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真实(5/8)

    无论什么地方,总有不务正业的浪荡子,败类,不过是数量的多寡,戴蒙眯眼:“你喜欢男人?”

    “玩玩啊,谁打算和男人谈。”

    “你把他约出来,我们吃顿饭,他要答应呢,我肯定也不会亏待他。”

    “我们关系不好。”

    “得了吧,我看他巴巴地舔着你,之前在街上我都看见了。”

    “我几个兄弟在酒吧净遭他哂脸子了,你也别给脸不要脸,你考研打算学外科的是吧,废你一只手看你和谁哭。”

    “不就几十万嘛,掏得起。”

    “你要是想学内科呢,”来人悠悠道,“我就把你变成一个傻子,彻底告别这一行。”

    “哦,不对,你是患者嘛,和医学还是有点关系的。”

    “……”戴蒙盯着他思忖了一会,这个富家子狗屎一样的名声说明了这件事情是会真实发生的,他不必亲自动手,只要花点钱就可以毁了戴蒙的前途。

    “我只负责把他约出来,剩下的,看你自己本事。”

    “好啊,”富家子甩了甩手,随手抛下一张卡,“赏你的。”

    自私,卑劣,没有底线,不可一世,戴蒙常常惊叹于这些没有生理病状的人可以达到与他一样的程度,可见荀子的性恶论中的“伪”人为多么重要。

    戴蒙捡起那张卡时,心中感到的不是被羞辱的愤怒,而是隐隐地想要发笑,在人群中再异类也有同类存在,只不过是两者被发现的时候有所不同。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树叶,但它们本质上还是树叶,所以一样。

    ”人渣。”

    戴蒙从看守所传唤到法庭开庭审判的那天,崔晧也到场旁听,他坐在旁听旁听席的第一排,看着背对他而面向法官站立的戴蒙,目光沉静。

    戴蒙知道他在背后,全程从容地应答,面对属于自己的宣判。

    时间忽然就流动得很快。

    ……

    “被告人有无异议?”

    “无异议。”

    ……

    “判决被告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

    法警押着戴蒙走出去,准备送到监狱进行交接,戴蒙回头,叫了一声:“崔晧。”

    “嗯?”

    “你以后能睡个好觉了吧?”

    “还是非常荣幸,能作为你的初恋。”

    “滚吧,烦死了。”

    “上你的路去,老子不会给你收尸的。”

    戴蒙就笑,笑得肩膀都抖:“好,这就对了。”

    前任要像死了一样干净,他戴蒙可不就是最合格的前任,这辈子干得最漂亮的事是这个,说实话他真的没想到,人生总是出其不意对吧。

    说实在的,他的笑点很奇怪,看等待戈多的时候他就一直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现在他大概明白自己在笑什么,希望是多虚无的事啊,怎么会有人一直愚蠢地去等待,这个荒唐世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直待在原地当然什么都得不到。

    可是改变要加一个前提,你有力量去反抗旧规则。戴蒙想,我在不该顺从规则时顺从了它,该顺从时违背了它,我的毁灭也仅此而已。

    进了监狱一连几天他的心里都平和极了,他想,这才是我的真面目,我其实根本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我只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而他离大家最好奇的那个题目很近了:人死后会有灵魂吗?

    由而衍生出一系列相关问题:灵魂知道自己是灵魂吗?灵魂会记得自己是什么人是怎么死的吗?

    他又想,一个正常人会想些什么?

    自己的亲朋好友,妻儿老小?自己的事业前途,声名未来?自己的身后事?

    反正无论是什么,戴蒙的感受都不可能和他们一样,尤其是爱情,这是他最不理解的东西,然而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有答案了就是。

    崔晧对他那种复杂的情绪会带来什么感受呢?

    崔晧停好车,进到陵园里,他以为他可能会记不清楚具体位置,但是看到那面前空无一物的墓碑,那口长气就叹了出来。

    四年来第二次踏入这,他放下那束马蹄莲,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站在那里沉默良久,终于理出一点头绪:“我打算卖了公司去国外,下次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当然我也可能不回来了。”

    别的,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说。

    他就当做了一场十几年的荒唐大梦。

    “我没有对你说过单独的’我爱你’对吧?”

    “我爱你。”

    没有危险时你是最大的危险,有危险时刀斧加身粉身碎骨都压不垮你弓作钢顶守护的脊背。可我终将远行沐浴风雨,倘我不知天高地阔,我自做温室里娇贵的花朵,可我已窥见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又怎么甘于只做别人的风景。

    我心里执迷的风光千言万语都说不尽。

    而人的双手到最后握住的也只有自己。

    让爱恨归土去,云消雨散。

    他背过身去,走下一级一级又一级的阶梯,有什么东西正在坍塌,然而花是一年四季都开得好的,细细的嗅,鼻腔里全是香味。

    一个月后

    “今天他死刑。”陶頫看着手机上的死刑全程录像直播说。

    “我知道。”对面人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陶頫实在是捉摸不住这少爷的脾气,之前人被弄走时不还火急火燎吗?现在这是?

    “罪有应得。”语气也不是讽刺,十分平淡。

    “我手上沾的血也不少,”崔晧说,“我难道就真的能过平常人的生活了?”

    “这不一样。”陶頫抓住他的手。

    “我知道,我也没有后悔和愧疚过。”

    “我只是想在我认识他以前他有没有杀过人,就很无聊的一个恶趣味。”

    接下来的谈话中崔晧的话题跳来跳去,但大致上还是与戴蒙有关引发的各种联想。

    “唉,我头一回知道龟苓膏这玩意是在奶茶店打工,夏天的甜品单子上。”

    “这东西有原味,红豆味,炼乳味。”

    “戴蒙他舍友请他喝奶茶,他点了个原味龟苓膏。”

    “这东西真就不是一般人吃得下的好吧,”崔晧今天没有喷定型水的头发翘起来一根,他自己给按下去,又翘起来,干脆作罢,“一股药味,苦死了。”

    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现在穿个白t恤戴个平光眼镜和马尾黄毛一起在路边小店几十块一张的板凳上等螺蛳粉,陶頫默默腹诽,您对我是真爱了。

    崔晧筷子转成了花:“看过莲花落不,以前我们爷爷那个年代乞丐耍得可好,现在整成非遗了都。”

    “我复读毕业那年办高三欢送晚会,当时上来两个人一个拿快板,一个拿系红纸的树枝,唉,唱上了。”

    “抑扬顿挫,还挺有味道。我就这一个节目喜欢。”

    “我以前很喜欢拿这东西唱小寡妇上坟,我爸听完忍得脸都绿的。”

    ”哈哈哈哈哈。”

    “戴蒙还没去医学院那阵听了次,表情也很微妙。”

    “跟你讲个黑历史哈,我打工还演过电视剧,我他妈头一回女装搁那穿的,旗袍啊,兄弟,开到大腿根那种,害得我还要剃腿毛。”

    “我和戴蒙关系还好那阵他还拿我挡过烂桃花来着,唉,不过那是他还没交女朋友之前的事了。他保送以后就不用上课了,也打工挣自己的学费和食宿来着。”

    “啧啧啧,祸水,每回找他去玩身边一圈小姑娘。”

    “然后我就说,我假扮你女朋友算了。”

    “他就讲,不要闹。”

    “滋溜”一声,崔晧嗦一口粉,口齿不清:“你看我像老实人吗?听他的我多没面子。”

    “隔天我就收拾得盘靓条顺站他跟头前去了,眼睛直了都还和我狡辩,怕身高压过他我都还没穿高跟鞋。”

    “就死不承认呗。”

    “那约炮对象都颠颠地跑我跟前来说,嘿兄弟,我看出来你喜欢他,他手机里也专门有个相册是你,你俩啥情况?咋不在一起呢?虽说节操这东西早没了,但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哪。”

    “我说你滚犊子,八卦多了烂舌头。”

    “狗屁试试男人,要约不会找我,”崔晧一脸嫌弃,“我艹,这个笋是真臭啊。”

    “结果十一月我去找他打算表白,撞见他女朋友了,我的天,气得我想抽他,还没骂人眼泪掉下来了,脸是丢大发了。”

    “我之前十月份确认他是不是双性恋的时候,呵呵,多重口味的欧美毛片啊,一点反应都没有啊,反过来问我,你喜欢这个?”

    “我他妈怎么答?钙片没反应,a片没反应,你性冷淡无敌呗。”

    “我压他他倒是有反应!”崔晧咬牙切齿。

    “还哄我正常反应。”

    “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他是单纯对男人感兴趣还是男女皆可。”

    “那时候我就一根筋,觉得他交女朋友就是为了躲我,膈应我,我就不,我就是要去找他。”

    “我都没脸没皮到说出给他当小三这种鬼话,丫挺的,每回见面嚷嚷着动手也没见他撩着我几根毛,”崔晧一碗粉嗦得只剩汤底,“就是喜欢我,每回盯我的眼神都恨不得扒了我底裤一样。”

    陶頫托腮:“行呗,你俩郎有情妾有意,可他怂啊。”

    “是啊,他这个人假得很,”崔晧脑海中浮现某个二代死前狂笑的样子,“当时我把卡丢在地上,他捡完第二天就打电话叫人了,还叫我保密。”

    “说怎么搞随我。”

    “后来还敲了我三十万。”

    陶頫听他说戴蒙卖了他这段第三次,忽然有点想法:“鬼知道当年怎么一回事呢,你问过戴蒙吗?”

    “……”崔晧怨了他那么久还真他妈没问过。

    “你是真的喜欢戴蒙呢?还是喜欢你的幻想呢?”陶頫幽幽地问。

    视频拍摄的画面已经到了男人背对行刑者跪下的时刻,81式自动步枪上膛,枪膛内撞针击打底火,一声枪响,子弹乘风如椽射出,像架梁时固定用的榫卯,强有力地嵌进两根肋骨间的空隙。

    这曾经芝兰玉树的人晃了晃他直挺的脊背,沉沉地倒下了。

    过了一会,法医拿着几十厘米长的钢签插入创口转动两周,确认死亡。

    尸体抬上担架,原地留着一泊血,视频也就到此为止。

    陶頫的余光里,崔晧开了一瓶啤酒,要了烤串:“谁知道,你谈恋爱分的清那么多?又不是养宠物,哄舒服了就会把肚皮都摊给你看。”

    “那你当初说我呢?”

    “那不是为了让你回头是岸嘛,杠个屁。老子杀人放火像好人吗?嗯?”

    “行行行,你横你有理。”陶頫一阵无语。

    崔晧吃完了烤串在桌子底下踹他:“唉,这地还有什么好吃的?”

    “你不要吃多了又回去吐哦。”

    “爷乐意,今天有胃口。”

    “行行行,奴才这就带您去。”

    这一片城中村今年可算是谈妥了所有拆迁时宜,就等月底动工全部推平,2016年的市政最大的一件政绩就要到手,相关政府部门总算能松一口气。

    爱听戏的老人家坐在屋檐下慢悠悠地晃脑袋,戏匣子一边放,她也一边唱:“……良辰美景奈何天……”

    “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崔东旭走进酒吧时看见披着假发的崔晧正皱眉躲避一群醉醺醺的酒鬼,裙子的下摆已经被撕开,露出漂亮的小腿,鞋也被踩掉一只,当即上前拨开人群扛走他,崔晧愕然,显然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继而开口骂人:“你他妈放开!”

    旁边一个不知道披的假发真发的男人伸手拦他:“你不能带走他,他不愿意。”

    “滚。”什么妖魔鬼怪都敢来玷污他的东西了。

    clock18上膛,他抬手打了两发空枪。

    男人噤声。

    崔东旭出了门把人塞进黑色卡宴的后座,面无表情看着崔晧:“你如果不跟我走,我会把酒吧里的东西全清理干净,然后干掉老板。”

    崔晧于是也闭嘴了,老老实实跟他回别墅。

    崔东旭十几年来少有如此失态过,上一次掏枪还是在境外的公海遇见海盗,那时候他20岁,武警退役给人家当保镖。

    崔晧那时已经有6岁,住在他一起退伍的战友家里,战友一开始见到崔晧问:“亲戚小孩?”

    “我的。”

    战友说:“好家伙,我以为你的顶多两三岁。”

    崔晧不怕生,看着战友哈哈哈哈的大笑对崔东旭说:“他们都以为我是你弟弟。”

    崔东旭对这个小混蛋从小宠到大,在崔晧身上投射了他童年缺失而渴望的一切,除了没能给崔晧一个母亲之外,崔东旭可谓殚精竭虑。

    因为是一夜情未成年非婚生子,上户口时废了一番周折,先是跟几个社会上认识的大哥借了钱交社会抚养费,做亲子鉴定证明,申报出生登记,再然后回家挨了一顿打,逼二老认孙子。

    崔夫人是教师,文文静静,以和为贵,崔东旭老子不一样,兵痞出身,难得回一次家,听见这消息反手抽了崔东旭一个大耳刮子就抓起皮带直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脑袋里编钟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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