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8)

    006

    虽然为了试镜不能漂染,但是做个彩喷还是可以的。

    正巧周四沈怿要去隔壁的霖市参加一个时尚晚会。

    横竖都是要做造型的,不如做个自己喜欢的。

    当天早上,沈怿穿着简单的白卫衣牛仔裤,刚嚼完最后一片面包,嘴角还沾着奶泡,巴巴地望着对面正把煎鸡蛋往嘴里送的陆闻津,两眼放光。

    陆闻津动作蓦地止住,朝他比了比手中的叉子。

    沈怿摇摇头。

    他要是惦记这一个煎鸡蛋,自己会跟家政阿姨讲。

    在陆闻津无声的询问中,沈怿终于直话直说:“你给璐璐姐打个电话呗,我有事要跟她说。”

    “璐璐姐”是沈怿的造型师,全名叫于璐,是东来高薪聘请的海归新锐。

    做彩喷这事是沈怿一时兴起,大早上的请造型师来家里给自己做造型其实有些冒失。他怕自己去跟于璐说会遭到拒绝,毕竟出席晚会的造型早在两天前就安排妥当了。

    刚好东来文化投股了主办晚会的时尚传媒公司,陆闻津在邀请名单之内,届时得在内场坐镇,两个人都需要在芜城化好妆再坐车去霖市。

    沈怿决定让陆闻津帮忙给璐璐姐施加一点“威压”。

    于是早上八点半,还在餐桌前啃三明治的于璐接到了陆闻津的电话。

    她看着屏幕上备注的“陆总”二字,觉得自己今早这杯美式应该再加一块方糖。

    她视死如归地按了接听,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的却是朗朗少年音:“早上好,璐璐姐。我今天想做个彩喷,灰粉色的。”

    接着是陆闻津平静无波的声音:“方便现在就来澄江别苑么?”

    两位老板话都说到这份上,她别无选择,只能扶额应道:“可能需要十点才能到,我得先让人去取过晚上要用的礼服,顺便换两件配饰。”

    晚会用的礼服要事先熨烫裁改,这会儿还在裁缝师手里。

    礼服现在换已经来不及了,要想晚上的造型整体更和谐,只能换配饰。

    “嗯,辛苦璐璐姐。”沈怿语气雀跃地道谢,“上次的咖啡豆我妈妈又寄了一些过来,正好可以顺便与你分享。”

    “好,谢谢小怿老师。”于璐大方地承下这谢礼,忽然改变了想法。

    没必要再加方糖了,咖啡甜度刚好。

    陆闻津这边刚挂断电话,那边沈怿的手机就响了。

    是没有备注的陌生来电,沈怿接起“喂”了一声。

    手机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语速极快,说话不带喘气:“沈老师,您能不能给陆总说说,别断我们南寻的资源。我保证,以后除了必要的正式场合,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您面前。”

    原来是邵南寻那个肥头大耳的经纪人,沈怿听到这声音脸色垮了一半,语气也霎时变得冰冷:“陆闻津做的事你就去找陆闻津,别找我,我管不了他。”

    “陆总要是说得通我至于……”

    仅存的耐心告罄,沈怿果断地摁下结束通话。

    从落地窗照进来的太阳洒落在餐桌的一角,沈怿刚好整个人沐浴在那一片浅金色的晨光下。

    一阵风偷跑进来,拨动了发顶那几根翘起的呆毛。

    从陆闻津的角度,还可以看到他背后的那株粉色绣球花在和风曦光中微微晃摆。

    人面桃花两相宜。

    眼前人因厌烦而微蹙的眉头丝毫不显刻薄,倒平添了几分生机。

    陆闻津抬手抽了一张纸,黑衬衫腕口下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

    将纸递给沈怿,陆闻津指了指自己的唇边,示意他嘴边沾着东西。

    沈怿接过餐巾纸,漫不经心地擦着嘴,抬眸问道:“你找邵南寻麻烦了?”

    “不算找麻烦,只是今天的晚会他参加不了。”陆闻津也给自己抽了一张纸巾擦嘴,不甚在意地回答道,“以后所有你参与的活动他都不能出现。”

    “你好霸道啊陆闻津。”沈怿揶揄地望着他,漆黑闪亮的眼眸像盛满星子的夜空,“人家又要说你在娱乐圈一手遮天了。”

    陆闻津挑了挑眉,心说我并没有封杀他,这还远称不上一手遮天。

    “不过我觉得这是他应得的。”沈怿面露赞许,起身去了厨房。

    他脚踩一双带着猫耳朵的白色拖鞋,走到冰柜前,开柜门之前,忽然又想起什么,转身道:“还是别做太过了,邵南寻毕竟救过我的命。”

    “他什么时候救过你的命?”陆闻津疑惑道。

    “四年前啊,我在游轮上溺水那次。”沈怿拉开冷藏柜的柜门,“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看得上他?”

    四年前,邵南寻还没参加选秀,沈怿刚考上芜城本地的影视学院,两人都是半只脚入行的小透明。

    沈怿是在一个同学的生日会上认识的邵南寻。那时候的邵南寻二十出头,正值颜值巅峰期,一米八六的个子,唱歌尤其好听,说话做事也很有风度,除了性子有些闷没什么别的缺点。

    沈怿对邵南寻的初印象还算不错,所以当晚邵南寻找他要联系方式的时候他也没作犹豫。

    此后邵南寻有事没事就约他出来玩,经常送些小礼物,给他讲点小笑话小八卦。

    沈怿猜到这人可能喜欢自己,但他没戳破。

    一个月后邵南寻向他表白,他本来拿不太准主意。因为邵南寻是偶像公司的练习生,以后是要打投出道的爱豆,他不想和爱豆谈恋爱。最重要的是,他对邵南寻并没有很心动,仅有止步友谊的好感。

    但那年十一份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沈怿那个精神病表哥沈瑞假借外公的名义把他骗上了一艘游轮,先是给他道歉说不应该找人欺负他,后来又疯言疯语地说是因为喜欢他才会想尽办法出风头刷存在感的。

    那是实打实的校园霸凌,可不是什么出风头和刷存在感。

    他右肩上那个被火红的烟头烫烙的疤印就是最好的证明。

    沈怿听了恶心得要吐,在岱城上初中的三年简直是他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明明安分守己地上着学,没有招惹任何人,甚至喊了沈瑞三年“哥哥”,但每天都有人找他麻烦,轻则撕毁他的课本,重则把他堵在厕所里拳打脚踢。

    为了不给妈妈工作添堵,也为了不让妈妈和外公的关系因自己继续恶化,他忍气吞声了三年。

    来陆家之后,他好不容易走出来了,始作俑者又突然找到自己表白示爱,以霸凌者和表亲的身份。

    沈瑞见他面露轻鄙和嫌恶,霎时觉得尊严扫地,掐住他的肩膀企图对他用强。

    沈怿当场就扬拳和这个胡言乱语还动手动脚的疯子打了起来。

    结果当天海上突然刮起风下起雨来,一阵浪打过来,他被掀下了栏杆,卷进海浪里。

    海浪大而汹涌,海水凉且呛人,礁石又硬又硌人,撞上去真的好疼,他根本睁不开眼睛也喘不过气,连救命都喊不出口。

    好在他还是被人救了,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擦伤淤青无数,中度脑震荡,守着他的是邵南寻。

    沈怿问邵南寻是不是他救的自己,邵南寻没有否认。

    陆闻津听后沉默了一小会儿,出言问道:“你是因为这个才和他交往的?”

    “算是吧。”沈怿坦诚地回道。

    邵南寻给他做人工呼吸之后吻了他的额头和发顶,他承认自己当时有被那份珍重打动。

    陆闻津这回彻底陷入了沉默,面色阴沉得可怖。

    他当时交代邵南寻的原话是“别告诉沈怿是我救的他”,但他没想到邵南寻会钻空子张冠李戴。

    正在查看冰柜的沈怿对身后人翻涌的心绪浑然不觉。

    “我们去一趟超市吧,酸奶水果都弹尽粮绝了,反正现在也没事,就当消食散步。”

    半晌没等到回话,转过头,沈怿发现陆闻津正盯着装饰柜上的绣球花发愣,陡然提高声音喊醒他:“陆闻津,我跟你说话呢。”

    陆闻津恍然回神,掩下眸中的情绪,道:“好。”

    他确实需要出去散散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免一时冲动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做出什么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

    ——

    007

    小区的超市要到九点才有人上班,沈怿决定先去人造湖边溜达两圈。

    今天是个忽晴忽阴的多云天,温度二十出头,还算适合出门。

    湖边空气好风景也不错,在环湖廊桥上散步的人不止他们两个。

    陆闻津自从吃过早饭后脸色就不太好。

    沈怿上初中那会儿因为不敢去食堂吃饭所以把胃糟蹋坏了,他觉得陆闻津这状态和自己胃疼的时候很像,于是问道:“你是不是胃不舒服?”

    “没有。”

    陆闻津胃很健康,只是心里不太舒坦,憋着一股无名火不知道怎么发泄。

    既然这样,沈怿不再接话,只当他今天莫名心情欠佳,优哉游哉地欣赏着风景。

    湖阔风凉,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两道影子投映在漾起粼粼波纹的水面上。

    “沈怿。”沈怿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右肩被人拍了一下。

    接着是一声刻意礼貌的“陆总”。

    沈怿偏头,看到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招呼道:“或一。”

    池或一,那个过生日的大学同学,正巧也是邵南寻前队友。

    与邵南寻不同,池或一是正经科班出身的演员,母亲是一个老话剧家,算是半个星二代,选秀只是他打开知名度的跳板。他最近两年在拍戏,凭着“阳光开朗大男孩”的讨喜形象收获了不错的口碑,是一个比较受年轻观众青睐的小流量。

    池或一右手牵着一条胖胖的赤柴,正欢快地冲沈怿摇着尾巴,笑得一脸烂漫,露出一截长长的粉舌头,似乎在邀请沈怿来摸摸它。

    “豆包又胖了。”沈怿挺喜欢小动物,但他对猫毛狗毛都过敏,不能伸手摸豆包,只能用表情传递对它的喜爱。

    豆包前腿离地,扑腾着想要过去和沈怿亲密接触,池或一无情地将它提溜回去:“我这几个月在剧组,我妈帮我带的,长辈都擅长溺爱,给它喂胖了五斤。”

    “胖了也挺可爱的。”沈怿眼睛还粘在豆包身上。

    “对了你今晚是不是也要去冉星的晚会?”三人一狗并排走着,池或一突然提起时尚晚会的事儿,“主办方安排我俩一起走红毯来着,你看过流程了没?”

    “我还没对流程呢。”沈怿回他。

    池或一又道:“和我俩一起走红毯的还有一位,你猜是谁?”

    这还真不好猜,沈怿反问他:“是谁?”

    “楚琪。”池或一吐出这两个字,瞟了一眼左边俩兄弟的表情。

    啊?和邵南寻合约恋爱的那个楚琪?

    这是什么喜闻乐见的前任修罗场。

    虽然楚琪和邵南寻不是真恋爱,但在台下的知情人看来,他和楚琪一起走红毯仍然是一笔足以掩嘴发笑的谈资。

    如果不是陆闻津也收到了邀请,沈怿甚至会怀疑主办方在故意利用自己炒话题。

    一旁的陆闻津雷厉风行,已经打通了经纪人夏齐文的电话,板着脸问着罪:“齐文,今天晚会的流程你看过了么?”

    “地进入试演环节了。

    荣适却突然摆了摆手:“不用了,下一个。”

    曹曼山惊愕地扭头,有些不可置信:“荣适?”

    荣适依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王竹心也觉得不可思议,准备说情:“荣导……”

    “沈怿还是直接到剧组演给我看吧。”荣适抬手看了看腕表说,“省省时间,我们试下一个角色。”

    沈怿从容不迫地点了点头,姿态如常地鞠躬致谢。

    于是沈怿成了这场唯一一个没有表演就定下的演员。

    他刚转身,人群中突然有人嘹亮地喊道:“报告曹编!我收回我之前的话!我觉得沈怿说得特别对!”

    此话一出,棚内一片哄笑,沈怿也被逗得咧了嘴,只是这笑只存在于下半张脸,眉眼的底色仍是木然的。

    他敛了笑容,走到陆闻津面前,抬起下巴,扬了扬眉,准备听对方的夸奖。

    这副逞强讨赏的模样太可人,陆闻津将人抱进自己的怀里,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稍纵即逝的一吻:“宝宝,今天很棒,辛苦了。”

    一路磕磕绊绊风雨兼程地走来,辛苦了。

    从一棵蔫头蔫脑的小草长成一株向阳而开的向日葵,辛苦了。

    “都说了,不许学我妈妈说话。”这夸奖和想象中有些出入,沈怿语气掺上嗔怒。

    陆闻津又把他当小孩哄。

    两人虽在不起眼的角落,但投来的目光不在少数,陆闻津对此不闻不问、不管不顾,揽着他的肩,扣着他的后脑,将他拥得更紧:“让我抱会儿。”

    就当是抱抱当初那个孤立无援的沈怿。

    沈怿被毫不讲理地锁在一个带着木质香的怀抱里,怀抱很熟悉,力道却很陌生,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有点闷,放开我。”

    揽着他肩膀的胳膊只是卸了一些力,并没有放开。

    落在脑后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轻抚,沈怿紧绷麻痹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刺痛在心尖蔓爬。

    也终于心神领会,陆闻津是在安抚自己。

    可是这安抚来得太迟了,那些陈年的伤痕早已自愈,平时不去触碰便不会牵动回忆和痛感。

    此时此刻漫溢的爱怜终究无法跨越时间的经纬,十二岁的沈怿仍是一只被困的幼兽,只能徒劳地抱肩自泣。

    “你别这样,我原本没打算哭的。”

    沈怿鼻子发酸,眼角泛潮,在心里骂陆闻津是个爱迟到还没眼力见的笨蛋。

    只要陆闻津不抱他,他明明可以继续假装那是别人的经历。

    016

    和大多数临海城市一样,芜城的南海岸有一片富人别墅区。

    建筑分布松散的别墅区内,一条宽阔的海滨公路盘桓着一座几十米高的近海小丘。

    这条路上没有晃悠悠的巴士,也没有摩肩接踵的私家车,用稀疏来形容这儿的车流都算是夸大其词,因为这条路上时常是空无一物的,一整天下来可能就驶过寥寥几辆车。

    傍晚,落日亲吻着海面,流云看红了面颊,波浪眯着泛光的笑眼大方鼓掌,成群的海鸟立在礁石上探头偷看。

    不远处,跑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呼啸而来,几只胆小的海鸟惊扑着翅膀,退避至新寻的落脚点。

    黄昏下,粉色敞篷车里,沈怿眼眸微眯,轻踩油门。夹杂着盐矿气息的海风毫无章法地灌入领口衣摆,山和海在身侧飞驰,路灯如流星般划过。

    速度是一样让人着迷的东西,沈怿总是想快些,再快些,恨不得快到把全世界都甩在身后,连同自己的思绪一起。

    在海滨公路上跑了两圈,沈怿终于尽兴,刹车熄火,将粉色跑车丢在路边,小跑着奔向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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