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还击(4/5)

    乔洲脚尖抵着床底,身下铺了个毯子,正费劲地做着仰卧起坐,鼻梁上有一层薄汗。

    裴秋挑眉,咬着吸管道:“锻炼身体?”

    乔洲撑住地面,反身望着他,说:“你嫌我重的。”

    裴秋趿拉着棉鞋走到他跟前,内心并不喜欢乔洲这种仿佛跟他关系很好似的语气,但他面上未显,看了他一会,忽然用袖子抹了把他额头的汗。

    乔洲身子一僵,两人的氛围有些奇怪,像是回到了一年前,又比一年前的关系更奇妙,乔洲感受到了,他忍耐着压下那种怪异的感觉,抿唇撇开头,小声说:“你干嘛啊?”

    裴秋将嘴里的吸管递到他的嘴边,说:“喝吗?”

    “你喝过了。”

    “哦。”裴秋准备收回去,却被乔洲一手拦了下来。

    乔洲从他手里取出奶盒,捏着吸管往嘴里塞,含糊得说:“我也没说不喝啊。”

    结果喝了两口他就蹙眉,似乎受不了低廉纯牛奶的味道。

    裴秋没他这么娇气,吃喝用度都和大众靠齐,他静静注视着乔洲,看到乔洲忍耐着滚动喉结。

    他说:“你不担心我下药了?”

    乔洲抬眼看他,牛奶盒子里传来喝光了的呲溜呲溜声,他用手捏扁盒子,看着手里变形的奶盒子扯了扯嘴角说:“我喝都喝完了,你怎么不早点说?而且你也喝了,要死一起死,不亏。”

    裴秋面上一副淡淡的样子,他手撑在地上,索性坐在毯子上,忽然说:“现在已经三月中旬了,国是不是开学了?”

    乔洲被他话题转的没反应过来,顿了会,盯着自己的脚尖。

    “三月一日开学。”

    裴秋应了声,或许是这个原因让乔家夫妇发现没能联系到乔洲,他顺着乔洲的视线扫了眼他白皙的脚尖,又将目光绕到对方的侧脸。

    “你这几天比你第一天的时候乖多了,乖得我都不想欺负你了。”

    乔洲转过脸瞪着他,脸上像是有些生气,他顶了回去:“你这几天也挺正常,没再犯神经病。”

    裴秋手心又犯痒,他搓了搓指尖,轻声说:“你又骂我。”

    乔洲抿嘴:“这也叫骂吗?”

    “你这句话的隐喻意思是,我是个不正常的人。”

    乔洲没想到他还会把这句话拆开剖析,但是他内心觉得裴秋心理确实出现了什么问题,他讪讪道歉:“我错了还不行吗?”

    裴秋没有感受到他的真诚,他也从来没在乔洲的道歉中感受过真诚。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骨子里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欠揍嘴脸。

    他站起身,甩下拖鞋,在乔洲的目光注视下走到床边,慢腾腾坐到床沿上。

    他躺到床上,目光游荡在天花板,手指朝着乔洲勾了勾,言简意赅:“上来,自己动。”

    坐在地上的乔洲闻言愣了两秒。

    床边凹陷了一块,裴秋眼前有一道黑影遮挡住了灯光,他听见那黑影压着声音说:“我尽量不压到你。”

    乔洲脱光了衣服,在灯下白的发光,跨到了他的身上。

    裴秋腿还搭在床外,懒得动弹。他用胳膊挡住眼睛,只露轮廓优美的嘴唇和下巴,跟随着身上人的浮动频率轻声喘着气。

    直到带着点沉闷的鼻音哼了一声,才拿下胳膊,虚眯着眼看着头顶的光晕。

    乔洲累得喘气,目光一直没从他的脸上移开,有那么一刻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欲望,他想伸手触碰裴秋的脸,想尝一尝他嘴唇的味道。

    他骤然从这股想法中惊醒,有些赌气地皱眉。

    裴秋才不管他想了些什么,直起身子收拾自己,穿好鞋子,两只脚踏在地上轻轻跺了跺,从发麻中缓慢感受到两条腿的存在。

    这栋别墅里的每个卧室都备着单独的阳台,阳台配备着洗衣机,所以脏了的床单不用他来管。

    他走了几步,弯腰捡起地上的奶盒,朝着门口走去,临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将门完全打开,偏头对着身后默默盯着他的乔洲说:“不锁门了,就这样吧。”

    乔洲在他背后嘟囔一句:“拔屌无情。”

    裴秋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心想着他俩人哪门子情。

    就算有那也是乔洲自己瞎搞的情。

    他讨厌乔洲还来不及。

    爱上谁,也不会爱上乔家人。

    裴秋洗了一会儿澡,把身上的味道用沐浴露盖掉,才擦干水珠,穿好衣服。

    从氤氲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忽然看见客厅沙发多了个人影,待看清是谁后,他若无其事继续擦自己的头发。

    乔洲打量完房间的布局后,转头看他,鼻子里闻到了裴秋身上逸散的味道,很香的沐浴露味,像冬日里的丝柏雪松,凉丝丝、纯净的雪和雪地中沉稳屹立着的、散发木质香气的松柏。

    这股味道一瞬间让他想起来一个吻。

    他扭过头,摘掉脑子里的想法,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板直的坐姿像是学校公开课里被后排老师目光压着的学生,裴秋把视线移开,慢吞吞走到沙发另一头坐下,用毛巾擦自己半干的头发,说:“贴身照顾你那么长时间,也该你来伺候我了吧。”

    他朝着厨房扬头,命令:“去做个饭给我吃。”

    乔洲睁大眼睛,对他这幅理所应当表示惊讶:“你把囚禁一个人叫照顾?还让被囚禁的人伺候囚禁他的人?”

    “你发烧的时候我给你洗澡,折腾没劲的时候我给你上药换被套,要是没我,你不是发烧烧死了,就是得了什么免疫病病死了。”裴秋把这些天老妈子似的辛苦付出掰开和乔洲计较,懒洋洋道,“怎么不叫照顾呢?”

    乔洲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气得嗤笑一声:“照你这么说,你还救了我一命呗?”

    裴秋拍了拍他的肩膀,懒得再和一个19岁刚从高中毕业没几年的毛头小子斗嘴:“小屁孩。”

    乔洲炸毛,大声反驳:“你他……”

    他忽地刹住了嘴,话音一转:“说不过就说不过,干嘛还叫别人小屁孩?裴秋,我已经成年了!你就只比我大五岁,别装老成。”

    “咱俩之间有代沟,沟通不了。”

    裴秋转开脸,拨了拨还有些湿哒哒的头发丝,又补充俩字,“费劲。”

    乔洲一听这话更炸毛了,几乎立刻出声反驳:“怎么就费劲了?人和人相处不就是要多多沟通吗?一句话没听明白就接着再追问第二遍,总会明白。”

    有水珠顺着耳鬓的皮肤往下淌,裴秋拿起毛巾随意擦了下,再次用眼神示意一下厨房的位置:“那你去给我做饭。够直白吗?”

    乔洲咬牙,感觉与裴秋相处的这些天已经掌握忍气吞声这项技能,用一种自言自语似的对话方式小声说:“怎么比我还无赖啊?”

    以前的裴秋哪有现在这么不讲道理,依稀能回忆起他脸上经常挂着的让人如沐春风的笑,从笑意中就能感受到性子里的温雅,好像没什么人能够彻底惹恼了他,自有股穿透黑暗的柔和。

    他从未见过裴秋发过哪怕一次的脾气,默默吞咽下所有的刁难,他也一直以为裴秋本身就是个性格温柔体贴的人,直到被他自以为温柔的裴秋绑架关起来,才见识到裴秋另一幅从未发掘过的、不一样的面孔。

    有些强势的凶巴巴,也有些精神内耗,会因为一点小事而耍脾气,但是偶尔能从言语或行为中暴露出一点内心怎样遮掩都化不开抹不掉的熟悉温柔。

    他分辨不出来哪个是真的裴秋,哪个是假的裴秋。

    或许真像裴秋说的那样,曾经的隐忍与温柔只是接近他的面具,怀揣的目的或许肮脏不能启齿。但他却只觉得此时此刻的裴秋才是真正鲜明的,释放着攻击性的,十分独特的裴秋。

    独特到想把他记录下来,留下来。

    “去啊。”

    裴秋催促,还很黑色幽默接了一句,“着火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就行。”

    乔洲站起身,如同被某种神奇力量操控,僵着两条腿往厨房走,走到门口时忽然惊醒,转过身道:“可是我不会做饭啊!”

    裴秋朝他挥了挥手,用他曾经说过的话回顶:“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乔洲站在原地闷声不语渡了两步,又走了回来,站在裴秋面前。

    细而软的发梢被水沾湿,几缕碎发凌乱散在裴秋光洁的额头,像是运动后的大汗淋漓,那双藏着很多心事的深邃眸子也仿佛漫了层朦胧的雾气。

    看到那双眼睛,乔洲又有些出神了,忽然忘记了嘴里要说的话,脑子里细想着那双眼睛更迷离的样子。

    裴秋不知他想些什么,只见他走到厨房门口又渡了回来,站在他面前傻兮兮盯着他,等了两秒,没等到那傻小子开口。

    他将手里的毛巾扔在桌子上,心里有些不耐烦了:“你做不做?”

    乔洲骤然回神,将目光从他的脸上拔下来,移向旁边的沙发,面色犹疑不定,莫名反问了句:“你问我?在沙发上吗?”

    裴秋顿了顿。

    “咳。”乔洲陡然清了下嗓子,探手去拿桌子上的毛巾,结果发现毛巾边角也被洇湿了,无法再用来擦头发。

    他攥紧手里的毛巾,小声道:“你头发没干,要不我给你吹会儿头发?一会再想着做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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