行又蛮横无理的人。”蒙丁揉捏自己的脸颊,呢喃道:“我可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帕帕尼托住手臂,抬起下颌哈哈大笑,他显然乐意见得蒙丁吃瘪的样子。

    “您太突兀了,一定是吓到克罗诺医生了。”帕帕尼假模假样地说:“真是一场失败的亲密戏码。”

    他可不想表现出幸灾乐祸的态度,手指按住嘴唇两边。

    罕见的,蒙丁脸红了。露出羞涩含蓄的笑,指腹摩擦柔软的嘴唇。也许,正是因为克罗诺外表看上去,像是如太阳般长久散发着光芒。可只要一靠近,便立即能感觉到他的拒绝,那光只有亮度没有温度。才会纠缠不清地吸引来各种奇怪的家伙。

    “您真是青涩呢。”帕帕尼打趣。“如果您一定要继续回味下去,浪费时间的话。还不如再去见一见克罗诺医生。”

    “我可不是在回味!”蒙丁立马反驳。他从躺椅上坐起,手臂搭在扶手。“他散发一股清甜的香味。”

    蒙丁想说,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那个时候蛊惑了他。

    帕帕尼半蹲下身,试图教导这个完全未被雕琢过的“孩童”。

    “您品尝到了味道?”

    “不,很奇怪,”他否定了。而后沉默了许久,才带着犹疑,不确定地舔了舔嘴唇。笑了笑。“更像是品尝到他的灵魂。”

    “啊,”帕帕尼叹气,索然无味地嘟囔:“您最近在研究哲学吗?说得可真高深。”

    “饶了我这老人家,我只想有个简单的脑子。”帕帕尼看向蒙丁两汪深潭似的眼睛。“说实话吧,您需要什么?”

    “需要我把克罗诺医生送到您身边吗?还是您需要他成为一个精美的人偶?或者……”

    “干脆成为您的美食,说不定您借此就有了味觉。”

    “你总是这样。帕帕尼,”蒙丁把腿弓起,下巴抵住膝盖。身上铺满柔和又暖洋洋的阳光,让他几乎要融化在光里。“别太纵容我。”

    “我和克罗诺医生,可是关系不错的友人,我正期待他许诺我的礼物呢。”蒙丁让眼睫盖住眼睛,慢吞吞地说:“活着的克罗诺医生更有趣,我可不知道,他还会打人巴掌。”

    他说得太轻,像是在与自己对话。帕帕尼有些听不清,嘴角上扬的弧度慢慢落下去。清凉的风卷着阳光的温度,从他身上吹过,带来些许清凉,又像是被浸泡过热水的毛巾,贴了一下脸庞。

    不知怎的,他就出了神。好一会后,帕帕尼才开口。“老板,骚扰克罗诺医生的小子已经死了,我去时,他将邪教的管理人杀了。我想,他们很快就会更换新的管理者。”

    帕帕尼停顿一瞬,抓起一把草叶,在手里碾磨出汁水。“最近塔利亚城发生了很多糟糕的事,您喜爱的宠物,一不小心就被邪教的人盯上了,差一点就要抢去了。”

    “那个愚钝的警长,又在处处找着麻烦,都追到舞会上去了。”他咂嘴。“那两个人处理事情真是生疏又蠢笨,竟然想到了下毒,简直是在过家家。”

    “差一点就要被他从子爵口中,得知不该知道的事。”帕帕尼笑了下。“您还未必知道呢,我从邪教那里听来,克罗诺医生可不是普通的贵族,他是菲尔斯德家族的继承人。”

    “您可能不知晓,他们世代为王族制作秘药。”帕帕尼又停顿了,脸上表情变得僵硬,想要唾弃又硬生生忍住的憋屈样子。

    “我可知道那东西的威力,能让人短暂焕发生机,以后便依赖得再也离不开。”

    “女皇也许就是靠着这个东西,试图让自己活得更久。您也知道她已经疯了,我们在做的事,会引来越来越多的麻烦。”

    蒙丁抬起头,转动身体,面对帕帕尼坐好。

    此刻,帕帕尼从蒙丁身上看到一丝了无生趣的呆板,他与克罗诺医生,某种程度上而言,何尝不是一样?

    “我们……也许可以离开塔利亚城。”帕帕尼看向这栋奢靡却在时间侵蚀下褪色的房子,继续说:“您也不喜欢这个地方,不是吗?”

    “如果您舍不得克罗诺医生的话,我们可以把他也带上,去个僻静的乡下,那里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事发生。”

    “您会和您的宠物,生活得很开心。”

    “是什么让你突然想要离开?”蒙丁问。

    自从十年前,他捡到重伤昏迷的帕帕尼,并照顾他安康后,他就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很少会发表自己的意见,也从未提及过去。

    自发地担起父亲一般的责任,悉心照料他长大,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帕帕尼对于他过于纵容。

    在杀死那条老狗后,他们着实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直到被来自皇城的信使登门,王需要新的皇家厨师。

    而他,利维菲斯的儿子,再合适不过。

    “我有预感,继续留在塔利亚城,会发生更糟糕的事,我希望保证您的安全。”帕帕尼很严肃。“王座上的王疯了,这个国度又怎么可能正常呢?”

    “您并不喜欢做饭,我知道的。”帕帕尼目光变得温柔。“我们去一个,再也不需要您去做讨厌的事的地方。”

    蒙丁没有回应,双手握紧椅子边缘,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突兀地开了口,眼神穿过帕帕尼的身躯,仿佛在注视某些更内在的东西。

    “我也是疯子。”

    他用陈述事实的语气。“帕帕尼,离开塔利亚城,关闭潘地曼尼南餐厅,我又能做什么呢?我只会做饭,我是个厨师。”

    虽然这是令人厌恶的事实,但他必须承认,他体内流着那个人的血。早已经被塑造成一位合格的厨师,一位没有味觉,却依旧能做出美食的厨师。

    不论食材取自什么。

    “不!”帕帕尼摇头,情绪激动地站起身,蒙丁不理解他的急迫感,从哪里而来。

    他初次表现得如此不淡定,眉心的皱褶加深,眼神锐利而危险。

    却尽力劝阻他,用一点都不强硬的态度,说出安抚的话。“老板,疯的不是你,是这片国土,这座王国。”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继续过普通的日子,少用一些人类做菜。最近我用牲畜做的菜,味道也不错。”帕帕尼拍着胸膛。“虽然您品尝不到味道,但是从客人的评价来看,可是好极了。”

    “我们可以在乡下开一间餐厅,一间只做牲畜的餐厅。”

    “您依旧是店老板,而我是厨艺好得不得了的厨师,克罗诺医生…”帕帕尼说:“假如他顺从您的话,做个乡下医生也不错,如果他不愿顺从您,我想他就更适合做您的宠物。”

    人们会下意识留恋熟悉的环境,即使曾经给予他们许多痛苦,甚至现今也持续不断地产生麻烦。可是,依旧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走出去,并重新开始。

    蒙丁站起身,拍了拍帕帕尼肩膀,轻松地眯起眼睛。“我会考虑你的建议。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再去见一面克罗诺医生。我一直在期待他为我准备的礼物,我想他不会让我失望。”

    蒙丁自说自话,重复自己关注的事,而后就向房屋走去,进入大厅看不见身影了。

    帕帕尼留在原地,把手臂抖了抖,插进裤子兜里。

    他的老板不在意他的提议,可能某个时刻就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早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帕帕尼陪伴蒙丁已经十年,十年的日日夜夜,他依旧无法读懂那双只能依靠周围皮肤带动,而做出表情的眼睛,到底有没有传递过某些关于主人的情绪。

    蒙丁正如他所身着的一身衣服色彩一样,是浓郁弥漫的黑夜。

    帕帕尼无法理解,无法左右。所以,他只希望保证蒙丁的安全,他要让这个救赎他的不幸的孩子,拥有属于他自己的幸福。

    哪怕这份幸福,需要建立在他人的不幸之上。

    黄昏时分,气候突变。一切变得灰蒙蒙、黑沉沉。乌云像是揉皱的纸团,诡谲地遍布在苍穹,只有几朵黄红色的斑点,证明阳光还在发挥作用。

    看上去,暴雨马上就要抵达了。

    蒙丁正是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在克罗诺早已经修好的铁门外,并一下一下戳着门铃。

    这并非他不礼貌,以往门铃一响,便能听见克罗诺从远处急急忙忙赶来的脚步声。

    这一次,等了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声响,蒙丁只能不厌其烦地按着门铃。终于等到克罗诺走出房门,他看上去一副没有睡好的样子,尽管努力维持舒缓沉静的表情,眼下的青色还是显露出他的倦怠。

    他迈着犹豫谨慎的步伐,走到铁门前,穿着宽松的灯笼袖衣裳,下摆被裤腰包裹,紧身的米色裤子,让他的腿看上去更加修长。

    “克罗诺医生没有睡好吗?”蒙丁问。

    克罗诺不情愿地打开铁门,点了点头。

    “您不知道吗?昨日我这里被袭击了。”克罗诺说,并观察蒙丁的表情。

    他恰到好处地表示出惊讶。“真是不幸,您没有受伤吧?”

    “没有。”克罗诺摇头,和蒙丁并肩向屋内走去,真是不想承认,他都有些习惯把蒙丁迎进房门了。

    “只不过在躲避的时候,身上被玻璃碎片划伤。”克罗诺看向蒙丁。“近几日您在哪里呢?”

    “啊!”蒙丁轻轻拍打嘴唇,做出努力回忆的模样。“您知道的,在美食节上发生了那么糟糕的事,没有人愿意出来吃饭了。所以我的餐厅也恰巧有了休息的时间。”

    “我这几天都在家中休息。”蒙丁给了肯定的答复。

    克罗诺踏进屋内地毯上,对于蒙丁的话既没有怀疑也没有赞同。

    屋内已经恢复如初,只不过桌面的花瓶已经空了,看来克罗诺还是受到了些许影响。

    他让蒙丁坐下,而后去冲泡咖啡。蒙丁把手提箱放到沙发旁,开始打量起屋内的陈设,明明哪里都没有改变,蒙丁却觉得屋内暗沉了。

    就像现在的克罗诺一样,尽管在努力掩饰,也还是流露出闷闷不乐的神情。

    很快,克罗诺端着两杯咖啡,放在茶几。

    蒙丁拿起杯子,瞥了一眼,总觉得里面的液体有些浑浊。

    但他相信克罗诺不会给他下毒,他这样的人不会犯罪。所以他喝了一口,舌尖有些痛和麻。

    蒙丁轻轻咂嘴。“味道有些怪,您换咖啡了吗?”

    克罗诺摇头。他只不过在里面放了一些辣椒粉。

    蒙丁耸耸肩,把咖啡喝尽,这下连舌根也痛起来了。

    他小声吸着气,微张着嘴巴。一把嘴合上,舌头贴住温暖的上颚就更痛了。

    克罗诺面无表情地注视这一幕。恰当地偏过头,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啜饮咖啡。

    “您…看上去…嘶有些疲惫。”蒙丁艰难地组织语言。

    “任谁遭受袭击都很难快速平复下去。”克罗诺放下杯子,把手掌搭在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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