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1/1)
王婆子眼睛转转:“你说得是,亲家,你们囤多少了呀?”“我们囤……”卢婆子顺着话头就说,只说了三个字,当即卡住,神情中带出一点警惕,很快掩去,讪讪道:“没囤多少。”王家婆媳:我信你个鬼。但两人都很有默契,没再提让卢婆子警惕的话头,她们今天就是因为王春娘太久没回过娘家了,心里不安稳,想来看看情况的,顺便也想看看卢家到底留了多少粮食,可不能把人给先惊着了。王婆子就笑笑,一拍自己嘴:“我也是多余问,亲家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卢婆子尴尬笑笑:“其实我也是怕了,下意识的反应,咱们这个岁数都是见过前边怎么个乱法的,咱两家是亲家,倒真不至于这样,我掏心窝子说一句,我们卢家跟你们王家比不得,哎,当年原先住的村子给那些兵匪祸祸了,我老头子这一辈人丁实在是单薄,只剩了他活着,别说兄弟,连个叔伯兄弟都没得靠啊,宗亲都找不出一个来了,真要乱起来……真要乱起来……”她说到这里又犹豫,不知该不该说下去。王家婆媳多灵光啊,尤其是那老大媳妇,当即就道:“亲家婶子,您别愁呀,真要乱起来咱们两家可是亲家,还能不管您家啊?”卢婆子就看看王家婆媳,有些个犹豫:“对你们我是放心的,但你们王家大族,能带我们外姓人吗?”王婆子:“这怎么叫外姓人,谁还没个三亲六眷的啊,有难处那不得在一起帮扶着?不过说回来,咱们这边真能乱啊?”还是有些不大信的。卢婆子瞧她神色,叹气:“你别不信,反的人太多了,这对外我们都不说,也就本村和亲戚家才提个醒,现在也不用我们说了,县里都传开了。”王家婆媳相视一眼,少不得跟卢婆子再多打听几句北边的详细。卢婆子也是掏心掏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原本是来看看粮食图安心的王家婆媳两个听得脸都白了。不过就算是这样,还惦着卢家的粮食呢,王婆子拍着卢婆子手:“亲家放心,真要乱起来,就往我们王家来,旁的不说,我们王家人是不缺的,我老头子在兄弟间也还说得上话,怎么着也能把你们带上。”卢婆子支吾着没应,在王家婆媳你一言我一语的热情保证下才有点不大好意思的问:“当初通知你们买粮,你们家也通知族里了吧?你们王氏族里人买粮了吗?”这就是担心跟着她们粮食不安全的意思了。别说,王家还真通知了,不过是拿卢二郎活着回来为主,递消息为辅,顺带说的。要知道,卢二郎回来的时候,县里的粮食早都涨天上去了,谁舍得掏那钱?造反嘛,年年都有那么点子土匪想造官府的反,最后不都被镇压了吗?起初谁也没当回事,当然,当回事了也不舍得买那天价粮啊,万一就北边闹一闹,根本不影响南边呢,那半辈子的积蓄不都得砸粮食上了,粮价降了他们找谁哭去。王婆子嘴里却道:“买了,大郎一给我们递信,我们就给族里各家都递信了, 七成王婆子闹一场肚,在茅房里咿咿嗷嗷做了一场戏才出来,回到卢家坐着喝了碗水,这才表示缓过来了,过小年忙,知道女儿是在外边忙营生,也不久坐了,婆媳俩挎着那个篮子走了。卢婆子把人送到院门外,看着人走远了,转身走向西厢。门锁还挂着,有一角窗纸被人沿着边儿小心齐整的用指甲弄开了,放下来瞧着还正常,用手指却能往上挑起一块,足以看清屋里的情况了。她哼一声,转身进灶屋忙去,今天半夜家里人都会到沈烈那小院去,她得把三天的干粮备出来,且忙着呢。十里村外,终于出了村,山道上没有人了,王家大儿媳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娘,你知道吗?春娘还是藏了话的,卢家那粮食都打架子堆了,堆了满满一屋,少说有四十多袋!四十多袋!”
王婆子差些嗬一声惊呼出来:“四十多袋?”“对,好些是县里粮铺装粮食专用的那种大袋的,一袋就是一石!还有些是稍小些的袋子,应该是自家收的粮食和豆子,他们老卢家这粮食,至少得有三十六七石吧?”婆媳两个相视一眼,默默把卢家人口一算:“这不是能吃个三年?”这是按正常吃饭算的,要是真碰上大灾大乱,谁正常吃饭啊,那不得紧省着吃?不饿死就行,四年五年也不是撑不过吧?“卢家没这么多家底吧?就算自家的粮占了小半,那还有一多半呢,粮价都涨成什么样了?他们能买得起这许多粮?”说买得早的他们可不信,卢家自家买粮就紧着给他们家送信了,那时候已经限售了,就连豆子,他们本家人迟了几天去也涨上天了,一天能买的量可不多,粮价豆价直往上飘,照时间算,越到后面越贵,多少钱买得起几十袋粮囤家里?“不知道,春娘还真有福气。”王家大儿媳偷看过卢家到底存了多少粮后就彻底酸了,心中更坚定,一定要笼络住卢家人,这世道要是真乱了,务必让卢家跟着她们王家走才行,绝不能叫冯家把人和粮笼过去了。王家婆媳打着这样主意,殊不知,她婆媳二人是上午来的十里村,冯家大郎和冯家二郎下午就也出现在了村里。冯家兄弟身后背着个背篓,不是从村口进的村,而是从卢家后边山里下来的,虽然走的是近道,还是叫卢家几个邻居看见了,哟一声,稀奇道:“哟,这不是柳娘的兄弟,你们今天也来探亲家啊?”也?兄弟俩有些奇怪,就听那邻居说了王家也来过人的事。冯大郎和冯二郎哦一声,笑笑并没说什么,寒喧几句就往卢家去了。进了院子先扬声问亲家伯母在吗,等卢婆子闻声从灶屋里出来,哥俩才笑着往里走。卢婆子亲热的把人往堂屋里拉:“快进来喝口水,今天怎样?”冯大郎还在堂屋门口,先就把自己身后的背篓放了下来,把盖在上头的东西移开,从里头拎出一只绑得严严实实的山鸡来,低声道:“学得很好,我跟二弟现在进林子弄点吃食什么的算是学到了,我爹娘一直让我谢您,也多谢沈兄弟,今儿套了三只山鸡,一只我给了沈兄弟,一只给您加个菜。”卢婆子一看那山鸡,眼睛都亮了:“你们哥俩自己套到的?”冯大郎笑着点头,把鸡给亲家放在堂屋外边,就小声道:“水我们不喝了,最近县里有流民,家里也紧张,我们回去还要带着堂兄弟们再把弹弓好好练练,亲家伯母,沈兄弟说领进门的东西都教了,往后就全靠我们自己摸索和练习,后边一段时间我们应该就很少过来了。”卢婆子清楚,她们虽只说防流民,并不明说什么,亲家家里却是往上还有老人,都是战乱里过来的年岁,想是也想到找后路去了,当初听了她们家给递的话就马上跟着备了粮,细粮买不起,豆子便宜的时候囤了不少,这些东西只怕也会想找地儿藏。她点头:“行,都忙去吧,一切小心,也帮我给你爹娘爷奶转句话,好好保重。”“欸,您也保重,等我姐从县里回来,您帮我们带句话,不用cao心家里,您家帮我们很多了。”卢婆子眼底有些潮热,直点头:“好,好。”哥儿俩把野鸡给卢婆子送到,来道了个别就走了,卢婆子这一回直送到院外好远。一样的情况,其实还有施家和周家,沈烈最近十余日在村里是半点没有闲着,除了教五家孩子,私下里和几家商量过,把几家那靠谱的一两门姻亲里选出的一两个子弟也带了带,不教别的,只教打猎,再教点儿防身的东西防流民。几家各去递信,都有交待莫要张扬,大家都走山路,直接在山里碰头,跟五家孩子们学习的时间地点也完全错开,学到最后,一家得了很小一瓶保命的好东西,都是小心收着,且在家中族中也闭口不提,流民都围在县城门口了,关键时候这东西其实也算是底牌。……祁阳县城,东福楼,回歙州老家的许掌柜也回来了。回了一趟老家,许掌柜的神色并不轻松,歙州是州城,在歙州能听到的消息比祁阳这样一个偏远小县要多得太多,而且东福楼的东家其实就是歙州人,东家那边路子又比许掌柜要更广。因而回去这一趟,他神色倒愈见凝重了。于大厨和账房自然都凑过来打听消息,许掌柜也不瞒,知道的事都说一说,众人神色都有些凝重,往常不是没有人反,大乾开国并不算久,疆域也是逐年一点一点收复的,时隔几年总会有那么一处两处会有人反,太正常了。可没有哪一次,造反的人这样多。账房和许掌柜算是老搭档,这会儿不免问了一句许掌柜对家小有没有什么安排。许掌柜点头:“后边也不知道怎么个情况,东家都说不好北边的情况会持续多久,朝廷压不压得下来,我也不好做旁的打算,就在王家大宅后边的一条街上租了进院子把家人安置过去了,厚颜求了东家,真要是乱到咱们这边来,让我妻儿父母能进东家家中求个庇护。”东福楼东家便是姓王,王家大宅账房是知道的,当然也就知道不是许掌柜不租在王家大宅同一条街上,而是王家大宅所在的那一条街一共没几户,还全是王家人的产业,都是占地极大的大宅,你就是想租也没地儿租去。东福楼的东家,至少在歙州地界来说还是有点儿背景,本朝早已禁养部曲了,但士族庶族有手腕的,换个名目作家丁佃客也不知安置了多少,不敢说有多大的手段,关键时候护着王家大宅应该还是可以的。账房颇有些羡慕,也就是许掌柜这样跟着东家十数年的老掌柜有这脸面了。说完外事,又问到酒楼事务上,许掌柜一眼扫到楼里的菜牌,发现少了不少,细一看,豆腐、酱干、素毛肚,全撤了。“桑娘子她们不供货了?”账房点点头:“也没法供了,县城门外围着的流民现今少说有二百余人了,县衙倒是一再去人,划出一片较偏的山地让他们安居落户,可这大冬天的,除了个户籍什么也不舍得给,没吃没住没农具没粮种,连句免征税赋的话都不敢放言,要什么没什么,怎么落户?”许掌柜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怎会如此?流民围县有什么好处,县令倒不紧张?”账房摇头,瞧着没人,与许掌柜道:“跟县里的大户正扯皮呢,说是灾情报上去了,上边公文还没下来,不敢私自开仓,让县里的大户出粮出钱。”话到这里,已经不需要账房再说了。大户,大户家里的钱粮也不是风刮来的,肯搭个粥棚施点粥已经是大善人了,更多的这会儿怕是拿县外的流民当肥肉,要活命,行啊,投身为奴呗。自是有愿意为奴的,但那只是少数,已经逃了这一路了都没把自己给卖了,活路就在眼前,哪还有多少人愿意为奴。三方拉锯,便就胶着在这里了。许掌柜也没话了,这情形是没法供货,进出县城没带钱粮还好,要是带了钱粮,不数十人结伴怕是都不安生了。说起桑萝,账房自是提起了那日桑萝和沈烈来县里带了八张狼皮一张黑熊皮的事,听得许掌柜也是一愣一愣的,问于大厨:“他们从前也猎这些?”于大厨摇头:“那倒没有,从前也就套点山鸡野兔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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