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谋杀(5/8)

    一个月后

    “今天他死刑。”陶頫看着手机上的死刑全程录像直播说。

    “我知道。”对面人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陶頫实在是捉摸不住这少爷的脾气,之前人被弄走时不还火急火燎吗?现在这是?

    “罪有应得。”语气也不是讽刺,十分平淡。

    “我手上沾的血也不少,”崔晧说,“我难道就真的能过平常人的生活了?”

    “这不一样。”陶頫抓住他的手。

    “我知道,我也没有后悔和愧疚过。”

    “我只是想在我认识他以前他有没有杀过人,就很无聊的一个恶趣味。”

    接下来的谈话中崔晧的话题跳来跳去,但大致上还是与戴蒙有关引发的各种联想。

    “唉,我头一回知道龟苓膏这玩意是在奶茶店打工,夏天的甜品单子上。”

    “这东西有原味,红豆味,炼乳味。”

    “戴蒙他舍友请他喝奶茶,他点了个原味龟苓膏。”

    “这东西真就不是一般人吃得下的好吧,”崔晧今天没有喷定型水的头发翘起来一根,他自己给按下去,又翘起来,干脆作罢,“一股药味,苦死了。”

    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现在穿个白t恤戴个平光眼镜和马尾黄毛一起在路边小店几十块一张的板凳上等螺蛳粉,陶頫默默腹诽,您对我是真爱了。

    崔晧筷子转成了花:“看过莲花落不,以前我们爷爷那个年代乞丐耍得可好,现在整成非遗了都。”

    “我复读毕业那年办高三欢送晚会,当时上来两个人一个拿快板,一个拿系红纸的树枝,唉,唱上了。”

    “抑扬顿挫,还挺有味道。我就这一个节目喜欢。”

    “我以前很喜欢拿这东西唱小寡妇上坟,我爸听完忍得脸都绿的。”

    ”哈哈哈哈哈。”

    “戴蒙还没去医学院那阵听了次,表情也很微妙。”

    “跟你讲个黑历史哈,我打工还演过电视剧,我他妈头一回女装搁那穿的,旗袍啊,兄弟,开到大腿根那种,害得我还要剃腿毛。”

    “我和戴蒙关系还好那阵他还拿我挡过烂桃花来着,唉,不过那是他还没交女朋友之前的事了。他保送以后就不用上课了,也打工挣自己的学费和食宿来着。”

    “啧啧啧,祸水,每回找他去玩身边一圈小姑娘。”

    “然后我就说,我假扮你女朋友算了。”

    “他就讲,不要闹。”

    “滋溜”一声,崔晧嗦一口粉,口齿不清:“你看我像老实人吗?听他的我多没面子。”

    “隔天我就收拾得盘靓条顺站他跟头前去了,眼睛直了都还和我狡辩,怕身高压过他我都还没穿高跟鞋。”

    “就死不承认呗。”

    “那约炮对象都颠颠地跑我跟前来说,嘿兄弟,我看出来你喜欢他,他手机里也专门有个相册是你,你俩啥情况?咋不在一起呢?虽说节操这东西早没了,但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哪。”

    “我说你滚犊子,八卦多了烂舌头。”

    “狗屁试试男人,要约不会找我,”崔晧一脸嫌弃,“我艹,这个笋是真臭啊。”

    “结果十一月我去找他打算表白,撞见他女朋友了,我的天,气得我想抽他,还没骂人眼泪掉下来了,脸是丢大发了。”

    “我之前十月份确认他是不是双性恋的时候,呵呵,多重口味的欧美毛片啊,一点反应都没有啊,反过来问我,你喜欢这个?”

    “我他妈怎么答?钙片没反应,a片没反应,你性冷淡无敌呗。”

    “我压他他倒是有反应!”崔晧咬牙切齿。

    “还哄我正常反应。”

    “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他是单纯对男人感兴趣还是男女皆可。”

    “那时候我就一根筋,觉得他交女朋友就是为了躲我,膈应我,我就不,我就是要去找他。”

    “我都没脸没皮到说出给他当小三这种鬼话,丫挺的,每回见面嚷嚷着动手也没见他撩着我几根毛,”崔晧一碗粉嗦得只剩汤底,“就是喜欢我,每回盯我的眼神都恨不得扒了我底裤一样。”

    陶頫托腮:“行呗,你俩郎有情妾有意,可他怂啊。”

    “是啊,他这个人假得很,”崔晧脑海中浮现某个二代死前狂笑的样子,“当时我把卡丢在地上,他捡完第二天就打电话叫人了,还叫我保密。”

    “说怎么搞随我。”

    “后来还敲了我三十万。”

    陶頫听他说戴蒙卖了他这段第三次,忽然有点想法:“鬼知道当年怎么一回事呢,你问过戴蒙吗?”

    “……”崔晧怨了他那么久还真他妈没问过。

    “你是真的喜欢戴蒙呢?还是喜欢你的幻想呢?”陶頫幽幽地问。

    视频拍摄的画面已经到了男人背对行刑者跪下的时刻,81式自动步枪上膛,枪膛内撞针击打底火,一声枪响,子弹乘风如椽射出,像架梁时固定用的榫卯,强有力地嵌进两根肋骨间的空隙。

    这曾经芝兰玉树的人晃了晃他直挺的脊背,沉沉地倒下了。

    过了一会,法医拿着几十厘米长的钢签插入创口转动两周,确认死亡。

    尸体抬上担架,原地留着一泊血,视频也就到此为止。

    陶頫的余光里,崔晧开了一瓶啤酒,要了烤串:“谁知道,你谈恋爱分的清那么多?又不是养宠物,哄舒服了就会把肚皮都摊给你看。”

    “那你当初说我呢?”

    “那不是为了让你回头是岸嘛,杠个屁。老子杀人放火像好人吗?嗯?”

    “行行行,你横你有理。”陶頫一阵无语。

    崔晧吃完了烤串在桌子底下踹他:“唉,这地还有什么好吃的?”

    “你不要吃多了又回去吐哦。”

    “爷乐意,今天有胃口。”

    “行行行,奴才这就带您去。”

    这一片城中村今年可算是谈妥了所有拆迁时宜,就等月底动工全部推平,2016年的市政最大的一件政绩就要到手,相关政府部门总算能松一口气。

    爱听戏的老人家坐在屋檐下慢悠悠地晃脑袋,戏匣子一边放,她也一边唱:“……良辰美景奈何天……”

    “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崔东旭走进酒吧时看见披着假发的崔晧正皱眉躲避一群醉醺醺的酒鬼,裙子的下摆已经被撕开,露出漂亮的小腿,鞋也被踩掉一只,当即上前拨开人群扛走他,崔晧愕然,显然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继而开口骂人:“你他妈放开!”

    旁边一个不知道披的假发真发的男人伸手拦他:“你不能带走他,他不愿意。”

    “滚。”什么妖魔鬼怪都敢来玷污他的东西了。

    clock18上膛,他抬手打了两发空枪。

    男人噤声。

    崔东旭出了门把人塞进黑色卡宴的后座,面无表情看着崔晧:“你如果不跟我走,我会把酒吧里的东西全清理干净,然后干掉老板。”

    崔晧于是也闭嘴了,老老实实跟他回别墅。

    崔东旭十几年来少有如此失态过,上一次掏枪还是在境外的公海遇见海盗,那时候他20岁,武警退役给人家当保镖。

    崔晧那时已经有6岁,住在他一起退伍的战友家里,战友一开始见到崔晧问:“亲戚小孩?”

    “我的。”

    战友说:“好家伙,我以为你的顶多两三岁。”

    崔晧不怕生,看着战友哈哈哈哈的大笑对崔东旭说:“他们都以为我是你弟弟。”

    崔东旭对这个小混蛋从小宠到大,在崔晧身上投射了他童年缺失而渴望的一切,除了没能给崔晧一个母亲之外,崔东旭可谓殚精竭虑。

    因为是一夜情未成年非婚生子,上户口时废了一番周折,先是跟几个社会上认识的大哥借了钱交社会抚养费,做亲子鉴定证明,申报出生登记,再然后回家挨了一顿打,逼二老认孙子。

    崔夫人是教师,文文静静,以和为贵,崔东旭老子不一样,兵痞出身,难得回一次家,听见这消息反手抽了崔东旭一个大耳刮子就抓起皮带直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脑袋里编钟响。

    崔东旭脾气硬,也他妈浑,气头上来捂着满脸的鼻血跟他老子杠:“爱认不认,跟你走个过场,真把自己当根葱。”

    他当时很清楚他连自己都养不起,更不要说一个小孩,但是他绝不向他老子低头。

    于是他就带着一丁点大的崔晧离家出走,去沿海打工,接触走私。前一两年开始只是做假烟,后来卖假电子产品,对贩私市场有一定了结后,他不当人家小弟了,和别人合伙卖白粉卖色情碟片和写真。

    他自学了英语还有一堆小语种语言和外国掮客扯皮,和蛇头玩得也很不错,做买卖偷渡人口下家的中介,蛇头把人带进国内,他就假装给他们介绍住处和解决身份,再把人卖一手,女的卖到深山老林里做媳妇,男的扔进矿井挖煤。当然,蛇头得抽成。

    袋子鼓起来了就得洗白,太黑容易遭鼓弄,政府不是吃素的。

    1990年,崔东旭带着4岁的崔晧返乡,参军入伍当了一名武警。

    1992年,退役。

    1993~1994年,服务于跨国安保公司,同时了解国外市场。

    1994年,创业。

    那几年的经济热点有国企改革,个人购车,房地产,期货……崔东旭选择了做汽车加工,制造零配件中间产品进行出口,以及相关汽车用品,同时也经营一些其它的金属制品。

    他胆子大眼光毒,运气也好,很快赚了第一桶金,和外商合资引进新技术改良产品。

    他年轻,他狡猾,他残忍,他势不可挡,但他仍有弱点,崔晧是他唯一的顾忌。

    崔晧年纪小,但是很懂事,做事也有自己的想法,从来不缠他要什么,外放的性格遗传自母亲,彪悍的一面则继承了父亲,大部分时候很宽容,不记仇。

    但把他惹毛了就一定要见血,甚至不死不休。

    崔晧虽然不怕生,但是很挑人,他看不上眼的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小时候还好,大了常常被人诟病有钱拽得眼睛生在头顶上看不起人。

    他们亲昵得过了分,崔晧十四岁都还拉着他的手逛街,一高兴一激动就搂着他的脖子亲他脸,崔东旭很享受这种被全身心信任和交付的感觉,这是他从少年时养大的小孩,最崩溃最黑暗的日子只有小孩单纯的欢喜安抚他,这个快乐的不知疲倦的小东西对着糖块咯咯咯地的样子是他在深渊徘徊的绳索,扼住了堕落的底限。

    他精明强干,却也倍感孤独。没有可完全信任的人,崔东旭奉行利益至上的原则,他得钱财众多,却绝不与人交心。

    独有崔晧让他安心,他只愿意亲近崔晧,因为唯一而独特,所以他越了界。

    假如崔东旭是二十几岁有的崔晧,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要命就要命在这,年纪差得不大,没有妈妈教导,更没有兄弟姐妹。崔晧小时候跟着崔东旭见多了社会人,防备心重,也不怎么喜欢笑,小朋友觉得崔晧凶不拉几不好玩,没有玩伴的崔晧把他当兄弟朋友一样耍,黏死了他。

    而崔晧长大以后没有改变小时候和他的相处模式,于是有些东西就变了味,暧昧而不可言说。

    崔东旭爱他骄矜狂狷,爱他赤诚坦率,一动心就是摧枯拉朽的灾难,心如明镜却难平波澜,人生有几个崔晧叫他遇见。

    他卑劣下流,却想爱人。

    他有时候想,崔晧为什么不能笨一点,乖乖把人生交给他,崔东旭怨望地囚禁着崔晧,发现行不通。

    折翼的囚鸟被放出去修养,他继续留在牢笼内,伸着触手不远也不近地跟着,只是不叫鸟儿发现。

    太痛苦了,崔东旭想,这样看着。

    为什么就是无法引诱他?

    直到戴蒙找到他,他再也无法忍受,名为走火入魔的毒泷恶雾终于攫取了全部理智,再试一次,就再试一次,如果还不能的话,奈何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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