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8)
030
陆闻津在浴室吹头,吹风机呼呼作响。
早就洗完澡的沈怿倚在床头,上订房软件确定了一遍,内心一万分无语。
这个破酒店怎么这么小,竟然真的没有任何多余的房间了。
他就说为什么陆闻津当时会把行李拖进这个房间,原来是要和他住一间!
见陆闻津穿着睡衣趿着拖鞋从浴室出来,沈怿犹疑着开口:“要不……”
陆闻津在床边伫立,弯下腰,欺身靠近,看着他的眼睛说:“沈怿,你不会是想让我睡沙发吧?”
“……”
陆闻津会读心术么?怎么猜得这么准?
“沙发不到一米六,我再怎么挤也挤不下。”陆闻津给他讲道理。
沈怿往旁边挪了挪,乖乖给陆闻津腾出半张床,顺便打了个预防针:“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睡相不怎么好。”
“有多不好?”陆闻津掀开被子上了床,闻到了被单上沾染的独属沈怿的淡香。
沈怿打了个呵欠,放下手机钻进被子,一边揉着沾泪的眼睫一边用倦哑的嗓子小声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措辞、语气、动作都误打误撞地直击暧昧,陆闻津刚在浴室纾解过的东西立即不甘蛰伏,蠢蠢欲动。
陆闻津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在床头放杯凉水。
或者放本能涤除七情六欲的经书也成。
“陆闻津。”一旁的沈怿忽然叫陆闻津的名字。
陆闻津偏头。
沈怿此时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漂亮的脸,但是那张脸眼下似乎不是很好受——右眼高频率地眨着,眉毛眼睛挤在一起。
“我睫毛掉进眼睛里了。”
陆闻津俯身过去,食指和拇指分别摁在沈怿的上下眼睑上,“别动。”他找到那根不懂事的眼睫,“我给你吹吹。”
气流拂在眼球上,轻柔冰凉,带着稍显刺激的痒意,沈怿眼里渐渐蓄起一小汪泪,他用力眨了眨眼,眼泪裹着异物感一起消失了。
陆闻津眼神专注,薄唇微抿,沈怿望着眼前这张脸,不合时宜地想,陆闻津还挺耐看的,是那种经得起岁月磨洗的骨相帅哥。如果哪天陆闻津真把陆垠惹急了,在生意场上混不下去,应该也能进娱乐圈靠脸吃饭。
“好了。”陆闻替他捻去粘在眼角的眼睫。
沈怿的头发被剃得很短,是将将能淹没手掌的深度,看着确实不怎么活泛,幸好漂亮的脸蛋显机灵,在沈怿身上,发型固有的傻楞感被冲淡了许多,留下的更多是青涩和稚气。
这让陆闻津想起了沈怿推开书房进来给自己送不倒翁的那个晚上。
六年过去了,沈怿竟还是少年模样,额头依旧光洁白皙,眼神依旧绵善无害。
窗外不知名的鸟在嘤嘤啼啭,鸟鸣敲击在鼓膜上,陆闻津心随意动,人随心动,没忍住在那洁白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沈怿面露困惑之色。
陆闻津欲盖弥彰地解释:“很多电影里,亲人之间都这样互道晚安。”
说完这话,陆闻津立即起身将房间里的灯关掉了,想借夜色遮掩差点走漏的真心。
欧美电影里确实有很多这样的桥段,沈怿十二岁之前,沈凝每晚也会给他这样的晚安。
黑暗中,沈怿忽然出声:“陆闻津,你是不是……”话到一半,不知为何没了下文。
“什么?”陆闻津心快跳到嗓子眼。
沈怿想问陆闻津是不是也想要晚安,毕竟他刚才说的是“互道晚安”,但现在已经熄灯了,好像不太方便亲额头。
沈怿只能说:“没什么。”
陆闻津心下松了一口气。
可是陆闻津从小就没有妈妈,这辈子可能还没有人在睡前给过陆闻津晚安吻。
过了一小会儿,沈怿没抵住泛滥的同情心,轻声问道:“陆闻津,你想要晚安吻吗?”
陆闻津心率大乱,嗓子紧得发黏:“……想。”
话音刚落,陆闻津身侧传来窸窣的细响,颊边覆上一片温凉柔软的触感——是沈怿伸出手,摸上了他的脸。
房间里黑黢黢的一片,沈怿和睁眼瞎差不多,只能用这种方式确认位置。
找到陆闻津的额头后,沈怿微微撑起上半身,低头在那额面上落下一吻:“晚安。”接着迅速躺了回去,在心里夸自己真是全天下最贴心的弟弟。
“晚安。”
陆闻津也将亲吻沈怿额头时遗落的晚安补上。他望着天花板,手背搭在烙着吻的前额上,听着胸腔里咚咚作响的心跳,猜想自己多半要失眠了。
后半夜,陆闻津好不容易酝酿出了微薄睡意。
正在一旁酣睡的沈怿却在此时翻了一个身,手脚并用地抱住了陆闻津,将头埋进他的颈窝,猫儿似的蹭了蹭。
每晚都有人彻夜不眠,和窗外的繁星眼对眼,捱到月亮下班。
比如今夜的陆闻津。
——
31
沈怿不知道陆闻津是什么毛病,昨晚没睡好不留在酒店,非得来剧组陪他,结果陪到一半又熬不住,霸占了他的保姆车,躺在他平时休息的那张座椅上仰头大睡。
上午的拍摄告一段落,沈怿钻进车内,抱着背包在陆闻津旁边坐下。
看在陆闻津给他当了一晚上枕头和抱偶的份上,他就不和陆闻津争这把座椅了。
他拉开拉链,从包里取出手机,直奔微博,转发了电影官微今天早晨发的澄清声明,并且依照夏齐文交代的“少说少错,保持高冷”,只言片语都没有为自己辩解。
这条声明的大致意思就是试镜都是公平公正的,剧组演员发生肢体冲突事出有因,剧组会妥善解决矛盾,希望网友不要造谣传谣以及谩骂无辜演员。
沈怿看了一下转发列表,发现姜栩竟然在一个小时之前就转发了这条微博,简单地附了一个不等式——“可怜≠占理”。
这几乎是挑明了说赵禀才是过错方,沈怿看着心里暖洋洋的。
另一边的热搜榜上,赵禀潜规则这一词条的热度也在节节攀升。沈怿点开词条,当事人那栏挂着一条长微博。
长微博洋洋洒洒上千字,字字泣血,控诉着赵禀潜规则女演员时是怎么用尽手段欺侮糟践人,铁了心要捧赵禀的公司是如何为虎作伥,没话语权的小艺人又是何等的苦不堪言。除了文字,这位博主还附上了一张赵禀的裸背照,以及一张侧身全裸照,两张都是偷拍视角,画质不算十分清晰。
这件事被曝光的时机有些敏感,即便有照片佐证,不少网友都保持着一种“让子弹多飞一会儿”的观望态度,还有少部分网友笃信赵禀这是“被搞了”“得罪人了”。
虽然舆论尚未彻底翻盘,但这半天下来互联网上讨伐沈怿的人明显锐减。
毕竟种种迹象都表明赵禀被打一事可能另有隐情。
憋在心里一天多的恶气散去大半,沈怿觉得一旁睡觉的陆闻津都变得顺眼了许多。
他起身拿起后座的小毯子,悄无声息地凑过去,想给陆闻津披上。
车内空间逼仄,沈怿途经陆闻津的座位时,被椅角绊了一下,整个人瞬间重心失衡,跌扑进陆闻津的怀里,嘴巴磕在了陆闻津的前额上。
牙关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还不小心咬到了舌尖。
沈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陆闻津为什么要长这么硬的额骨!
“张嘴,我看看。”
陆闻津捏住沈怿的下巴,声音带着方醒的哑,眼神柔得像一朵云,“舌尖红了,没破。”
沈怿有些不自在,拂开下巴上的手,把毯子拍在陆闻津胸前,力道带了点泄愤的意思:“这个给你。”
“以后不用给我盖毯子。”陆闻津圈揽着沈怿的腰,觉得太笨手笨脚的人不适合照顾人,只适合被人照顾。
“我给你盖毯子还有错吗?”陆闻津竟然把这个意外归咎于盖毯子,沈怿气得戳着他的胸口直骂,“你这人怎么不识好人心呢!别人想盖还……”
怒赳赳的话音戛然而止。
沈怿的唇忽然被陆闻津啄吻了一下。
陆闻津亲完还笑吟吟地看着沈怿。
沈怿被这个蜻蜓点水的吻弄得有点发懵,半晌才想起来自己该生气才对,于是拧眉问罪道:“你怎么又亲我?”
“感恩吻,谢谢你的毯子。”陆闻津脸不红心不跳地忽悠人,“你在气头上,我怕自己讲不明白,用了比较简单有效率的办法。”
“也不用这么谢吧……”沈怿好骗得很,幽幽吐槽道,“你的生活西化太严重了。”
——
032
夏齐文到剧组的时候是晚上,手里拿着一式两份的合同,但这合同上盖的章却不是东来文化,而是灿羽影视。
她来剧组后也没有法地落在他身上,力道都是没轻没重的,他侧卧在水泥地上,无助地蜷起身体,苦中作乐地想:幸好奶奶看不见,不然他真的没办法解释自己身上为什么这么脏。
“卡——”
“黄毛”把沈怿拉了起来,沈怿向他点头致谢,走到监视器旁边,和导演一起看刚拍下的片段。
刚站定,肩膀被一只胳膊揽住了。
“演得很棒。”陆闻津压低嗓音跟沈怿耳语,吐息洒在沈怿的耳廓,“看得我很想过去帮你打架。”
沈怿抬手摸了摸耳朵,没搭理陆闻津这个外行,偏头向荣适确认:“导演,这段有问题吗?”
荣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显示器,往前拉了两遍,仔细看过每一帧,缓缓点头:“不错,没问题。”
这是十月份的最后一场戏,沈怿对荣适说:“那我明天可就安心离组了。”
荣适招呼后勤过来收拾现场,毫不客气地赶人:“嗯,你可以走了。”
沈怿撇了撇嘴,心道荣导真没人情味,就算不夸夸他这一个多星期的表现,好歹也说句“冬天见”吧。
“干脆放人就是对你最大的肯定了,证明你这些天演的都挺好,没有返工的必要。”制片王竹心不知从哪弄来一束捧花,塞进沈怿手里,慈眉善目地看着他,“虽然今天不算杀青,但我还是代表剧组,对你说声谢谢。”
沈怿捧起花束嗅了嗅,在陆闻津的臂弯里笑得眉眼弯弯:“拍戏是我的工作,花和谢谢未免太客气。”
“不只是谢你拍戏辛劳。”王竹心意有所指地说,“还是谢你帮剧组及时排除隐患,没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鱼烧。
沈怿一行人只化了点简单的彩妆,戴着基础的遮眼面具,没换衣服也没配道具,即便气质身材再出挑,在这样浮乱的人群中也丝毫不扎眼,反被衬得稀松平常。闹市里,所有人都一样,是人潮,是众生,是炊烟巷陌里不起眼但独一无二的个体。
对他们行注目礼的人仅有寥寥,但保险起见,六人还是没敢扎堆,选择了两两一组,分摊被认出的风险。
沈怿陆闻津一组,任桦岑可听一组,段恂池或一一组。节目组分别安排了三个摄影师跟拍。由于今晚出s的人很多,扛着摄影设备到处蹿也不算稀罕事。
烤苕皮摊位前,沈怿戴着蝴蝶假面,捧了一杯藕粉悠悠搅拌,神秘兮兮跟戴着蝙蝠侠面具的陆闻津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当演员吗?”
陆闻津隐约能猜到原因,但还是很配合地当了倾听者,问他为什么。
沈怿的目光落在对面摊位前,“哈利”正在向摊主挥动魔法棒,说这份生煎必定会很美味。
“你看这些人,扮演别人的时候是不是很开心。”
“表演可以让人体验多种不一样的人生和命运,不必要时时刻刻都当自己。”
沈怿自顾自说完,眯着澄亮的笑眼看向陆闻津:“难道你没有过吗?不想当自己,想成为别人的瞬间。”
怎么可能没有过。
陆闻津曾无数次设想,如果自己不是沈怿的哥哥,而是别的任何一个人,是不是就可以不必考虑世俗伦常,无所顾忌地袒露真心。
“有过。”陆闻津坦诚道,“但我还是觉得当自己最好。”
当陆闻津可以一直站在沈怿身边,做沈怿身旁的树,头顶的伞,替沈怿遮风挡雨。
“不冲突啊。”沈怿挑起一勺藕粉,边吃边说,“自己再好,也有未尽未达之事嘛,假托于他人他物,可以弥补一些遗憾。”没吃两口,他把杯子递给陆闻津,“不过你可能不屑于这种精神胜利法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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