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中之识(1/5)

    黑蒙阴沉的天覆盖着灯光辉煌、斑离繁华的h市,缕缕雪丝随风摇晃而下。

    傅晨祤在这天晚上从医院被接回了温家。这一年,傅晨祤13岁。

    13岁,本应该是一个小孩天真烂漫的年龄,却对傅晨祤而言,成了人生最悲痛、最不想回忆的一年。傅晨祤的父母死于他13岁生日这天,死于车祸,隐隐之中,像是有恶魔在操控着命运,在傅晨祤还未来得及许下美好生日愿望前就收走了他的所有幸福。

    温家收了养子的消息在网络不胫而走,不少网友感慨这个小孩遇上了权势滔天的温家,一辈子都要坐享荣华富贵,羡慕不已。

    只有傅晨祤知道,他早已死在车辆相撞的那一刻、酿绿藏光的那一天,从此,他触目的七彩阳光不再是多彩的颜色。

    起初照顾傅晨祤的佣人会尝试去和他沟通,无论用多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切对小孩具有诱惑性的东西去跟他交流,傅晨祤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眼神淡如墨般望着手中的积木玩偶,让人无法窥知他的内心。在多次沟通无效之后,佣人只好作罢。

    傅晨祤很少出房间,如果不是佣人上楼叫他用餐,他可能不会踏出房间半步。

    自从在车祸手术醒来后,傅晨栩就开始难以入眠,一闭眼,血淋淋的画面会出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无比恐惧,像是身体摔下了悬崖,碰地的那一刻粉身碎骨。

    恐惧侵蚀着他的所有,只有将重新拼装好的积木,一块一块拆卸下来,打乱成一团,然后又按照原有的轨迹拼接好,内心才会得到片刻的宁静。恐惧让他痛苦多少次,他就拆卸多少次,拼装多少次。

    傅晨祤并没有直接被带回温家,而是被安排在了另外一座房屋。长桌上会永远摆着八珍玉食,品尝美食的主人却只有他一人。诺大华丽的房屋不分白天夜晚的寂静着。

    后来,傅晨祤才知道,不是他放弃了世界,是世界抛弃了他任由他孤独。

    半个月后,温琼斯的专用司机师傅前来接送他,说要带他去接见温氏夫妇。早在进入这间温家安排的房屋前,傅晨祤就猜想到了所谓的抚养也只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提供冷清清的房屋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温家居住在熙园林,这块地段并不位于市中心,却凭借着它独特的优势,成为了市里地价最昂贵的区域,几平米就以百万千万起步,除了撒钱如雨的豪门贵宅,普通人一辈子也踏足不了这块地。

    温家靠着几辈人拼死从商,在商业界有了一席之地,直到从温琼斯开始,温家放弃经商,开始从政,温琼斯凭借狼子野心进军政界,39岁上任市委书记,上任不到几年不负众望,让h市不断发展壮大,同时也让温家从商业巨鳄一跃成了h市政坛地位崇高的家族。

    司机将傅晨祤带到温琼斯办公室面前,轻敲办公室门:“温先生,傅少爷带来了。”

    “让他进来。”

    傅晨祤推门而入,温琼斯拿下眼镜揉了揉眉眼,便又抬眼看了看来人,问道:“住的还习惯吗?”

    傅晨祤不语,只是淡漠的看着温琼斯。温琼斯也不怒,继续道:“我理解你失去双亲的痛苦,你父亲走之前也托我照顾好你,我不会失言,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等你休息好一段时间,只需遵循我安排好的去做就行。”

    看着身前的养子依旧一片默言,温琼斯整个身心往后靠,无奈叹了一口,仿佛劳累到极致,语气重了道:“先别回去,一会儿跟家里人一起用餐,刚好让你和温钰认识认识。”

    温琼斯一说完,傅晨祤就转身离去。傅晨祤不喜欢待在房间里,温宅不像他住的那所,这里的佣人比他的那所多了多,尽管那些佣人将视线转到他身上的眼光很小心翼翼,但傅晨栩还是敏感察觉到了,那些审视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自在。

    温宅占地很大,建筑也非常古典,这是一座具有鲜明的罗曼式风格的建筑,外形似城堡,建筑内部以壁画和雕刻为主,温宅中央,还有一个大型的喷水池,喷出的池水尽数滴落在周围植被上。

    傅晨祤并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于是漫无目的走着,却走到了一个安宁的地方。

    突然,一声声轻柔的琴音传来。

    傅晨祤止住脚步,望去。

    在花丛的中央,站立着一个干净修长的背影,那少年,头微扬,一手将琴身放于左锁骨,一手则拿着琴弓在琴弦上点舞,那琴声通过弦和弓的摩擦,一声一声婉转悠长的在这片土地上响起。

    黄昏撒下的光辉氤氲了少年的背影,少年身姿随音律摆动,似是弹奏到高潮,琴音愈发急促,由最初的柔和轻音变转为低沉压抑的曲调,花丛的蝴蝶也随之展翅,只一瞬,傅晨祤看见了少年紧闭的双眼,抿着的唇,与琴弓同频道的手,少年沉醉于音乐与自然的盛大交流中,分明耀人。

    不知是音乐的缘故亦或是其他,一种无形的波动穿透心脏循环至全身,让傅晨祤一颤。

    琴音微弱下去,落日下沉,少年已停止弹奏手中曲,纯净的明眸映入傅晨祤眼帘。

    傅晨祤深邃的眼眸与他隔空对视。

    突然间,气氛凝固定格。

    无意间碰撞的视线,彼此眼眸中的身影,目光相交的一刹那,淡淡涟漪开始蔓延于心底。

    许是少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局促的移开了目光,低垂了脸庞。

    周围五彩斑斓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散发出了清新芬芳的香气。

    少年踏着花海走来,脚步像交响乐发出的优雅旋律,落在了浅灰的台阶上。

    演奏的交响乐结束,少年停在了傅晨祤面前,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

    傅晨祤瞳孔微缩,睫毛轻颤,定眼看着面前清秀的面容。

    少年开了口,“你…",又顿了顿,语气不太确定:“应该就是傅晨祤吧?”

    问完未等到回应,便发出了一声轻笑,语气戏谑道:“那这样的话,我算是你的哥哥了。”

    傅晨祤眉头微蹙,意识到了少年的意思,又很快恢复了原样。

    傅晨栩才13岁,舞勺之年,即使是稚气未脱的面容,却因一双深邃的眼睛,给旁人一种成熟之姿,可眉眼间总透着一股忧郁,让人说不清看不透。

    少年捕捉到了傅晨祤略微不满的表情,止了笑容,正经道:“温钰,金字旁加个玉器的玉,我叫温钰。”

    言尽,温钰唇角带笑,伸出右手,眼神笑眯眯期待着傅晨祤的回应。

    一会儿的时间,温钰就见傅晨祤薄唇轻碰:“傅晨祤。”但并未回握温钰,温钰也不尴尬,笑嘻嘻收手,轻松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落日余晖,花香飘逸,微风不燥,两位少年,一个不露声色,一个喜眉笑眼,只是后来经历种种,倒不如初见。

    晚上,傅晨祤留在温宅用了餐。餐桌的正中央是一家之主温琼斯,右端坐着位女人,仪态端庄,她是温琼斯的妻子李曦瑶,是温钰的母亲,柔顺光滑的长发挽成了一个髻,用一根玉簪固定着,典型的柳叶眉、丹凤眼,如果不是眼角浅浅的鱼尾纹,看模样倒与20多岁的女子无妨。傅晨栩和温钰同坐在餐桌左端。一盘盘精美的菜品陆续呈现上来,菜香扑鼻而来,让人垂涎欲滴。

    温琼斯吹了吹手中盛好的汤,抿了一口又放下。眼神扫了扫傅晨祤:“为了方便,我把你安排在跟温钰同一所学校,学校那边的教育条件是市里最好,师源也是最丰富的,刚好温钰也在那,可以照顾你。”

    说完,手拿起筷子,轻夹盘中肉,送进嘴里。旁边的女人这才动了筷。

    在饭桌上,温琼斯嘱托温钰在学校照顾好傅晨栩,顺便带他熟悉熟悉学校环境,正吃饭的温钰被点到,停止了进食的动作,朝温琼斯点了头。

    温琼斯交代完一切后,整个饭桌安静了下来,虽说进餐讲究口可以食不可以言,傅晨祤却莫名有种怪异感。

    吃到一半,温琼斯因为一个电话,急匆匆走了。待温琼斯完全离开,李曦瑶举止却没有了半分优雅仪态,直接把筷子摔在餐桌上。

    “刺啦”一声,粗暴拉开红木椅,女人站了起来,眼睛刮了傅晨栩一眼,又把视线转到温钰身上,言语不满道:“吃完,来楼上。”

    温钰夹菜的手颤动了一下,嘴上附和着“好”。

    女人转头就上了楼,“哒哒”的高跟鞋在寂静的屋子格外响亮。

    这一下,温钰没了胃口,像藏匿许久的秘密要被公之于众,整个人开始变得心神不定:“我…你先吃着,我先上楼了。”,慌乱说完便离开了,傅晨祤看着那发着轻微颤抖的身影,奇异的感觉愈发强烈,最后也没吃多少就回了自己的别墅。

    一顿饭吃得如鸿门宴般,最后各自不欢而散。

    傅晨祤按照规定的时间去学校报道。下课铃声发出丁零零的脆响,昭示着学生痛苦煎熬的上午学习时光结束,同学们各自结伴去食堂就餐,教室只剩傅晨祤独自一人。

    等教室没有几个人,温钰就出现在教室前门,轻声喊着傅晨祤的名字,傅晨祤也没料到温钰会来,在看见来人之后,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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