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我府上的人没吃猫狗的习惯。”刘家主眉头一皱,但又像是松口气,“那个鬼是猫狗变的?”

    “我昨晚看到是这样。”如果不是府上的人干的,那为什么府里会有鬼呢?难道是仇家引来的?

    正当我想问,刘家主好像放心了似的:“大人果然是高人,之前那些骗子都说连个鬼影都没有。如果只是猫狗的鬼魂,那应该很好驱除吧?一切就拜托大人了,我等会儿打算带家里人去城外的庙里拜拜,晚上回来,大人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吩咐下去就行。”

    难道有钱人都这样?看着我这辈子第一个见到的有钱人——大门派那些不算,我不禁陷入沉思,但还好及时叫住了她:“今天之内驱除,可能有点麻烦。”

    “没事,我相信大人。”刘家主笑笑,转身离开。

    …不要强迫别人做做不到的事啊!

    虽然心里怒吼,但我还是乖乖干活去了,毕竟人家现在是老板,不过就算我今天没抓到,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嘛,实际上应该是她求着我做事才对!

    抱着一种又认真又敷衍的态度,我去查看了昨晚那个房间,春花跟在身后,我问道:“这里是干嘛的?专门放神像的仓库吗?”

    “不是,是敬神的地方,家主从前几年开始到现在,陆陆续续订做了好多神像摆进来,平时拜府里各处放着的小神像,从庙里回来第二天再来这间房里拜一次大神像。”

    看不出刘家主这么信神,怎么对我没有那副态度,因为我不是神仙还是因为我昨晚要吃饭?心里默默吐槽着就走到了昨天半夜注意到的神像前,我有点想问这是谁,但是又觉得我的身份来问不太好,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听到一句很快消失的轻轻的笑声,我猛回头,春花正弯腰在拜一边的财神。是我听错了?忍住挠头的手,我疑惑地多看了她两眼。

    “诶啊,抱歉,我走神了。”春花一副开小差被发现的样子,红着脸看了眼我面前的雕像,说,“大人应该不认得吧,这位不是神。”

    …我感到脸上有点烫,转头盯着雕像说;“恩,我也早发现了她不是神。”

    “这位是百年前那位来杉关治水的官,救了许多人,我们杉关城里好多人拜她,她的雕像是家主好多个月前新做的,好像是什么青铜仿古的工艺。”春花说着,就对着雕像拜了拜。

    我对什么工艺可不感兴趣,反正都是我买不起的东西,不过有钱人口味也真怪,昨晚太黑看不清,今天一看就觉得这脸雕得真是奇怪,线条轮廓像是真人活灵活现,五官细节却较为模糊,而且位置还有点扭曲,难道那个官长得比较其貌不扬?我突然想起来刘府的路上有看到过几个小雕像,衣着打扮和这个雕像一样,不过脸要不是传统福神的模样,要不就是模糊不清,这个实在是特别。

    “这间屋子最近有发生过什么怪事没?”

    “没,这里很少人来。”春花立刻答道,但停顿了一下又说,“平时就打扫的人来,也不是天天来,隔几天来,家主她们敬神前一天也来,下午她就会来打扫吧。说起来好像听她说过这屋子隔一段时间会有点臭味,不知道哪儿传来的,打扫也打扫不干净,但是下次来就没味道了。大人,这房子里有鬼?”春花脸色发青,但没失态。

    “目前还不清楚,我就问问情况,除了臭味还有什么吗?”我吸吸鼻子,没闻到啥怪味儿。

    “嗯…哦!前几个月的时候,这间屋子变得特别臭,臭得根本不能靠近,于是家主把做雕像的铺子那边的人找来,然后味道很快就没了。”

    “什么臭味?”难道这股臭味和鬼有关?

    春花捂住鼻子,好像闻到了臭味似的,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很臭,鼻子闻一下就感觉要坏掉了,我马上跑了。”

    “你们这里的雕像都是一家铺子订的?”

    “嗯,需要我等会儿带您去吗?”

    “不用,你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就行。”

    “她们铺子在城内,做工的地方在城外呢。”

    “没事,我自己去。”

    春花安静一会儿,在我查看其他面目正常的雕像时突然问道:“大人,您问的这些和鬼有什么关系啊?”

    确实没啥关系,要是简单驱鬼的话,等它出来直接杀了就可以,但是…

    “鬼也是有因果的,我师傅说,不清因果就是乱造杀孽,诶啊,不过这只是我们门派的想法啦。”我匆忙摆手,但摆到一半又突然想起自己的人设,急忙把手缩回去,两只手揣进袖子,忍不住偷偷掐自己:不准再乱动了!

    “那如果鬼有苦衷就不杀了吗?”春花似乎没注意我的动作,打扫似地整理罩着大红布的桌子上的供品。

    “不是这个意思,要先把结解开,再去讲罪过,如果一个人被另一个人害死了变成鬼想报复,我一来就直接把鬼杀了,那那个坏人不就什么惩罚也没有了吗?坏人也该为自己的罪负责吧?”说着说着,感觉这些话太严肃了,急忙住嘴,指着供品说,“这绿豆糕看上去挺好吃哈哈,我最喜欢吃绿豆糕了。”

    春花笑起来,从盘子里巧妙地捡了一块出来,面上还让它们维持着原来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少:“大人,给,我们这里的供品几天一换,撤下去都是给我们做工的分吃的,可不算多好吃,我等会儿去厨房叫她们给大人做份糕点去。”

    “哈哈,谢谢…”我尴尬地接过绿豆糕往嘴里一塞,味道确实不怎么样,十分干噎。为了缓解我的尴尬,也因为我还没问完,我继续问道,“刘家主有没有和谁结仇?”

    “家主若是做过坏事,大人也要让她偿罪吗?”

    我被这个问题吓一跳,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也怕她去告诉刘家主。

    似乎被我的脸色逗笑,春花捂着肚子蹲下去,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我开玩笑的,大人凭自己心意去做事就好,我不会告诉家主。”

    “你们家主对你们不好吗?”

    “和这个没有关系,大家就普通地受雇于家主罢了,我觉得家主作为雇主不好也不坏。”春花的表情不像是说谎,一脸无所谓。

    “对了大人,去年的时候,我记得闹出了点事,当时家主打算把西市连一起的几处商铺买下,但是其中一个人不愿意,她的铺子还正好在那一串的中间,家主好像天天差人去闹事,最后把铺子买下来了,之后那个人的女儿来府上闹过事,好像被打出去了,打得应该挺狠,我当时在大厅地上看到血了,不过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在府外采买,那件事再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之后府上就没发生什么事了。”

    去年,时间也不短了,应该不会和那时候的事有关吧?先去雕像铺子那儿看看好了,我和春花说了后,她带着我去拿纸笔,好把地址给我,她边写地址边说:“大人原来还有师傅呢,大人的门派叫什么?”

    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个,我可不想告诉她我门派叫什么,也太蠢了:“小门小派,没几个人,不用在意。”

    “没事儿啊,我觉得大人和大人的师傅想法很好,我也可以去吗?”

    春花说想修道不会是认真的吧?接过写着地址的纸条:“如果你真打算去修道,还是去找个名气大点的吧,我们门派收徒比较随缘。”

    “那看来是我没缘分咯?”春花歪了下头。

    “啊不是,我是说…我们门派太小了,暂时没有扩充打算,嗯,而且大门派资源多,总之…”叫想修道的人去名气大点的门派这个建议我可是真心的。

    “没事,我随口说的。大人快去快回,还要去城外呢,等大人回来时我会备好糕点的。”

    “好…”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输了。我心理上灰溜溜,脚底抹油地跑了。

    雕像店看起来没啥特别的,这家店从木雕到铁器雕像都做,按照伙计的说法,从选材到制作全部由她们店里的师傅亲自动手,还热情地给我推销神仙小像,说许多知名修者都在她们店里买过随身小像,我说真的吗?于是她给我报了一连串名字。说实话一个都没听过,但是看她一副言之凿凿的自信样,我不禁怀疑是不是我孤陋寡闻,心里虚荣心和自卑感膨胀,也想跟风前辈们买上一个。

    向伙计打听了刘府那些雕像后她告诉我刘府的雕像一直都是一个师傅做的,现在那个师傅在城外,和她道过谢正打算走,就听到她说:“不用谢,修士大人两袖清风,我把小像给您留好了,下次一定来买啊。”

    !难道我看上去没有威严吗?尘柳之前也挺怕我的啊?怎么回事?憋着一肚子不解,我出了城,看到那个姓王的门卒守在城门外,她一见我就热情地招手,我注意到她手有点怪,仔细一看,原来这次手上有两根木头手指,做工还挺好。

    “大人,这是去干嘛?我已经把钱准备好了,包您满意,看您什么时候有空?”

    她说话好谄媚,我听着真难受:“有点事。应该还要过几天才有空吧?我空了就去,你身上鬼气不浓,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这…大人您不怕鬼,我怕啊。”王门卒笑得勉强。

    可是我眼前也有事要做,只好对她说:“抱歉,你就忍几天吧。”

    王门卒连忙摇头:“那儿能让您给我道歉呢?本来就是求您办事,让您这种高人给我道歉我得折寿啊。”

    被这态度弄得难受,我急忙和她道别往目的地走去。给刘家做雕像的师傅果然在,听我说是来问刘家的雕像的,大笑道:“我手艺不错吧,大人要不要买个小像随身带着,我保证给你做得栩栩如生。”

    这家店是有什么销售指标吗?我装作没听到雕像师傅的推销,问道:“刘家每一座雕像都是你做的?”

    “没错,从选材到最后成品,全是我负责的,我过阵子还要给她们做一个雕像,她们家小像也是我做的,就是我手艺好信赖我啊,我还能做更小更便携的。”雕像师傅语速极快音量极大,我根本插不上嘴,她一边说,一边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雕像,“大人看看,轻巧便捷,随身携带,可以随时随地拿出来向心仪的神仙彰显您的诚心,绝对是您修行路上的不二之选。”

    这家店怎么回事…我再次装作没听到产品介绍,说:“听说刘府之前放雕像的房子变得十分恶臭,是找你们解决的。”

    她顿住了,过一会儿才说:“对,她们说太臭了闻了要被臭死,叫非叫我们去解决不可。”

    “当时具体什么情况?”

    “我叫当时给我打下手的学徒去的。她说是在角落里有一只烂掉的死猫,可不是我们的雕像不好啊。”

    “这样啊,那个学徒在吗?”

    “不在了,那之后她就不干了,很机灵的人呢,上手可快,本来还想把我的技术传给她。”雕像师傅突然一脸陶醉地把小像贴近脸开始抚摸它,“大人您看,等她学会我的手艺,就能做出这么精美的小像,大人您真的不想要一个吗?”

    …救命,总感觉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我用拂尘遮住视线里小像的部分:“哈哈,那我看刘家那座救灾的官的像,长得蛮奇特啊,师傅你审美有时候也挺特别的嘛,不太适合我。”

    “那!”听到我的话,雕像师傅五官一下飞起来,但随即很避讳似地安静下来,之后又开始乱飞,最后下定什么决心一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凑近我,“我可不能看你这么诋毁我的名声,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好了,你先发誓不往外说不然天打雷劈。”

    “这我不能发誓,只能说如果不是什么大事那就不会往外说。”做个雕像能有什么严重到需要我发誓的大事?“你就是低价外包出去也不关我事啊。”

    “那好吧,我就告诉你吧,其实那个雕像的脸不是我做的。”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其他人都忙着干活,各种嘈杂的声音聚在一块儿,没人能听到这儿的对话,“我不住城里,你看我们这儿围栏不是圈挺大吗?里面是给人住的房子,不回家的学徒们就住一块儿,我是自己一个人住的,毕竟我是师傅嘛。当时那个雕像就剩个脑袋没做了,结果我城里房子半夜起火了,虽然没出什么事,但把我一个人住的老母吓到了,我想回去照顾她两天,可是工期又来不及,当时手里两个单子,想叫另一个师傅帮帮忙她也没空。

    “然后我一个学徒——就是之前和你说的那个——说她来做脑袋,我想她学得那么快,做事又认真,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叫另一个师傅稍微盯着点就行,结果没想到被她搞成那样,她还擅自把头接上去了,我一回来差点没气死。当时时间也来不及重做了,我是不想在老主顾面前丢脸的,一辈子也没做过这种东西啊,刘家来拿货时我是想说雕像出了岔子退一半钱重做的,但是她居然擅自去和刘家的说话,把刘家来拿货的说服了,什么按照百岁老人描述做的,当时救灾时脸受了伤,这样更好镇宅,说得头头是道和真的一样,对方还夸说做得认真,雕像她们带回去后也没有退回来,那我也不好意思去说什么不是我做的啊。要是说出去,就是砸招牌。”

    “那你怎么不骗我说是按照百岁老人描述做的呢?”感觉刘家主有点缺心眼,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没退货吧。

    “我哪里能骗你这种修道的高人啊,不过你放心,我就不会出她那种岔子,你看我这小像,是不是面目精美…”

    “停停停!我还有问题想问,你那个学徒现在在哪儿?我有点事想问她。”我急忙大喊压过她的声音,惹得周围有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雕像师傅转着脑袋对她们喊道:“别偷懒!”又看向我,讪笑,“不知道,大家天天要做事也没空去关心这个,她也不再来这儿了。”

    “她原来住哪儿你也不知道吗?有没有什么特征?”

    雕像师傅想了想,皱着眉头小心地说:“没什么特征,健康瓷实得很,她之前说自己没地方住所以想找个包吃住的工作。”

    “好吧。”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也觉得还应该有些什么好问,但又说不出是哪儿怪,也不知道还需要问什么,“那我走了。”

    一听我要走,雕像师傅急忙又拿出小像:“诶,不带个小像走吗?您看,人会找不到,小像却不会背叛您,一直陪伴您的左右。”

    我挡住她拉扯我的手,一边说着不用了一边逃跑了,怎么感觉自己最近总在逃跑…

    在回城前,我打算去看看尘柳。

    土地祠掩在林子里安安静静的,周围只有几声鸟叫,好像没人在一样。

    我一走进祠堂,就看到尘柳和我走时一样躺在地上,承闵襄用指尖在空中写信,写的什么内容我是看不见的。

    注意到动静她回头看我,然后立刻抱怨起来:“要不是帮你看孩子我早走了,也不用传讯这么麻烦。”

    “是你自己答应好的好不好?不讲诚信?”

    “不讲诚信的到底是谁?”承闵襄手指一滑,一个小光点亮起被甩出去似的马上消失不见了,“情况怎么样?”“刘家有鬼。”我一五一十把事情和她说了。

    承闵襄貌似根本没听,不以为意地点点头:“看来也不是什么厉害的鬼。你和你师傅真是一个样,有什么好查的?浪费时间。”

    我懒得和她说,起身打算走,她“诶”一声叫住我:“把你师弟带走,你在刘家安置得挺好,就别让他躺这儿了。”

    “怎么神仙治了还昏这么久?带个昏迷的小孩进城,我不会被抓起来吧?”

    “杉关没人祭拜也不是自己修炼过的,能让他免去病痛之苦就很好了。我说你这人可真没用,带个人进城罢了还被抓,拿出你的高人风范啊。”

    事到如今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高人风范,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不仅衣装,连脑袋头发都置办上了,但几乎没人表现出面对高人时的尊敬,这到底是为什么。

    “什么表情?城门那个姓王的不是求你办事吗?怎么可能抓你。”承闵襄说出了十分势利的话,把铺在尘柳身下的外套裹在他身上,抱起来递给我,“你这家伙别浪费我时间,我要赚钱去了。”

    无言地把尘柳接过来夹在腋下,我目送瞪视着我的承闵襄走了。怎么感觉每个人都不尊重我!还是你好啊我的师弟。慈爱地看看尘柳,我带着他回城了,门卒还是那个小王,她多看了两眼,没说啥就放我们进去。走过她后我忍不住回头看她,就发现周围人都在看我,我只好快加脚步回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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