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8)

    053

    弦月西沉,曙光初现。

    卧室的窗帘没拉,沈怿一夜未眠,枯坐在沙发椅里,透过落地窗,望着悬挂在远处大厦头顶的晨月发愣。

    慌张和无措退潮后,沉淀在滩岸上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胀。这种酸胀沾潮带水,沉甸甸地压在心底,掩盖着更多尚未深挖的情绪。

    陆闻津竟然喜欢他。

    陆闻津果真喜欢他。

    陆闻津怎么能喜欢他。

    这三个念头在脑中纠葛许久,把沈怿的思绪搅成乱糟糟的线团,每一根线绳的尽头都系着陆闻津的名字。

    同时又有很多很多有关陆闻津的碎片在自发地拼接,最后拼接成同一个答案——陆闻津喜欢他,而且喜欢了很久,喜欢得很明显,喜欢到无人能及。

    喜欢到沈怿无法证伪。

    他在记忆的暗格里翻箱倒柜,寻出的蛛丝马迹全都是陆闻津的历历真心。

    昨晚多少有些口不择言了,至少不应该把陆闻津深藏不露的真心贬损成“见不得光的爱情”,更不应该诋毁陆闻津无法当众言爱是因为怕被人知道,如果他不是公众人物,以陆闻津的行事作风,根本不会在乎旁人的闲言碎语。

    明明他对别人都体体面面的,一到了陆闻津这儿就分寸礼貌都不顾了,甚至还恶语相向。

    多半是被惯的。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吧?陆闻津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谁让陆闻津平时总是骄纵他的?

    最重要的是,“我来解决一切”这句话实在是太大男子主义了,听着就让人怒气填胸、胆战心惊。

    陆闻津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啊,一副顶天立地的模样。古往今来的禁忌之恋不胜枚举,哪个不是悲剧收场?

    执着于这样百害而仅有一利之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不行,得想个办法让陆闻津死心。

    要不他去找别人谈个恋爱?

    好像不太行,他现在已经谈不进恋爱了。何况陆闻津昨晚明确说过不想看他身边有别人,这种招有些太冒险,以陆闻津现在的疯劲,被逼急了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没表白就敢强吻的人,鬼知道说开之后会怎么样。

    要不他搬出去住一段时间?

    好像可行。陆闻津说不定就是因为和他同居太久才导致亲情变质成了爱情,分开一段时间对彼此都好。不过这招不一定有效,毕竟他进组的时候也常不在家,可能还得刻意减少联系才行。

    做好决定,沈怿断然起身,径直走进盥洗室。

    刷完牙,他一边用洗脸巾擦脸,一边打量着镜中挂着乌青色眼圈的脸蛋。

    确确实实和陆闻津有三分相似,特别是额面和眉弓这块。

    唉,他和陆闻津要不是亲兄弟就好了,这个家他住了六年多,要搬出去还挺舍不得的。

    擦干脸,沈怿拍拍双颊,警告自己:犹豫就会败北!绝对不能感情用事!

    他大踏步走到卧室门口,毅然决然地推开房门,好巧不巧地和陆闻津撞了个对面。

    陆闻津立在那儿,胸前的戒指光泽依旧,面上覆着一层阴霾,目光沉倦,眼下青黑,看样子也多半一夜没睡。

    沈怿主动向他走近,在距他两步远的地方驻足。

    一股很淡的烟草味钻入鼻腔,顺着气管沁入肺部,勾起莫名的心火,沈怿冷着脸,用陈述的口吻说:“你抽烟了。”

    陆闻津没有反驳,默然半晌,把外套脱下挽在小臂上,遮住手背上那道青紫的夹痕,“我去洗个澡。”

    沈怿在心中暗骂他这要强的臭德行,嘴上阴阳怪气起来:“没必要,你以后想抽就抽,在客厅抽都没事。”

    沈怿不喜欢烟味,陆闻津明知故犯,自认理亏:“对不起,不会有下……”

    “闭嘴,少摆出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听见他道歉,沈怿越发火大,“我今天下午就搬走。”

    “我表的白,你搬走干什么?”陆闻津眉头微蹙,说话逻辑古怪,“要搬也是我搬。”

    “这房子是你的。”沈怿提醒他。

    陆闻津是不是傻了?上赶着让人鸠占鹊巢。

    “房子不是我的。”陆闻津说,“户主早就改成你了。”

    “什么时候的事?”沈怿的眼睛睁大了些。

    陆闻津到底瞒着他做了些什么?

    “你说不喜欢海边那套别墅,只喜欢这套房子之后。”

    只要是沈怿喜欢的,哪怕是星星和月亮,陆闻津都会竭尽所能地给他,何况只是一套算不上豪宅的房子。

    “……”不知不觉名下多了一套房的沈怿顿时哑口无言。

    爱玩霸总文学是吧?但陆闻津恐怕挑错了对象,他既不是三言两语就被哄得心软的娇妻,也不是害怕拿人手短的傲骨铮铮大女主。

    今天就让陆闻津感受一下人间冷暖,见识见识什么叫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行,那你搬吧。”沈怿双手抱肘,漫不经心地撩了撩眼皮,摆出小人得志的姿态。

    “你想我什么时候搬走?”陆闻津倒也没恼。

    “最好今天就搬走。”沈怿将无情无义贯彻到底。

    “好。”陆闻津面无波澜地应道。

    沈怿觑了一眼陆闻津的脸色。

    不是,被扫地出门了都没半点怨气?陆闻津这什么脾气啊?

    沈怿轻咳一声,故作满意地点点头,按原路折返,走到房门口,脚步蓦地一顿,反身问道:“那个……你跟你外公说的是喜欢男人,还是……”

    “说的喜欢你。”陆闻津转过身,投来一道深邃锐利的目光,分明隔着好几米,却宛若近在咫尺的逼视,“你想知道他的态度?”

    “……不、不想。”沈怿被问得发慌,说话磕巴了一下。

    “他确实不支持,但也不反对。”陆闻津无视他的口是心非,将争取到的最终表态告知他,“或者换一种说法,他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这回事。”

    接着又补充道:“我外婆表面上跟外公统一战线,但私下跟我说有机会想见见你。”

    沈怿没说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喜怒,只是搭在门框上的手指轻轻敲起了节拍。

    陆闻津捕捉他手指的跃动,脸上阴霾散去大半,“还有什么要问吗?”

    “没有。”沈怿急匆匆拉过门把手,将房门合上。

    很快,房门又被推开些许,门缝里钻出一个脑袋:“陆闻津。”

    被叫到名字的人回过头来。

    “我和宋邀处不来,已经断了。”

    没等对方做出任何反应,那个脑袋立马缩了回去。

    门外的人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嘴角漾起很明显的弧度。

    门内的人捂着自己咚咚作响的心口,很费劲地调整着呼吸。

    ——

    054

    两人各自洗完澡,一起吃过早餐,陆闻津潇潇洒洒地走了,没有半分要久留的意思。

    早餐也吃得异常安静,如果不是沈怿没忍住提醒了一下陆闻津要记得处理手上的伤,可能连两句对话都不会有。

    说是搬家,陆闻津却是两袖空空走的,仿佛家里一件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包括那对猫狗,陆闻津都没有捎上,只是把它们摆回了床头柜。

    沈怿不由地暗忖:陆闻津这态度转变是不是有些太快了?昨晚还在情真意切地诉衷肠,今天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么说也不完全对,陆闻津其实是带走了点东西的,譬如工作用的文件和u盘。

    沈怿下巴垫在抱枕上,窝在沙发上看历史纪录片,看了老半天连年号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神思不属间,他逐渐发觉情况有些不对。

    他主动提议分居是为了让陆闻津死心,怎么现在反而是他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兀自烦心?为什么总感觉被陆闻津偷走了主动权?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纪录片灌不进耳朵,他索性关掉电视,取消掉下午的课程,交代家政今天不用过来做饭,躺到床上盖上被子补觉。

    沈怿侧躺在床沿,手机的柔光镀在漂亮的脸蛋上,那双澄澈的眼睛显得亮晶晶的。他愣愣地盯着屏幕,上面是昨晚翻看过无数遍的对话框。

    「宝宝,你误会了。」

    「我是不想只和你做兄弟。」

    「戒指是给你的。」

    「别哭,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宝宝,我回去跟你好好说。」

    那种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感觉又来了,沈怿忽视掉这奇怪的反应,打下“以后我们非必要不联系”,发送过去。

    陆闻津回得很快。

    「好,按你的意愿来。」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跟昨晚反复牵他手的犟种真是同一个人?

    沈怿捧着手机等了几分钟,什么都没等到,对话框安静得像是死了。他瞪了瞪那句不痛不痒的回复,把手机丢回床头柜上,蒙上被子强迫自己入睡。

    十分钟后,沈怿从次卧出来,走进主卧,钻进了那床沾染着陆闻津气息的被子。熟悉的木调男香轻抚着神经,很快,他松弛下来,陷入酣睡。顺便做了一个有关陆闻津的梦。

    可惜不是美梦,而是个不太吉利的旧梦。

    这个梦与上次在飞机上做的梦那个相差无几,还是在那个破小阴湿的小房间里,他和陆闻津变成了那对亡命天涯的兄妹,陆闻津紧紧箍着他的腰,将电影中哥哥的台词改了一些,说的是:“我是哥哥,我来解决一切。”他也没按照原台词讲,回的是:“我们不去面对任何问题,就这样一辈子,不行吗?”

    之后的情节完全复刻那个旧梦,沈怿睁开眼的时候,额上覆着一层薄汗,但这一次没有人给他细心地擦汗,也没有人摩挲着他的耳鬓对他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室内光线昏暗,沈怿翻身坐起,把脑袋埋进陆闻津的枕头里,独自平复着心底的酸涩和不安。

    手机显示下午五点五十八,他掀被下床,锤了两拳床头柜上的那只杜宾犬,才到自己房间更衣洗漱。

    他在冰箱里翻出水果和酸奶,随便拌成沙拉,充当今天唯一的正餐。草草解决完晚饭,开着那辆粉色敞篷去了海边,顺手拎了一听黑啤。

    暮色四合,晚风凉飕飕冷津津的,海滨公路上不见人烟,偶尔会有一两只海鸟光顾。

    海风和海浪在远处合唱共舞,发动机的轰鸣直冲鼓膜,沈怿跑了一会儿,肾上腺素一直上不来,情绪自始至终都干瘪瘪的,像泄气的轮胎找不着打气筒,干脆把车子停在公路边,倚着车门拉开了易拉罐。

    醇厚微苦的黑啤入口,刺激着味蕾和神经,沈怿想起上一次在这片海滩上和陆闻津说的那些话,不禁笑了笑。

    他就说何方神圣能让陆闻津这么束手束脚、踟蹰不前,原来是自己。

    陆闻津明里暗里试探了这么多次,他竟然一次都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啤酒喝完,沈怿把易拉罐掷进垃圾桶,迈着步子,慢慢向海边走去。

    他在一只搁浅的海星面前蹲下,跟它说起了悄悄话:“有个人喜欢我,但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对他说了很难听的话。”

    “还把他从家里赶出去了。”

    “还说要和他少来往。”

    “但我现在有一点点想他。”

    沈怿说到这里,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

    “别误会,我不是给他打电话。”

    他找到周延的号码,打过去,两声提示音,那边接通了电话。

    “周医生,陆闻津今天有找你看伤吗?”

    “嗯,看了手,问题不大,过几天化瘀了就好了。”

    “只有手?”沈怿想起那个冷笑话,总觉得不太安心。

    那边稍微顿了一下,“嗯,只有手。”

    “你确定?”

    那边又顿了一下,这回停顿的时间长了些,半晌才道:“还有肩膀和手腕。”

    腿蹲得发麻,沈怿拾起地上的海星,站起身来,把海星丢进海浪里,继续问:“没多大事吧?”

    “没,都是皮肉伤,手腕严重些,是利器割伤。”周延反倒问起沈怿来,“他有自残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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