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8)

    陈珪又是嘻嘻的笑,口内回道:“也就是儿子我,镇日间想方设法逗父亲母亲一笑,换了旁人,在您二老跟前儿就跟猫咬了舌头似的,多没意思。”

    说罢,又将母女三人回到陈家后,二姐儿如何佛前抄经如何要读书识字陈家又如何请了女先生等事详详细细的当面告诉。妍姐儿细细听了一回,不觉诧异的看着二姐儿,因说道:“果然是大姑娘了。”

    吴家太太倒是觉得吴先生废了一个上午,只教了这么几句话,颇有些磨洋工的嫌疑。生怕陈府众人觉得不妥。

    至次日一早,将将过了五鼓,吴氏母女早早便起来梳洗过。坐在房里闲聊了一会子,用过了早膳,便有小丫头子引着吴先生至教书之所。

    堂上除陈老太太外,诸位女眷亦都起身相迎。张允与张华父子先是先过了陈老太太——又吩咐张华与陈老太太叩了头——又与众女眷们相互厮见过,这才落座。有小丫头子献上茶水。

    坐在一旁的吴家太太和吴先生则羞得满面通红,坐立不安。

    陈老太太则拉着张允之子张华的手儿笑道:“果然是个齐全孩子。”

    原本妍姐儿是想说自己央求父母的。可不知怎地,神差鬼使,竟话语中拉扯出张华来。果然大姐儿听了这一篇话,不觉面上绯红,低了头摆弄衣带,一声儿不言语。

    冯氏闻听邱氏之赞,心中十分得意。口内却是越发谦逊的说了几句话,又布菜让酒,这一顿饭倒也吃得宾主尽欢。

    那婆子闻言,神色古怪的看了吴先生一眼,低头应道:“我们家老太太闻听府上聘了吴氏为女先生,生怕老太太不知其中缘故,带累了府上姑娘们的清誉。想要当面告诉,又恐之前并无往来,一时唐突。所以便吩咐奴婢先送上拜帖来。”

    顿了顿,又义愤填膺的道:“真真是林子大了,甚么鸟儿都有。我原以为赵家的行径已是无耻至极,没想到你这夫家倒是更甚一重。不但无情无义恩将仇报,到如今竟还管到旁人头上来了,我要是不给他一个教训,他也不知道陈姑奶奶不好惹!”

    一时陈老太太又问冯氏家中酒戏张罗的如何,□□果菜可都预备妥当了。冯氏一一回过,陈老太太又问张家人什么时辰才到。陈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因笑道:“天儿还早着,老太太急个甚么。便是要来,好歹也得到中午罢。总不好早饭没吃,就带着阖家过来的。”

    陈老太太见状,少不得握着吴家太太的手笑道:“家中准备的匆忙了些,若有甚么不到之处,只管告诉我,或者告诉老大媳妇也是一样的。”

    那小厮在外头一一答应了。又见里头再没吩咐,这才彻身去了。

    一句话未落,又回头向吴先生道:“她们姊妹就交给吴先生了。倘若不听话,或打或骂皆由着先生来。不可轻纵了才是。”

    冯氏bsp;冯氏狐疑不解。一旁伺候的大丫鬟见陈珪语焉不详,忙上前解释。

    因而陈珪便时常说他,倘若肯屈就半点儿,也不至于到了如今这步田地——自身才学甚好,岳父又是那么个背景,居然能让他混的如此猫厌狗嫌,不上不下不尴不尬;身处膏粱锦绣之中,除却每日在家的吃穿用度外,再不肯动用家中一针一线,宁愿窘迫的以撰写风月话本的润笔费为日常花销,也不肯放下些架子,管家人张口的。

    陈老太太便道:“有道是个家门另家户,谁家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我们不想知道贵府上同吴先生究竟有何仇怨,但是我们家聘了哪位先生教女孩子们读书,也无需不相干之人来指摘。贵府老太太的心意我们领了,今后也不必多说。大冷天的,倒是难为你跑这一趟。趁着天儿还早,你便回去罢。”

    吴先生心中便有了成算。仍笑着吩咐三个女学生翻开书案上的《三字经》,领着三人诵读了几遍,然后意思浅显的讲解一番。

    那小丫头子答应了退下。一时回转,身后便跟着奉命送帖子来的婆子。

    只见两个大些的不过八、九岁年纪,一个容貌清秀,气质和婉,一个柳眉凤目,温柔标致,小一些的不过四五岁年纪,粉雕玉琢,玉雪可爱。因府中才做了冬衣,三人穿的衣裳都是同样的料子同样的款式,只不过衣襟儿衣摆处绣的花色并不相同。

    吴先生看着乖乖站在一旁的大姐儿与二姐儿,笑着说道:“她们姊妹很听话。”

    三日过后,吴先生带着老母应邀而来。陈氏果然预备了一桌丰盛的席面管的席面管待了,冯氏则张罗着家下仆婢帮衬吴氏母女安置下来,见吴氏母女只带着两个粗使的小丫头过来,又拨了两个婆子和两个丫头在屋里照顾。

    陈老太太皱眉,沉声说道:“叫她进来,我有话问她。”

    陈婉扯了扯嘴角,轻轻侧过身子,并不理会大姐儿。

    又命丫头上滚滚的茶来。

    大姐儿、二姐儿闻言,乖乖的点头答应。二姐儿想了想,因笑道:“也多谢舅母费心张罗,我们一定好生读书,不叫家里白花束脩。”

    陈老太太便笑道:“既然两家连了姻亲,虽说从前未曾见过。如今一见投契,亦是通家之好了。很不必这么拘谨外道,且叫爷儿们也进来说话罢?”

    那婆子听了这话,霎时间气的满面通红。只是她身为仆婢,又不好同主人家认真强嘴,只得忍羞带怒的告退。

    奈何徐子川为人清高,执意不许。牛心左性一般,非要进没甚么油水儿还要频频得罪人的御史台。沈三老爷出身商贾,平生最信的便是和气生财,况且朝中形势复杂,沈三老爷虽远在江南,却也知朝中成年皇子们夺嫡之险。且又深知自家女婿的脾性,是最容易得罪人的。因而沈三老爷当然不许女婿入此险境。于是苦口婆心的劝了一遭儿又一遭儿,甚至逼迫女儿以性命相要挟。最终翁婿两个暂且妥协,既不去御史台,也不回扬州。却阴差阳错的留在户部,又因为不肯奉承上峰,不得人青目,到如今也是不上不下的。

    碧溪便回道:“老太太点了一出《大闹天宫》,张家太太点了一出《荆钗记》,老太爷、老爷和张家老爷都没点戏,只说老太太和张家太太点的便很好。“

    陈珪笑的颇有促狭之意。用手指着后头说道:“还没起呢。”

    陈珪饶有兴趣的看着二姐儿,因说道:“二姐儿如今不大说话,行事倒越发有了章程。这么好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到的?”

    闻听此言,陈老太太尚未说话,陈氏早在一旁嗤笑冷哼,开口说道:“你们家老太太管的倒宽,连别人家的家务事也放在心上。”

    陈氏闻言,忙开口叫吴先生不必多说,更贴着吴家太太的下首坐下,意欲听一听这旁人家的闲事。

    将将到了中午,果然有门房上的小厮来报说张家来人了。陈珪大松了一口气,忙脑子混浆浆的拽着儿子迎出大门儿。陈老太爷则缓步踱至外书房等着,冯氏和陈氏则带着家中的姐儿在二门上迎接女客。

    吴氏母女闻言,不免含笑道谢。起身将陈老太太等人送出房中,这才回转。

    二姐儿站在一旁,默默瞧着一个十二三岁脸上仍有些婴儿肥的小姑娘拉着另一个转过年后才过八岁的小姑娘,正正经经的讨论着另外一个四岁的小女娃“果然出落成大姑娘了”,只觉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好笑。

    冯氏听着二姐儿颇为体贴的一句话,心中熨帖不已。仍笑向陈老太太和陈氏道:“我瞧着二姐儿倒是比从前懂事伶俐了。虽然话少了,但行止有度,比一些大孩子还强些。”

    原是陈老太爷因昨儿晚饭时多吃了几口肘子,夜里不克化,闹腾了大半宿,连带着老太太也不曾好睡。因而早上便起晚了。众人过来请安这会子,还没醒呢。

    顿了顿,妍姐儿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脸唏嘘的道:“这回瞧见二姐儿,倒是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冯氏见状,便嗔着女儿陈婉道:“越大越没了规矩,还不从你父亲身上下来。”

    原来当日吴先生的父亲还在时,便在原乡教书。因他的书教的好,很是调教过几个秀才举人,乃至中了进士入朝为官的也有那么一两个。因而在原乡处很受追捧。那地界儿略有些资财,且意欲上进的人家儿,都爱把小子送到吴先生之父的塾上念书。

    正是这么个人,她不寻旁人的晦气都是好的了,又岂能容忍旁人来挑衅她。何况早日间听了冯氏长嫂小孙氏那一篇话,更是替吴先生打抱不平。因而不等众人开口劝慰,便向吴先生询问其被逐出夫门的具体事宜,意欲借此生事,好歹也揭了那家人的一层皮才好。

    陈府众人闻言,不觉面面相觑,深感诧异。冯氏没等陈老太太开口,扬声问传拜帖进来的小丫头子道:“送帖子的人呢?是男的还是女的?”

    吴父见他生的清秀,也肯用功,便时常抽空提点。后来见他果然是个读书的料子,便收他做弟子,并为他改名为周璞,甚至资助他念书科考。再后来那周璞果然中了秀才,吴父便将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吴先生嫁给那周璞。

    大姐儿听了这话便笑道:“这话很是。方才同妍姐姐说话时还不觉怎样,这会子倒是觉出风口里寒浸浸的。既这么着,我们也回罢?”

    二姐儿闻言,不觉心下一惊。

    正说话间,便有二门上的小子通传说有人递了拜帖上门。陈老太太闻言,命人接了拜帖进来。因女眷们都不识字,陈老太太便央吴先生看过,那吴先生接过拜帖低头看了一回,不觉面色大变。

    眼见大人们都在亲亲热热的说闲话儿,一时也不管小孩子们了。张家的妍姐儿同母亲邱氏低声说了句话,因笑向赵家大姐儿道:“才吃过了饭,又吃了一回茶,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罢?”

    吴家太太略整了整思绪,便将这一应故事娓娓道来。

    吴先生同周璞的感情倒还不错,小夫妻和和美美相敬如宾,纵使吴先生嫁到周家十来年也无所出,周家上下都撺掇着周璞为子嗣计,再纳美妾,周璞也短短不肯。

    陈老太太与冯氏不明就里,只以为二姐儿是骤然失怙,且经历了赵家灵堂上那一番大闹,有些惊到了。心中顿生怜悯之情,因叹道:“也怪不得这孩子。家中骤然生变,便是大人也有好些缓不过来的,何况是幼龄稚子。”

    彼时二姐儿年纪小,尚且不记事,大姐儿却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些人的嘴脸。她秉性柔弱,逆来顺受,却也知道好歹。如今听闻妍姐儿追问,自然不肯说陈家人的坏话。反而不断为其表白描补。

    吴先生闻言,便笑道:“今日便到这儿罢。你们回房后各自临摹十篇大字,且背熟了今日堂上我讲的这一篇。明儿早上我会考校的。”

    吴先生便也知道了,陈婉因年纪大些,此前亦有过耳目濡染,记得便快一些。二姐儿年纪虽小,大抵天生伶俐,虽手小略有握不住笔,几篇大字下来,纵使笔锋无力,但细微勾折处略见风骨,倒也临的像模像样的。唯有大姐儿,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尚小,还是脑子略笨,进度上倒是不如姊妹们了。

    邱氏听了这话,越发觉着陈家人通情达理,口内寒暄了一回。又说道:“寒门小户,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是我们家老爷如今管着皇庄,倒是还能做些儿主。得知今儿要来府上,便装了两袋子御田粳米,熬粥是难得的;还有一些庄上自产的果子野物儿,倒是比外头的强些,能着用罢,也是讨个好彩头。还望不要嫌弃才是。”

    二姐儿便是低头一笑,因说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妈就当真了。”

    三人说笑着回至上房。早有小丫头子合力在当地竖了一架雕花底座画山水画的大屏风,大人们都在正堂上闲聊听戏。陈老太太、张家太太、冯氏并陈氏一席——然今日有外客在,冯氏却并不就坐,只站在一旁伺候着,让茶布菜;陈老太爷、陈珪、陈桡并张家父子隔着屏风又一席;剩下的四个女孩儿一席。便在陈老太太这一席之后。此刻席上却只有陈婉一个人坐着。

    陈老太爷闻言,气的笑骂,指着陈珪便道:“亏我如今还算硬朗,不然真要被你这不肖子给气死了。哪有做儿子的,这般打趣你老子的。”

    不独二姐儿,就连刚刚在上房伺候茶饭,入侵且被陈氏打发出来寻人的大丫鬟碧溪听了,都忍不住笑道:“张姑娘好,大表姑娘好,二表姑娘好,姑太太见三位姑娘这会子还没来,急的了不得,叫奴婢出来寻人呢。只说外头天冷,姑娘们略走走就回罢,莫要在雪地里头站久了。仔细着了风,回头又该饿着吵吃的了。”

    彼时陈婉和大姐儿、二姐儿端端正正的坐在小书房内,瞧见吴先生缓步行来,立即起身问候。吴先生一壁含笑让座,一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三个女娃。

    吴家太太又趁着泡脚的工夫向陈府的小丫头子询问府上的规矩旧俗,那小丫头子乃是陈府的家生子,生的聪明伶俐,所以才被拨到这里服侍贵客。如今听了吴家太太这般询问,又早被陈老太太叮嘱了好些话,便笑道:“好叫老太太得知,我们陈府比不上那些公门侯府的规矩大,老太爷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又都是再和气不过的人,小大爷如今上了十一岁,要进学读书,只在外院儿住着,每日只晨昏定省方来后宅。所以平日里只有老太太、太太、姑太太和三位姑娘在家。姑太太亦是孀居,性情爽利的很,是最爱说爱笑的。如今只和老太太念佛祈福……”

    二姐儿听了一回,回头笑向妍姐儿道:“我记得妍姐姐爱听《西厢记》和《游园惊梦》。”

    邱氏会意,看了陈氏一眼,笑回道:“早就听闻老太太是个慈善人儿慈善人儿。华哥儿早也想来拜见老太太的。只因他是外男,如今又是上了十岁的少年人了,倒不好随意出入内院,免得冲撞了府上的姑娘们。因此便叫他随着他父亲,先到外书房给老太爷和大爷请安去了。”

    陈珪转过脸儿来,视线扫过陈氏母女三人,眼见娘儿三个穿戴的十分相似,并排站在一处,倒像是三把子水葱似的。不觉乐了,笑说道:“这个模样儿倒好,打眼儿一瞧就知道你们是一家子。改日有暇了,咱们也做出几套一样的来。出去会亲访友穿戴上了,倒也新奇。”

    陈氏闻言,忙扬声笑命家下奴婢端茶来,亲捧与陈老太太,笑嘻嘻的道:“母亲吃茶,母亲奔波辛苦了,且叫女儿为您揉肩捶腿,发散发散。”

    张允的媳妇邱氏带着女儿妍姐儿被陈府的婆子引着进来。见了陈氏并大姐儿二姐儿,邱氏眼圈儿微红,大年节下,也不好道恼,只含糊的说了一句“苦了你”,便笑着同冯氏寒暄厮见。

    妍姐儿这才悄悄的握住大姐儿的手,因说道:“还没跟你道恼呢。去岁春里你们家里办丧,我因病了,倒不曾去的。原还寻思着过后给你道恼,竟想不到后头接接连连又生了那么些事儿,倒叫咱们姊妹大半年都没得相见。我本想央求母亲接你们到庄子上散淡散淡,母亲又说你和二姐儿要守孝,不能外出走动。叫我不要乱出主意,带累了你们的名声反倒不好,我这才放下了。好容易到了年下见你一回。你如今可好?这里住着还习惯么?”

    吴先生便是一笑,先同三位女学生聊了一会子,得知三人虽从未进学,但陈婉平日里跟着哥哥,也略识得几个字。倒是大姐儿和二姐儿,因年纪尚小,且在赵家时不得家人看重,当真是一字不识。

    吴家太太打量着屋内的一应陈设——虽不十分奢华,却也清幽雅静,一见便是认真收拾过的。因笑向吴先生道:“你这位东家倒是有心的人,真没想到她们能体贴至此。你可要好生教导这府上的女公子读书。莫要辜负了人家的心意。”

    冯氏在旁笑了一回,转头向大姐儿、二姐儿道:“家中请了先生来教你们读书,你们可要认真苦读,莫辜负了老太太和你母亲的心意。”

    吴先生见状,不觉哭道:“我知道是我的错。如今也不敢在府上教书,生恐带累了府上姑娘们的清誉。府上老太太太太和姑奶奶都是好人,是我没福气。我如今就和妈离了这里,再不肯连累了府上。”

    陈氏闻言,便笑道:“哥哥快别赞她了。越发纵的她卖弄口舌,来日连亲戚长辈也要打趣了呢。”

    陈珪闻听陈老太爷之言,便嘻嘻的笑道:“父亲这便是酒肉穿肠过了,亏得父亲平日里不信神佛儿,否则昨儿岂不要修成正果了?”

    一时,果见陈珪陪着张允父子说说笑笑的进来。陈老太爷因年事已高,况且天冷路滑,道不好走,陈珪遂吩咐外书房的小子们将小竹椅抬过来,陈老太爷坐上,就这么一路被抬了进来。

    言罢,不欲纠结此事,仍开口问吴先生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甚么时候来家教书,家中客房和教书的地方可都预备妥善了,待吴先生来那一日,须得预备一桌好席面管待了。又说“既然请先生的束脩和笔墨使费从公中出,那这顿席面便由我请,还请妈和嫂子别推脱了,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陈氏闻言冷哼,不以为然的道:“想那么些做甚么。我如今在家,有爹妈哥哥宠我,我能受用一日且受用一日。待到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也不过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怕个甚么。”

    陈老太太和冯氏见陈氏真心如此,且知陈氏嫁妆虽不甚丰厚,倒也不难于此,略思忖片刻,便笑着答应了。

    陈氏便笑道:“哥哥也觉着好?往日间只瞧见一家子的姊妹有这么穿戴的。我先前倒也没想到,是二姐儿无意间说了一嘴。我想着也着实有趣,便吩咐针线上的人将我的冬衣也改成这个式样儿。”

    当年赵家与张家是通家之好,赵琛与张允更是相交莫逆,这才有了大姐儿与张华的娃娃亲。张家妍姐儿虽然比大姐儿年长些个,两人关系却好。向日里也是无话不说的,大姐儿便握着妍姐儿的手回道:“我很好。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舅母待我们都好,表哥表姐也很好,从来不欺负我和二姐儿的,也不说那些歪话混账话。今年冬天家里做冬衣,舅母还特特吩咐针线上的人做了我和二姐儿的,比在赵家时好多了。”

    一时吃毕饭,漱了口,净了手。众人彻身出席,且回至堂上说话儿。早有小丫头子献上茶果点心来。

    陈老太太因见三个姑娘小脸儿都冻得红扑扑的,却仍旧笑意盈腮,不觉喜的一手揽住大姐儿,一手揽住二姐儿,笑问道:“方才在外头你们都说了些什么,笑的那样高兴,连我们里头都听见了,快说出来也叫我们乐一回。”

    吴先生支支吾吾半晌,方才惴惴的道:“这是先夫家的帖子。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递了拜帖到府上来。”

    二姐儿闻听冯氏称赞,面作羞涩的勾了勾嘴角,低头不语。

    陈氏不待陈老太太开口,摆着手嗤笑道:“都是那起子小人安心作耗,竟不与你们相干。你们也莫要如此束手束脚的。正如妈说的,个家门另家户,你如今既离了那处火坑,就不要理会那些人了。”

    只不过同那些家有资财的弟子们不同,吴先生的夫君家中原本清贫。他家也没钱供子嗣读书。吴先生的夫君本名周二狗,原不过是吴父雇佣的,给塾上挑水劈柴的一个短工。只不过其人聪明上进,经常在闲暇时,偷偷躲在教舍的窗子下头聆听吴父宣讲学问。

    冯氏见状,便笑着同上房内伺候的丫头们道:“既这么着,也不必叫醒老太爷和老太太。左右这会子且无事,叫他们睡个早觉儿罢。”

    陈老太太将手内的帖子放在一旁,因笑道:“我们素日与府上并无往来。今日骤然接了府上的帖子,一时竟有些莫名。不知府上有何贵干?”

    大姐儿会意,自然答应。趁着堂内众人都不在意,且揽着二姐儿的手一同出来。

    吴先生心中有数,面上却是不显。一时临过了大字,便有小丫头子来传上房摆午膳了。

    一时小丫头们伺候着梳洗毕,又服侍二人安置休息。一夜无话。

    冯氏便笑着谦辞了几句。又道:“寒门小户,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大年节下习以为常的吃食,只在刀工烹制上下了些许工夫。图个新意儿罢了。”

    笑过一回,大姐儿伸出纤纤玉指戳了戳二姐儿的脸颊,笑眯眯的道:“二妹妹不爱听戏,如今倒是觉着戏本子更有意思呢!”

    直到吴父年迈体衰得了风寒撒手而去,周璞又年纪轻轻中了举人,周家自以为不论是门。陈婉则搂着陈珪的脖子撒娇儿说话。

    众人相互看了一回,陈老太太开口问道:“这是谁家的帖子?”

    吴家太太也道:“知道姑奶奶是好心,为我们娘儿两个打抱不平。我替我闺女先行谢过了。她年轻,面子矮,不肯轻易说人长短。我这老婆子却是不怕旁人说我长舌的,我来说便是。”

本章尚未完结,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吴家太太和吴先生听了这么一席话,不觉相视一笑。

    一时更衣毕,早有跟着的小丫头子们端来温热的清水和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三个女孩儿净了手。大姐儿便以才吃过饭,须得走动走动克化食为借口,叫周遭伺候的丫头们暂且散了,或远远的跟着。

    陈老太爷没好气儿的瞪了陈珪一眼,一把拉过大宝贝孙子问长问短。

    邱氏便笑道:“有句话叫秀色可餐。从前我还不明白,今儿一瞧却是知道了。原来真有师傅刀工手艺好,竟能把菜馔弄的跟副画儿似的。叫人爱的不行,可怎么舍得下口吃呢。”

    后来徐子川金榜题名,因当年考中的名次还不错,被当今钦点了庶吉士,顺理成章的留在京都。沈氏及家中所有人等也就留了下来。直至徐子川在翰林院晃荡了三年后,又在户部当了差,且阴差阳错同当年的同窗陈珪又做了同僚——

    陈氏也都一一答应过了。好容易吃完了早饭,陈氏便要带着两个姐儿回房清静清静。岂料陈老太太并不放人,仍是拽着陈氏的手一长一短的问个不休。陈珪机灵,意欲躲到外书房避个清静,还未张口,便被陈老太爷识破了盘算强留在房内。

    陈氏则笑问大姐儿、二姐儿道:“今儿吴先生教授的课业,你们可都懂了?”

    众人细细打量那婆子,只见这人四十往上的年纪,斑白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挽成一个缵儿,上头插着两三枚素银簪子,身上穿着藏蓝袄儿,外罩青缎比甲,一色半新不旧。上前躬身见礼时,气度也还从容。

    不过话说回来,徐子川这人性子倒也奇怪。说他清高自诩,目下无尘罢,他又不避讳世俗非议,肯娶盐商之女为妻,甚至为此驳了业师保的媒。倘若说他艳羡富贵,谄媚献上罢,他不拘在翰林院还是在户部,都是块茅坑里的臭石头,既不听人劝,也不肯与人同流合污。

    吴先生含笑应了。正要开口说话,早有小丫头子用大铜盆盛着热腾腾的清水过来,另外一人则捧着盥洗之物,服侍吴氏母女二人梳洗安置。

    吴家太太既知女儿是被陈家聘了来教女孩子们读书,虽前些日子见过一面,仍旧担心主家不好相处。如今且见陈家上下一应准备十分周到,心下一块石头落了地,拉着陈老太太的手淌眼抹泪儿的道谢。

    于是乡里之间便传出吴先生善妒之恶名。彼时吴先生虽心有不满,但一想到周璞待她始终如一,只觉得心里比蜜还甜,外间的风言风语,也就不甚在意。

    那婆子垂首应是。

    大姐儿与二姐儿点头答应着,陈氏不放心,又逼着两姊妹当面背过,这才笑说道:“当初既闹着要读书进学,合该努力用功才是。倘若你们偷懒,可要仔细着。”

    妍姐儿窃笑,视线扫过一旁不言不语也偷笑不已的二姐儿,因说道:“二姐儿也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又不好同旁人说的,只管告诉我。”

    妍姐儿因方才同大姐儿说了一回闲话,也知道吴先生那一遭事迹。只是碍于此乃陈府私密之事,倒不好多说,只得一笑了之。

    二姐儿听了这话,因想到后世一个笑话,不觉脱口道:“可不是么。‘咿’了半日也没个‘贰’字,急都急死了,有甚么好听的。”

    吴先生自幼乃是吴父充作儿子教养的,此前亦从未担任过西席一职,并不知道寻常的女先生是如何教导女孩子读书的。只不过学着父亲的样子教导讲解,又手把手的教导三个女学生如何握笔,如何伏案,如何书写,见三人学的似模似样了,又命三个女学生照着字帖临摹大字。

    又说道:“既到了咱们家,便是一家人。千万莫拘束了才是。”

    说罢,又向陈桡道:“你过了年就十二了,也是大小子了。功课上也该越发留心才是。就背这么一小段儿文章,还说错了两处,还不如你老子我。要这么着,我还怎么指望你将来能考进士,入翰林。”

    陈老太太吃了一回茶,因笑问邱氏道:“听说府上的哥儿也来了,我倒是未曾见过。”

    冯氏也在旁笑道:“常听人说循序渐进,便是这个意思了。”

    陈珪便道:“怎么不当真,这么有意思的事儿,连我也要当真了呢。”

    众人闻言,不觉骇了一跳。陈老太太忙问:“你又要做甚?你如今孀寡在家,可不比旁人。休要闹事才好。”

    大姐儿跟二姐儿在赵家时,因赵老太太重男轻女,且素昔厌恶大房一家,每常想出种种借口克扣大房的用度,更不肯轻易在两个姐儿身上花钱。还好陈氏掐尖儿要强,从不肯忍气吞声吃闷亏。每每闹得阖家鸡飞狗跳,总能讨回大房应得的东西。饶是如此,陈氏母女也少不得要听赵老太太和赵家二房,甚至是大房那些姨娘们指桑骂槐的话。

    妍姐儿闻言,也接口笑道:“我还记得二妹妹不爱听戏。只说那些唱呛儿都咿咿呀呀的,既听不懂,便觉着没意思。”

    言罢,起身绕到陈老太太身后,替她揉捏起肩膀来。陈老太太故作享受的眯了眯眼睛,开口吩咐道:“再用些儿力,再往上点儿……”

    闻听陈老太太垂问,大姐儿不待旁人开口,便笑着将方才二姐儿打趣昆弋唱腔那一句话娓娓道来。一句话未落,堂上众人早已掌不住哄堂而笑。陈珪便说道:“果然二姐儿平素话虽不多,却是最伶俐不过的。你们且听听,方才她打趣昆弋唱腔那些话,虽是玩笑,细细回味一番,可不就是那个意思。”

    陈婉、大姐儿、二姐儿闻言,立即起身辞别了吴先生。又有外头伺候的小丫头子进来收拾过笔墨等物,众人方齐至上房不提。

    陈氏闻言,不免又想起在赵家多年的腌臜事儿,因想到赵老太太和赵家二房在灵堂上也不消停的举动,更是柳眉倒竖,口中咒骂不止。听得陈老太太连连皱眉,忙开口阻道:“小孩子跟前儿,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这爆炭似的霸道性子也该改改,总是这么着,将来有你的苦头吃。”

    陈老太太便笑道:“你们既然能想着我们,逢年过节也没忘了我们,便是有心了。我们又怎会怪罪。何况天家的事儿,本就容不得一丝儿马虎,自然要兢兢业业,当好了差。就如我们家老大,平日里上衙点卯,也是如此,半点儿也错不得的。否则,岂不是辜负了天家的恩德,也辜负了上峰的信任。”

    陈氏便冷笑道:“我只怕我们息事宁人,那起子混账到不肯善罢甘休。今日妈回绝了那家人的心思,倘若那家人恼羞成怒,编排起吴先生来。如今吴先生可是教咱们家的女孩儿读书,到时候必定连累了咱家的女孩儿。我倒是不在乎甚么闺名清誉的,只怕妈和嫂子会恼。也有一干不明事理的人,听了信了,反倒牵连了婉姐儿的姻缘。既如此,莫若咱们先闹他个天翻地覆,也省的旁人来算计我们。”

    吴家太太闻听此言,便笑道:“果然老太太与太太是明白的,竟是我想左了。”

    陈老太太见问,先是瞧了瞧时辰,因笑向众人道:“只顾着闲聊说话儿,眼错不见,竟这个时辰了。合该摆饭了。”

    上房里头,陈老太太正同吴家太太说笑,冯氏与陈氏坐在下首,陪着吃茶凑趣。眼见陈婉姊妹们跟着吴先生过来,陈老太太因笑道:“今日劳累吴先生了,快坐下歇歇罢。”

    冯氏忙又引着邱氏和妍姐儿拜见陈老太太。邱氏便笑说道:“论理儿,早就该来拜见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只是庄上事忙,容易抽不得身。六月时又换了一位督守太监,越发不敢偷空儿了。只好赶到年下,地里的粮食也打好了,野物儿果子霜碳等□□都妥帖齐全了,交了差,这才得空儿过来。还请老太爷和老太太别怪罪罢。”

    如此这般殷殷嘱咐了好几句,又见吴母与吴先生面上微露疲乏之色,因笑道:“今日这一番折腾,想必也累了罢。暂且安歇一日,有甚话,明儿再说罢。”

    因三人此前毫无基础,短短头四句话,便耗费了吴先生一整节课的时间。

    那小丫头子低头回道:“是个面生的婆子,正在门房上等着。”

    这位沈师傅,原本不姓沈,只因在江南赫赫有名的盐商沈家供奉,得了家主的意,遂赐姓沈。后来沈家的家主沈三老爷看中了当时还是穷秀才的徐子川,不但资助他读书,更且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徐子川。后来徐子川入京赶考,沈氏因不放心徐子川一人上路,遂带着丫鬟婆子和两个吃惯其手艺的厨子陪同入京。

    陈婉嘟着嘴放开手,陈珪不以为然的道:“她才多大了,过了年才十岁,还是个小姑娘呢。”

    正说话间,只听里头传来一声“不必了,已经醒了”。众人闻言,立时起身,只见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太被人扶着从后头过来。陈老太爷笑眯眯说道:“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不过多吃了那么一点子肉,便折腾起来。”

    待那婆子走后,吴家太太与吴先生满面羞愧的说道:“都是我们不好,给府上添麻烦了。”

    不过目下暂且说不着这些个。且说自徐子川打发家中小子送来了这位江南大厨后,陈府灶房内因有了这么一尊真佛儿坐镇,自然色、色妥协,事事周全。那大师傅因得了家中主子们的告诫,知道自家姑爷与陈府大爷的关系莫逆,亦肯放下身段儿悉心调、教些个。虽然并不吐露自家秘诀,然他从前身处江南膏腴之地,况且江南一带的盐商茶商们又是最喜斗富的,自然平日里见过识广。只略略提点了那么几句,陈府的厨子们便觉受益匪浅。最后呈献上来的菜馔更是色香味美,十分引人注目。

    陈珪既走不得,他便也不让媳妇和儿女清静。于是陈府众人都坐在上房内陪老太太说话儿——也不过是些车轱辘话。

    眼见大姐儿如此情真意切,身负重任的妍姐儿且算放了心。因笑道:“如今且好了。咱们两家又有了往来。今后无事,我便常来看你。你有甚么想吃的,想玩的,不好跟陈家人说的,便告诉我。我回头叫华哥儿央求爹娘搜寻了来,再转交给你。”

    那陈氏原就是个无风还要起浪的性子。未出嫁时,便在家中说一不二,弄性尚气;及至嫁到了赵家,也是嚣张跋扈,断不肯收敛一二的。

    说起这件事儿,当初徐子川的岳父沈三老爷倒是想使些力气叫女婿返回扬州当值的。一则扬州乃膏腴之地,二则沈三老爷便是地头蛇,叫女婿返回扬州,不但阖家可以团聚,亦且连家里的生意和女婿的前程都照顾到,实在是两相便宜。

    自打陈府里接了张家要来拜见的帖子,冯氏便张罗着家中大大小小的人整整忙活了两三日,不但戏酒十分热闹,亦且连席面上的菜馔都十分用心——不过再用心,碍于陈府的家底儿所限,也都是些鸡鸭鱼肉寻常食材,竟比不得张家送来的山珍野味儿出彩。

    陈家虽是官宦之家,然陈珪不过是七品芥豆之官儿,平日里吃穿用度只能说是殷实富裕,却因职务所限,连官用的都收不到极好的,又哪能接触到这些进上的好东西。因而众人自是满意。冯氏亦再三的谢过,口内笑说道:“您也太过谦了。这么好的东西,况且又是进上的,我们平日里都未曾见过的。今儿也是托贵府上的福,才能沾沾皇气儿。高兴还来不及,岂有嫌弃之理?”

    又当面问张华多大年纪,在什么地方读书,如今都读过什么书。张华一一的答了。陈老太太便指着自己的小孙子陈桡道:“我们家的小孙子今年十二岁了,目今也在读书,功课倒还不错。你们年岁既差不多,便时常来往着。功课上有甚么不会的,只问你哥哥便是了。”

    那邱氏与妍姐儿本就不是狂三作四的人,况且徐府的大师傅手艺精湛。因而入席之后,邱氏倒是好生称赞了陈府的厨子手艺不俗,尤其赞了两道大厨拿手的江南小菜,直说“好清雅的菜馔,不但好吃,亦且好看,我们都不忍下筷了。”

    陈老太太闻言,笑嗔着陈氏道:“就你图受用。我和你嫂子辛苦奔波一日,也不见你端一碗茶来我们吃。白疼你了。”

    众人一路至堂前,陈珪先扶着陈老太爷下了小竹椅,又笑着让了张允一回,这才相携入正堂。

    吴先生的夫君——也就是吴先生之父的得意门生,便是如此。

    正说话间,只听上房正院儿内现搭的小戏台子上传出锣鼓铿锵之声。大姐儿不觉眼睛一亮,因笑道:“开始唱戏了。听说这一班小戏儿唱腔身段儿都很好。我们也过去瞧瞧罢。”

    陈桡束手立在当地,只能唯唯应是。

    张华很是乖巧的应下了,再次谢过陈老太太。

    堂上众人见此行状,都觉得十分解气。想也是,能生出陈氏这么个不在乎礼法规矩世俗眼光的女儿,陈老太太又岂是真的性格绵软。不过是此前对着家里人,不需要把身上的尖刺儿显出来。如今且见了有人莫名其妙的寻衅滋事,惹到她的头上,才忍不住刺回去罢了。

    正说话间,便有外书房的小厮来回:“大爷问什么时候摆饭?”

    言罢,又吩咐人告诉外头等着的小子:“告诉你们老爷,好生管待张家老爷和张家哥儿。看着你们老太爷,不要叫他多吃酒。”

    说罢,招手儿叫过三位姑娘,在陈婉那席一溜儿空着的三张椅子上坐下。陈婉看着身上寒风还未褪尽的大姐儿三人,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压低了嗓音向大姐儿道:“好啊,亏我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了你们,你们方才出去玩笑却不带我,留着我一个人在这里白等着。可见是有了张姐姐便忘了亲姐姐,真真是白疼你们了。”

    陈老太太窥其神色,便笑向吴先生道:“女孩子读书,不比男孩子课业繁重。何况她们又是刚刚进学的年纪,吴先生这么安排便很好。再不要加重了课业,倘若累坏了她们,就不好了。”

    吴先生闻言,立刻哭着阻止。吴家太太看着淌眼抹泪的女儿,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休要如此。原就是他们周家对不住你,她既然都不要脸面了,我又何必替她遮掩。反倒委屈了我的女儿,有冤无处诉。”

     p;大姐儿闻言,忙笑着搂过陈婉的脖子,猴儿在陈婉的身上赔罪道:“好姐姐,我们方才不过是吃多了茶,出去走走就来。又想着外头天冷,才没叫姐姐的。竟是我想的不周了,姐姐就饶了我这一遭罢。”

    二姐儿想了想,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是纤细敏感。何况陈婉平素对她们确实不错,这会子小姑娘吃醋了,到底该哄两句才是。也在旁笑道:“知道婉姐姐平日里对我们最好了,怎么舍得跟我们认真生气。”

    陈老太太和冯氏见状,不觉好气又好笑。忙开口劝道:“蕙姐儿快坐下说话。你这么着,叫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是人家把你怎么了。”

    陈婉闻言,低头笑了一回,将吴先生教的《三字经》头四句背了一遍,又有伺候的小丫头子捧着三位姑娘在堂上临摹的大字呈上来。陈老太太等人见过,不觉笑道:“写的不错。”

    冯氏见陈珪越聊越有兴致,生怕他心血来潮吩咐针线上的人裁衣裳,忙开口打断道:“老太爷和老太太怎么不见?”

    陈老太太闻言,方不言语。又命丫头们摆早饭,饭桌上拉着陈氏的手不断问长问短。左不过是一些“张家老爷多大年纪了”“为人如何”“张家太太可好相处”“儿子多大了”“在哪家学上念书”……

    吴先生性情柔顺,是隐忍惯了的。纵使先夫家背信弃义,弃她于不顾。她心中愤恨非常,仍旧抱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态,十分羞于出口。陈氏见她支支吾吾的,总不肯说个明白。一时气急,开口骂道:“我原还敬你是个读书识字的,总该有些气性才气性才是。如今见你行事,怎么黏黏糊糊的。旁人都踩到头上了,你还犹犹豫豫不肯撕破脸。怨不得旁人愿意拿捏你,就你这性子,不欺负你却欺负谁去?”

    要说徐府上的这位大师傅,姓沈名顺,虽不是宫中御厨,却也是江南一带有名儿有姓儿的人物。端得一手好厨艺,更难得刀工精湛,雕刻出来的花儿朵儿栩栩如生,就跟真的一般。

    妍姐儿点头笑应,二姐儿因笑问道:“不知前头都点了什么戏?”

    如今孀寡在家,守制念佛,早就觉得拘谨了。镇日间挑三拣四,恨不得滋些事来消遣。只不过是家中众人皆知她的脾性,不肯认真同她计较,又有陈老太爷弹压着,轻易不敢呲牙儿。

    陈氏怒极而笑,扬声喝道:“你现在要走?晚了。我们陈家是什么样儿的人家,岂容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要让那起子混账听了,不说你怕带累了我们,反倒是我们陈家怕了他们似的。我告诉你,今儿你想争也得争,不想争也要争这么一回。好叫那起子混账知道,我陈姑奶奶不是好惹的!”

    妍姐儿一壁说着,一壁伸手揽过二姐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笑向大姐儿道:“身量高了,人也瘦了,也不似从前那般爱说爱闹的。还记着咱们先时一处玩闹,二姐儿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吵的人头疼。如今倒是安静了好些。”

    陈氏便笑向陈婉三女道:“头一天上学,觉着怎么样?都学了甚么东西,说来叫我们听听罢?”

    好在徐子川得知陈府要借小戏儿是为了管待姻亲,且张家又是那样的来历背景。遂心血来潮,同发妻商议过后,又吩咐家中小子送了自家府上最得意的大厨过来,与陈府撑场面。

    一句话未落,大姐儿亦笑着接口道:“姐姐却不知道,如今二姐儿虽不大说话,行事却比是人都有主意。连妈都肯听她的。我虽年长了几岁,倒是不如了。”

    众人原没听过这般促狭的话,乍一听二姐儿这番打趣,先还没反应过来,待寻思过味儿来,不觉笑的花枝乱颤。就连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掌不住笑出声来。

    这便是连张允也叫请进来了。邱氏见状,心下自然满意,口内道谢一番,任由陈老太太吩咐了丫鬟去外书房传话。

    陈氏听了冯氏的话,却笑道:“也不知怎么了,以前说说笑笑多伶俐个孩子,自打那死鬼死后,话也少了,人也安静了。有时我瞧着她,都不大像我那二姐儿了。”

    那婆子听了,一声不言语。陈老太太便笑道:“我们两家素未平生,竟没想到府上如此热心,倒要多谢你们费心了。不过我这里也有一句话,还请转告你们家老太太。”


努力加载中,5秒内没有显示轻刷新页面!

  • 上一页

  • 返回目录

  • 加入书签

  •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