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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几日我就带着尘柳下山了,这时的我,已经化妆成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一头黑发全部染灰,眉毛和鬓间散着几根白毛,身上一袭灰袍子,手上是师傅当年行骗…啊不,行走人世间所用的拂尘!主打一个鹤发童颜超然世外。

    小道童该怎么打扮我并不太清楚,毕竟大伙儿一直都随心穿,那些大门派也许有制服,但是我们鸡冠山派没有这种东西,所以我只好按照心里那些模模糊糊不知道哪来的印象给尘柳打扮,一身白袍,头发用红绳扎了两个揪,额头上一点红,嘴巴、脸颊也搽得红彤彤。尘柳本人对于这个扮相似乎是不太情愿的,但是师姐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师傅也频频点头颇为满意,所以尘柳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个扮相的优秀之处欣然接受。

    这样准备完毕,新鲜出炉的我就带着新鲜出炉的小道童挥别了师傅。

    杉关城离鸡冠山并不太远,中午出发,御剑的话能在晚饭前到达,到时候就在富贵刘家吃顿晚饭。

    一出山门,我就从芥子袋里拿出锁仙绳——这绳子当然锁不了仙,但锁个人不成问题,我把尘柳绑在我的腰带上。

    “师姐,一定要这样吗?”尘柳拉拉我俩之间连着的绳子,这几天他倒是明显不怕我了,可能是终于认识到我真是个好师姐了吧。

    我叫他把手放下:“这多方便啊,你要是从剑上掉下去,我一扯你就回来,不然不知道掉到哪儿去,得摔成几瓣。”蹲下身戳戳他的肚皮,溜圆,“看我看你中午吃了不少,是不是绑太紧了,要不要松松?可别在剑上吐了,高空坠物砸死人。”

    “…”尘柳放下手不再乱动,我便召来飞剑,这把没开刃的废铁大剑足有一尺宽,是我小时候练御剑时用的,没想到师傅根本没扔…不会当时就想着之后还要收别人做徒弟吧?!

    我一脚踩上剑去,又拎起尘柳放在我背后,双手结印,顷刻间便有风在周身涌动,废铁剑慢悠悠往上升。尘柳抓住了我的衣角,这时,我不禁勾起了一丝邪魅的笑,放心吧小弟,师姐我的御剑技术可是一流的!现在就给你露一手!

    我一手背在后,一手在身前捏了个剑诀手势,虽然这些姿势我觉得实际上都是不需要的,但有,终归比没有,要帅:“小师弟,站稳了,这就让你感受一下天才的御剑速度。”

    “师姐!”尘柳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刺激的,激动地喊了我一声,但很快他就会惊得喊不出来了,因为我提速了——他也确实才冒出了个音就吞回肚子里去,说真的我还没拿出真本事,这速度还不是最快的,但是再快就太刺激了,而且这地方鸟多,万一撞死了鸟就不好了,乱杀生遭天谴损道行。

    不到半日,太阳还没往下掉,杉关城就出现在了眼前,高耸的城墙围得严严实实,外墙靠近城门的墙脚处摆着一些摊子,盘查的那些官兵都顺着摊子往外挪了些。

    我很少下山,更别说进城,于是放慢速度从远处眺望:“我看摊子上有吃的卖,想不想吃点?”

    尘柳并没有答话,只是一直紧扯我衣角的手松了,绳子瞬间绷紧,我回头一看,连忙把往后倒的尘柳提溜起来,召了件外套给他裹上:“天呐!抱歉抱歉,我只给自己挡风忘了给你挡了。”他一直站在我身后,虽然风被我遮去大半,但溜过去的风和高空的温度也够他受了,抓紧外套的尘柳没说什么,只是脸色煞白且虚弱地摇摇头。我急忙带着他往杉关城飞去。

    出发前师傅和我说承闵襄最近一直在杉关城,从刘家捞了不少油水。刘家那边找人驱鬼着急得很,但我们应承闵襄的要求,硬生生拖了几日才去,因为她要向刘家表明“高人可不是那么好找的”好多捞点钱。

    我实在不明白承闵襄那么爱钱干嘛?能捞尽捞简直掉钱眼里了,师傅告诉过我承闵襄可有钱了,但是一毛不拔,之前问她借点钱,结果这个臭中介居然想收高利贷。

    我见过承闵襄几次,也不像个有钱人,她的特征是由两块棕灰色破布条组成的一看就觉得不是好人的打扮,一块围头顶当巾帽几乎把眼睛挡住,一块围脖子遮住大半张脸。我认为那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她真面目方便她骗钱后逃跑的预防措施。

    按照师傅说的,我在城外不远一处破败的小土地祠那儿找到了承闵襄。她靠着面部不清初具人形的土地婆的雕像,手里拿着咬过的烧饼,注意到有人来,简直是由两块布组成的脑袋转了下,那条黑色的缝朝向我:“还以为来得再晚点,那小孩没带来?你吃了没,没吃吃点。”她随手从雕像前那些贡品里捡了个饼想扔过来。

    “别提吃的了,本来想快点见了你赶去富贵刘那儿吃顿好的,但是来的路上我忘记给尘柳挡风,吹了一路,你快看看他会不会生病啊?”说完,我就把尘柳递了出去。

    承闵襄从地上跳起来:“我哪儿会看病啊?你赶紧把他放下,我说你手上提的那么大一包是什么呢?哪有你这样的?真不愧是你师傅的徒弟!”

    “啊?啊…”承闵襄大概是气我把小孩给带生病了,她确实挺喜欢小孩的,当年也很喜欢我,给我带过礼物,但是我长大后就只被她抢过吃的!

    我看她生气,也自知理亏,立刻乖乖把布包在地上摊平,尘柳就顺势落到地上,他脸色已经从之前的煞白变得通红,嘴巴苍白,呼吸也急促起来,看他好像是真生病了,就打算把他重新包好:“我带他进城看大夫去吧。”

    承闵襄立刻阻止了我:“别折腾了,我有更好的方法。不然这病拖好几天多受罪?”说完,她把烧饼摆在雕像脚前,从怀里摸出一小壶酒把手指头沾湿了在烧饼上画符,大拇指掐指根捏了个常年只用剑诀、道指、三清指等简单手决的我完全不知道是啥的决,嘴里振振有词。话音未落,就有个身影从雕像里走出来,正是此地的土地神。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神仙,简直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她气度不凡,实质般散发着神仙的气息。这可是真的神仙啊,我顿时觉得能召出土地神的承闵襄也看起来高大伟岸了许多。

    土地神眼神飘向我,我立马正坐,她掩住半张脸,眼睛弯弯安静地笑了下:“别紧张,我就是个小小的土地神,你叫我杉关就行。”

    “我,我叫宋笑人。”见我乖乖点头,她看向承闵襄说:“好几天不见了,找我什么事儿啊?”

    “哪儿好几天呀?你先给这小孩治治病吧,吹了好久的冷风,真受罪。”

    承闵襄一指,杉关便顺着走到尘柳身边:“没什么大碍的。”

    我巴巴地看着,只见她问承闵襄把刚才那壶酒讨来,壶身一斜,清亮的液体就倒到尘柳脸上。顷刻间,尘柳脸上的红就褪下去,唇色也恢复正常。太厉害了,这就是神仙的能力吗?

    杉关把酒壶还回去:“病是不会生了,但是可能得后天才醒,我就先走了。闵襄,什么时候找我聊聊?这里没人供奉也没人求我办事,我可真无聊,你总有事儿好说给我开心开心吧?”

    “那可有得说了,办完事儿后一定找你。”说完,就见杉关掩着嘴笑的身影变淡,被雕像吸过去似的消失不见了。

    杉关一走,我就把正坐的双腿一松开,迫不及待找承闵襄说话:“你和杉关看起来好熟啊。”

    “可不,这座小祠堂就是我给她建的,她唯一一座祠堂,这里的贡品也都是我拿来的。”承闵襄把围巾下面拉开一些,把之前施法用的烧饼伸进去,再拿出来时,上面多了个新的缺口。

    “她真的没其他人供奉?”一般土地神的庙都还是挺兴旺的,毕竟土地神和凡人关系算是最近,凡人祈求的最多的也是土地神,鲜少有无人搭理的土地神。

    “嗯,大概一百年前吧,前任杉关是个土地爷,勾搭凡人根本不务正业,本来凡人就对他很不满了,结果后来遇上大旱,他居然依旧不管事,导致死了好多人,还牵连了周围,杉关土地神的祠堂就全被砸了,其他地方的土地神也不好管这里的事。没落脚的地方,根本没法指派土地神来。所以杉关这个地方就将近有60多年没有土地神,然后正巧,那次大旱后,有个官员被赶鸭子上架明显来做替罪羊的,但没想到她把问题全都解决了,还把杉关这地方发展得特好,现在杉关只有祭拜那个官员的庙,没有土地神的庙。而且之后上任那些官,也都有能力,所以人们就完全不惦记土地神了。”

    真没想到杉关这里还有这么件事,不知道现在的杉关心里是怎么想的,毕竟其他的土地神基本上都被凡人敬爱,她却几十年无人惦记…我要是变成土地却像她那样,心里肯定难受死了。

    承闵襄看我一眼,突然哈哈大笑:“你这什么表情?没凡人找她,她不就可以悠闲地待天上吗?无论凡间多少时间,天上待待也没多久,她刚才说无聊你不会也信了吧?天上一堆神仙,怎么可能无聊啊,等会儿转眼把从我这听来的事分享出去,而且她自己还说没凡人找她是最好的呢!”

    我不想再理承闵襄,但有件事实在好奇:“杉关是怎么变成神仙的?修炼的?”

    “不是,她是死后被召去的。”

    想飞升的方法不止一种,机缘这种运气的方法也是其一,不过我呢,是不对这种事抱期待的,应该说只要开始修炼的,就不对这种事抱期待了,因为修炼和机缘这两条路不互通,但总归还是忍不住会对被机缘点化的感到羡慕:“真好啊…”

    “打住,你这种想法可不能有。”

    “放心吧,我就随口一说。”认真地纠结这种事只会损害道心,百害而无一利,把那些纷杂的念头赶出脑子,我开始说正事:“我等会儿就去城里,反正你喜欢小孩,帮我带几天呗。”

    她点点头,三只指头聚在一块儿搓,意思很明显,要钱。钱!真是个拦路虎!我嫌弃地挥手:“先欠着,你去找尘凛要。”

    “我问她要钱她肯定耍赖,那要不这样。”承闵襄脸上那条黑缝简直变成了黑洞,就等着把我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次再给你师傅找活时,我先找委托人把钱收了,还完你的帐再给她,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看尘凛得打死我。背对承闵襄,忿忿摸出师傅给我的钱袋,打开。里面居然只有几枚铜板!还附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别忘了去刘家多吃点好的。

    …都怪我太信任尘凛这家伙,早知道出门时应该检查一下的…

    悄悄从地上摸了几块石子丢进去,控制住脸上那些快要扭曲的肌肉,一边悲伤地感叹自己竟有几分做骗子的天赋一边转回去抖抖袋子说道:“你这个奸商要多少钱?全给你总够了吧?”

    承闵襄伸手就来拿,我急忙闪开:“你先答应我,不然等会事儿不帮我办还把我钱拿走了。”

    “行了,答应你。”她一应下,我就把钱袋过去,然后立刻往城里跑,大叫道:“你不能反悔啊。”

    不过没跑几步就被喊了回去,她需要给刘家写封信,防止我被当骗子赶出去,等信的过程中我真是抓耳挠腮度秒如年,好不容易拿到了信,立刻往城门赶去,这时太阳都快下山,城门的摊子全都收了。亮出师傅事先给我准备好的修士证明,本以为能就这样进去,没想到被门卒拦下。

    “大人,小的有个请求,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听我说。”门卒低眉顺眼,捧着修士证还给我的那双手缺了两根手指。

    “这…我急着进城办事呢。”看着天越来越暗,我欲哭无泪,只觉得胃都已经飞去富贵刘家了,并且我不想和人结因果。

    我迈开腿,想直接走掉,结果门卒居然直接挡在我面前跪下:“大人,真是救命的事情!”

    周围的人虽然没剩下几个,但全都齐刷刷看了过来。我环视一圈,悲伤地想道:唉…怎么第一次自己出去干活就遇上意料之外的麻烦…

    “你先说说看。”

    “谢谢大人!”门卒磕了几个头,我连忙躲到一边,她局促地看着我躲闪的动作,说道,“小的被鬼缠上了,希望大人能帮我做法驱鬼。”

    这杉关城鬼还真多啊…不过应该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鬼,城外看不出鬼气,应该也打不起来,只是普通驱个鬼的话,让她用钱了结因果就行,这既能向尘凛那家伙证明真鬼我也能对付,还能顺便赚一笔。我摸摸下巴:“好吧,这段时间有空了我就去找你,你准备好钱。”

    “是…纸币吗?”

    …为什么总有人觉得找别人干活是可以免费的…我给尘凛捶肩都要收她钱呢——虽然我叫尘柳干活时从没给过他一分钱。收起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说:“真钱和纸币都要有,前者付给我,后者到时候烧给鬼。”

    越过门卒,终于进入了杉关城。好饿,我要先去富贵刘家大吃一顿。

    因为杉关城限飞,我只好徒步走去刘家,一到门口,就亮出承闵襄的信,那些拎着棍子已经准备打上来的门房们立刻换了张脸,点头哈腰地一边说着“以为又是骗子真对不住”一边请我进去见家主。刘家主一看就准备了不少“肺腑之言”想说给我听,但我淡然地截住她的话头,轻抚腹部,在维持高人作派的同时委婉地表达了我的需求。

    没想到刘家主不上道啊,多次看我不接她的话还摸肚子,居然问我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我只好再次委婉:“今天天色已晚,白天里我飞了一路。”

    然而她竟然直接给我安排厢房,难道她们以为修者都是不需要吃饭的吗?再怎么说也会给饭点来的客人备饭吧!

    可我实在丢不下架子开口说我要吃饭…直到气氛僵持时,我和一个偷看我的姑娘对上了视线,对方挪到刘家主边上不知道说了啥,我才终于吃上饭。

    也许对方看到我饿得都眼冒绿光了。

    拒绝了刘家主一块儿吃饭的邀请,我待在安排给我的厢房里,一边吃饭一边偷看那个解救了我之后被安排服侍我的叫春花的姑娘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说实话我有点尴尬,对方在我和刘家主僵持了那么久后出来说话,肯定是看出我的窘迫了,这下和对方待在一块儿,更窘迫了,唉…大概所有人都知道我刚才在那里磨叽是为了吃饭,我的高人姿态保不住了啊…

    越想越感到脸热,感觉比我这辈子吃过的所有饭加起来都要贵的这顿饭都没滋味了。怕春花看出不对劲,我急忙转移注意力。尘柳身体真没事了吧?要是师傅知道得揍我,说是后天才醒,为什么神仙给他治了病还要那么长时间才醒,我现在真的很需要“有道童照顾”当理由让刘家别给我派人来…真的好尴尬啊…

    “大人。”春花一听就很机灵的声音传来把我吓一激灵,但我及时控制住自己,淡然地看向她。春花满脸好奇,一副不怕冒犯我的样子,可能是因为吃饭的事,威严真的没了。春花说道:“您觉得我能修道吗?”

    倒是没想到她问这个,说起来我也到了可以收徒的年龄了,不过我并不想带徒弟,带一个尘柳,已经很辛苦了啊。

    春花如果想要修道,相比起小孩来说有点难,毕竟经脉都长好了,虽然灵力之类的东西都无影无踪,但是会在不知不觉间影响经脉的宽窄和通畅,而经脉的宽窄和通畅也会反过来影响灵力的流量,春花如果不是天生奇才,她现在再开始的话,这辈子都搞不出什么名堂,不过就算从小开始,搞不出名堂的其实也是普遍状况,我想了想,对她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是13、4岁之后才开始的话,经脉可能会成为比较大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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