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8)

    一丝寒风掠过臂弯,曾郁本能地转过脑袋,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收回视线,再看向晏邢宇时,alpha已将空掉的针管拔出,随手扔进角落的垃圾桶里。

    晏邢宇没有看曾郁一眼,兀自对着橱柜背后的镜子查看脸上溢出的血痕。他“啧”了一声,抽出纸巾将血迹擦掉,而后又从橱柜里抽出衣服,套到身上。

    曾郁见晏邢宇换衣服,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同样是赤身裸体。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找衣服穿,却犹豫着不敢往前——双人宿舍是对称结构,连橱柜都是相对的,如果要到自己的橱柜前,他就必须走到晏邢宇身边,而现在alpha漠视的态度让他心里没底。

    由于临时标记,曾郁如今仿佛能感受到晏邢宇情绪的起伏,连带着呼吸也受alpha信息素的压制。他一时没了主意,见床边地上有一团皱巴巴的布料,便下意识捡起来,也不管脏不脏,先往身上套了再说。

    衣服覆盖至面庞时,他闻到了浓郁的昙花香气。

    晏邢宇动作很快,曾郁刚穿好上衣,还没来得及找裤子,就听见男人橐橐步近的声响。他吓得立即往自己的床边爬。

    晏邢宇没停步,直直越过手足无措的曾郁,背对着他站在书桌前,不知拿了什么。没过一会儿,曾郁见他微微侧过头。

    连一个正眼也没给他。

    晏邢宇说:“这件事是我的错。”

    这个前一晚还用坚实的臂膀紧锢着曾郁不让他走,粘腻地唤他为“老婆”的男人,此刻却用毫无愧意的语气说:“过几天我会搬出去,不会再住在这里了。我会给你补偿,多少钱都行,到时候会有人过来跟你再谈。”

    曾郁彻底傻了。他愣在原地,微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或者他知道这里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份。

    晏邢宇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说完这三句话,晏邢宇就走了,没给曾郁任何回应的机会。

    曾郁好久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他像一具被定住身的僵尸,裤子没穿,鞋子没套,浑身上下都是青紫的瘀痕,后穴里全是干涩结块的精液,大腿内侧污浊不堪。

    最后他实在冻得不行了,才迟缓地举起右臂,摸摸后颈的腺体,那里一片坑洼,布满伤痕。

    身体每一处关节都在疼。他死死咬着牙,想起十三岁时作根管治疗没有打麻药的自己。带着口罩,笑起来眼睛总眯成一条缝的牙医钦佩地赞扬他:“小伙子厉害,很多成年人不打麻药都疼得大叫呢,你一声都不出,能忍,将来是个成大事的苗子。”

    他用力地捏紧了牛仔裤的裤头,心底里慢慢涌起自豪,整个治疗过程愣是没哼出一声。

    他怕痛,也忍不了痛。他只是不敢把痛叫出来罢了。

    孩童的啼哭、撒泼、吵闹,其实都是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力,只有当他们哭闹时,父母才会跑来抱起他们,将他们搂在怀里哄。这就是亲情。

    曾郁不喊,是因为他知道,即使自己喊得再大声,也没有人会过来哄他。

    根管治疗持续了两周。结束的那一天,牙医摘下口罩和手套,向曾郁递过收据:“小伙子,怎么一直都没见有人陪你来呢?这么小的孩子,应该很怕看牙吧,这个时候应该有家长陪着才是。”

    曾郁接过收据,折三折,将它塞进裤兜里。他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说:“他们……太忙了。”

    就算不忙,也不会陪我来的。

    站在拥挤的公交车里,曾郁望着窗外疾速驶过的红红绿绿的店铺招牌,如是想道。

    ***

    浴室架子上陈列的瓶瓶罐罐乱七八糟地躺在地上,曾郁扶着酸痛的腰,一个一个将它们捡起来,摆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准备好洗脸盆和毛巾,站在脏衣篓前预备脱去上衣。接着曾郁突然意识到这件衣服有点太大了,衣摆直接盖过下臀,明显不是他的尺寸。

    他看向镜子,镜子里的他穿着一件天蓝色的大码衬衫,而这件衬衫分明不属于自己。曾郁回想起来,这件衣服是晏邢宇的。

    他忙不迭将衬衫脱下,丢进脏衣篓。

    ——怪不得香味如此刺鼻。

    可恨的晏邢宇。

    在这时候,曾郁竟后知后觉地生气了。

    妈的。

    妈的。

    这根本就是强暴。

    强奸犯。

    还敢堂而皇之地说给钱。

    钱,钱,呵呵,钱。

    曾郁使劲扯出花洒,不锈钢绕绳“啪”一声打在他手臂上。他没理会,任水柱砸在头上、身上,闭紧双目,一手探入后穴抠挖出里面结块许久的精痕。因为事后未及时处理,大量精块堵塞在穴道内,令清理变得极为困难,曾郁只得用花洒一边往后穴里洒水湿润,一边往外引出恶心的白浊。这让他感到后穴异常刺痛。

    “妈的,妈的,妈的……”曾郁忍不住骂出了声。他感到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不知是过于密集的水雾还是别的什么导致的。他觉得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清理干净他的屁股了,手臂也很酸。

    浴室好小。也许是累了,他渐渐停止了别扭的动作,慢吞吞地俯下身子,抬起手臂遮住眼。

    “呜……”

    “……呜……”

    他的嘴巴发出哭声,耳朵又听见哭泣的声音。于是他的世界里就有两个人在哭。但这实在太寂寞了。

    曾郁从橱柜里找出一管用了一半的消炎药膏,草草地涂抹到后穴里,便爬上床,被子一盖蒙头大睡。

    实在太累了,他什么也没梦见。一觉醒来,是凌晨两点。

    眼睛有肿胀的感觉,喉咙也干干的,他抱着被子翻了几次身,终于慢吞吞地爬起来,坐到桌子前,倒了一杯水。

    宿舍还是像晏邢宇走时的样子,乱七八糟的零食包装袋四处散落,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腥味,花香却微不可闻了。

    他点开手机,发现白曦晨又给他发消息了。这使他有一些惊讶。他使劲掐了一把大腿肉,确认有疼痛感,才慢慢点开对话框。他的指尖在抖。

    白曦晨:小郁,今天早上给你打电话,不知道是不是打错了……[尴尬]有些事想问问你,有时间给我回个消息吧[愉快]

    曾郁盯着这段话看了两分钟,才将屏幕熄灭。他没有回复。

    高三有一段时间,他沉迷于单曲循环周传雄的《关不上的窗》,歌词传递的刻骨的寂寞让他一度不能自拔,甚至在班级新年联欢会上破天荒地报名参加表演,唱的就是这首歌。

    为了表演这首歌,他几乎天天练到深更半夜,被爸爸敲门进来说吵到弟弟学习,于是只能压着嗓子练习,导致他在正式表演的时候,都维持着很低的音量,听起来一丝感情也没有。班上同学本来在安静地看着他唱,渐渐地却开始嘈杂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一门心思地“表演”,直到平日最爱欺负人的男同学喊出:“大声点儿——曾郁你他妈叫春呐这么小声……”

    全班霎时像炸了锅一样,爆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

    班主任站起身,怒不可遏地朝“观众”吼:“安静——安静——注意你们的言辞!”

    笑着的人缓缓静下来,又用“殷切”的眼神注视着曾郁。

    曾郁抓着麦克风,小腿肚子开始打颤。他鼓起勇气,在下一个高音的时候猛地提起嗓子——

    破音了。

    这下子,笑声就像狂欢一般,完全无法停下来了。就连班主任也忍不住笑得露出了牙,一首歌的下半部分就在喧闹中不了了之。

    曾郁有些遗憾未能完成表演,但却又感到隐隐的虚荣——看看,同学们笑得多开心啊,都是为我一个人而笑的。

    他飘忽忽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同桌梁烨在主持人洪亮的报幕声中悄悄对曾郁说:“其实你唱得不错,就是声音太小了。”

    曾郁坐在位置上,屁股不停地左右摆动,止不住胸中激动的情绪。下一位表演的同学唱了郑智化的《水手》,他觉得这同学唱得太好了,再下意识关注了坐在前方的同学们的反应,他们的脑袋都朝向同一个方向,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于是他的心潮澎湃渐渐没了,脸慢慢变得通红。

    ***

    法,不过他的回答与否在一心一意想要使beta“回心转意”的晏邢宇眼里并不重要,他细致观察着曾郁的反应,另一只手绕过beta的后脖卡进他嘴中肆意按压,语调冷静得仿佛在陈述一个定理:“特意弹给你听的。”

    曾郁像“贵宾”一样被挟进了那间他不敢贸然踏入的雪白的琴房,中午的阳光热辣辣地烫在漆黑优雅的施坦威钢琴上,烫在莹白的瓷砖地板。窗外是别墅后山绿油油的山丛,因为久无人至而草木荒凉。晏邢宇将曾郁压在窗帘大敞的落地窗前野蛮地干他。

    在大太阳底下光明磊落地做爱有时需要一定勇气,但这件事对于目中无人的晏邢宇来说显然是小菜一碟。曾郁的后穴虽然不像许久不做爱时那么紧致到痛人,但也因为激素的消退回复到干燥的状态,加上没有润滑剂的缓冲,粗大的性器在里面每抽插一下都像在被钝锐的刀背凌迟。alpha微皱着眉头,一珠汗滴落在beta疼得涨红的脸颊,与beta的眼泪融在一起。全程曾郁都在骂晏邢宇——用尽他能想到的所有恶毒的词汇。他说晏邢宇有精神病,天天发疯,说出来的话就像放屁,明明是他自己讲的不想和他见面,转过头又开始发神经,等等等等。晏邢宇对他的叫骂不执一词,活像是欣然接受、全盘同意了,只一个劲儿地抓着beta挺俏的屁股打桩机地将他往玻璃上凿。

    曾郁的脑袋“咚咚”往玻璃上撞,阳光把二人的皮肤一并烤得泛红。后来曾郁意识到语言攻击的无效,便索性抬手噼里啪啦地往alpha身上打,每一下都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晏邢宇却如同一具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无论曾郁如何打他骂他都无动于衷,反正自己的鸡巴插在他身体里,曾郁再怎么打也不可能打到那里去。后来反倒是曾郁打到手心生疼,力气都在挣扎反抗中消失殆尽,彻底颓了攻势,只剩下呜呜呜的哭声,伴着alpha翻来覆去的肏弄。

    这回晏邢宇足足干了曾郁36分钟,最后插得曾郁实在受不住,哭喊着求他放过他,他才伸出大掌掐着beta脆弱的脖子,俯身干脆利落地一口咬在他后颈腺体中央。

    beta痛得直打抖,眼泪争先恐后像瀑布一般瘫在面颊上。与此同时,alpha也在他体内重重一挺,微凉的精液一股一股打在beta紧闭的生殖腔外,激得他本能地哆嗦。

    昙花浓郁的香味势如破竹地霸占了beta的所有嗅觉。

    獠牙缓慢从后颈撤出,晏邢宇将他性感的唇覆在曾郁齿痕斑驳的腺体上,轻轻一吻,低声道:“说好的标记你,刚才想起来,之前‘百’忙之中忘了。”

    他抬起头,看beta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微带薄茧的指尖细致温柔地擦过曾郁脸上的泪痕:“为什么哭?跟那些垃圾交配的时候,你叫得可骚了,怎么一到我面前,就又哭又骂的?”

    他将曾郁死死顶在玻璃窗沿,箍住他的头发向上拉,要他直视头顶刺眼的阳光,完美无暇的五官布满了霜雪的温度:“垃圾能有我好么?”

    晏邢宇与曾郁的了。电影里的男人被女鬼骑,他在电影外被男人骑,两个人都很累很害怕。虽然此骑非彼骑,但归根结底好像都半斤八两。

    晏邢宇这次肏得像是在花园里散步,他让曾郁继续看电影,逼他头往前,在后面压着他的屁股又深又缓地顶。曾郁的性器果然吓得硬梆梆的,晏邢宇用手撸了没两下,马眼便颤巍巍吐出一滩格外浓稠的精液。

    直到电影结束了,晏邢宇还没射,他本想坚持得更久一点,谁知曾郁被结局震惊得啊啊乱叫,后穴一阵紧缩,很快把alpha生生夹射了,这倒是他没想到的。晏邢宇气得对着beta的屁股狠狠煽了一巴掌。

    看完电影,晏邢宇又搂着曾郁去睡午觉,他从前在宿舍里就有午睡的习惯,连带着曾郁也开始午睡,只不过曾郁属于不睡则已,一睡就醒不过来的类型,往往他挣扎着从睡梦中起身,alpha不是早就不知所踪,便是坐在书桌前看复杂的k线图。

    两个人就这样度过了一个荒淫而又无聊的周末。晏邢宇这两天啥正事也不干,卯足了劲压榨曾郁——要不支使对方干这干那,要不就是在上一秒说些奇怪的话,下一秒毫无预兆地将对方压倒在各种地方做爱。曾郁本以为晏邢宇只有发情期才会失去理智,现在他才意识到,这家伙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到后来他也完全放弃抵抗了,干脆把晏邢宇当成一根赏心悦目的大号按摩棒,虽然服务态度差了点,但好歹给吃给穿给住,任打任骂不还嘴,还附加法语课程资深辅导。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既然生活强奸了你,还对你挺好,那你干脆就享受享受,他现在觉得这话挺对。

    周一早上有课,晏邢宇送曾郁回了一趟宿舍。曾郁拿上课本,跟在晏邢宇屁股后面去教室。

    s大法语系的大部分学生每天上课前都有一件特别关注的事——晏邢宇有没有来上课。alpha向来独来独往,上课报道的时间也捉摸不定,一时间竟成为了靓丽的日常话题。曾郁深知同系同学对晏邢宇的关注度,他想起之前因为老是围着白曦晨转而被其他人指指点点的事,甫一进教学楼便刻意走得离alpha远了一些。

    他们来晚了,进教室的时候,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调试ppt,晏邢宇习惯性走到自己经常坐的第一排,他转身想让曾郁先进去,身边却没了曾郁的影子,beta不知什么时候从他身边溜走了。

    他皱着眉头向后排望去,教室后方乌乌泱泱一群走来走去找位置的人,他知道曾郁一定会坐到教室最后面去,正打算迈步往上,台上的老师打开了麦克风:“上课了,请同学们尽快坐下。”

    alpha的脸色阴沉下来,放弃寻找,回过身果断落座,周围一圈的人都因突如其来的信息素威压白了脸色。

    曾郁猫着腰前进,一路穿过拥挤的人流,由于害怕alpha从后面跟上来,他也不管是不是最后一排,随便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就坐了下去。等坐定之后,他才着急忙慌地给晏邢宇发消息:“我坐后排去了。”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就罔顾上课的老师走过来抓他。

    他刚打算放下手机,拿出课本,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一条新消息——

    小泽:回头︿_︿

    他惊愕地瞪大眼,回头一看,林奇泽就坐在他身后,头发似乎剪短了,笑意盎然地朝他招了招手。

    曾郁第一个找的炮友叫小勇。

    小勇是一个阴茎不粗不长的beta,在遇见曾郁之前,他显然已有丰富的约炮经验,仅用一杯二十元的马丁尼就轻而易举地将她钓上了床。与曾郁做完爱后,小勇意犹未尽地舔着曾郁的脖子,说你的乳头手感真好,屁眼也会吸得很,下次还来找我吧。

    听了这样的夸赞,曾郁莫名其妙地高兴了一会儿,高兴他身上总算也有讨人喜欢的地方了。第二次他还真的又联系了小勇,结果那天晚上小勇的beta男友找过来,二话不说把裤子脱到一半的曾郁的脸扇成了半个猪头,又对着他喷了半宿的口水,骂他是个不要脸的小三。那天晚上曾郁被从包厢里赶出来,从而认识了酒保kev。

    kev饶有兴致地聆听了他的悲惨遭遇,给出一句评价:这事是你的错,错就错在你不应该找来路不明的炮友,有没有病都不好说,花点钱我们这儿多的是牛郎陪你玩。

    曾郁仔细思考了kev的话,觉得他说得很对,过了几天又来酒吧,第一次点了牛郎。

    曾郁没什么钱,找的牛郎大多是些上不了档次的,要求还特别多,一会儿要粗暴点,一会儿又嫌太粗暴,让素质低下的牛郎感到难以伺候,于是他们经常用难听的话骂曾郁。曾郁觉得挺憋屈,偶尔一两次被骂,还忍气吞声,为自己的难伺候愧疚。等被骂到麻木了,他就开始想,这些家伙屌插过的屁眼比他屁眼里塞过的屌还多,凭什么反过来骂他脏?什么锅配什么盖罢了。

    渐渐地他也不把牛郎当人看了,充其量是一群会说话的工具。

    后来小勇还在微信上找过他一次,曾郁才想起自己忘记把小勇拉黑了。他先是果断删除了好友,犹豫一会儿又重新添加回来,编辑了一段规劝对方要对爱情忠诚的鸡汤话,他将这段话来回欣赏了两遍才满意地发出去,然后耐心等待着小勇的“幡然醒悟”。过了半个小时,小勇回复了三个字:“草泥马。”

    这三个字让曾郁伤透了心。他想,这就是一开始可劲夸他的男人,男人就是这样的东西。此后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相信男人了。

    所以,当林奇泽对他笑得天真无邪,露出一副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时,他的内心并没有兴起太大的波澜。他对林奇泽回以一个僵硬中带着点尴尬的微笑,回过身去一边听课一边小幅度地扭动手指,一直到下课。

    晏邢宇显然是生气了。他生气的直接表现就是等都不等曾郁便大步流星从最前排走到后门离开教室,像一只炫耀自己光滑皮毛的雄狮。曾郁恰巧坐在走道旁边,彼时他正慢悠悠地收拾好书包准备站起身,晏邢宇风一样经过他身侧,顺便重重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曾郁被撞得一个趔趄,腰部顶到课桌桌沿,痛得“嘶”了一声。

    林奇泽一把扶住beta的肩膀,在拥挤的人潮中问他:“没事吧?”

    曾郁皱着眉头单手捂住腰部,下意识转头看向晏邢宇离开的方向,alpha的背影早已被蜂拥的人潮淹没。昙花的香气由浓烈转为淡薄,却散不去萦绕在他四周的冷意。

    他听见林奇泽凑在他耳边说,他是来向他道歉的,为那天发生的事。

    他的表情和语气,无时无刻不像是充满了诚意。

    曾郁从来就不擅长拒绝笑着跟他说话的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林奇泽拉到了学校外的那间咖啡店里。此前两个月林奇泽带着他一起,成为了这间店的老主顾。

    林奇泽照例给曾郁点上一杯玛琪雅朵,外加一份提拉米苏和香芒布丁。他看出了曾郁的魂不守舍。等玛琪雅朵上来,他将咖啡推到对方面前,悠悠开口:“你又被他标记了。”

    又。

    曾郁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他看向林奇泽,后者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殆尽,眼中有些许落寞。

    他终于意识到,两个月以来一直跟他相处着的是一个alpha,一个可以闻到敌人与求偶对象的信息素气味的alpha,而这两个月里林奇泽丝毫没有对他提起过信息素的事情,仿佛他对曾郁脖子上异样的信息素毫无所觉。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很抱歉,”林奇泽话锋一转,微垂着脑袋说,“因为酒喝多了,我的行为有些过分……整个周末我都在后悔那天对你做的事情,我也想了很多,觉得还是应该向你正式道一个歉。”

    他诚恳地直视曾郁的眼睛:“你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曾郁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接下来林奇泽又预备开启一段饱含深情的演说了。按照计划,他应该首先解释为什么没有将自己的原名告诉曾郁,原因当然很简单,两个人相处得太愉快,他快乐得不知所以,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然后需要重点表达一下他对那天表现得如此窝囊的懊悔之情,以博取对方的同情心;接下来话题顺势转入他们前两个月的美好相处时光,以洗刷曾郁心里对他的坏印象;最后一步,升华,再次点题对自己错误行为的自责,从而收束全篇。哦对——中间应该补充一点他对曾郁身上带着他人标记的行为的不介意,因为他是个beta,beta是不会永远保留任何一个人的标记的。他是一个饱经风霜的牛郎,他知道要找到真爱,必须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多么完美的一段讲话。他有自信再一次将曾郁拉入他滔滔不绝的温情的窠臼,攻陷这个傻不拉叽的beta,一段时间后再施以毫不留情的羞辱、抛弃。

    林奇泽清清喉咙,胸膛略微一提,长篇大论即将脱口而出。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曾郁看向屏幕,是晏邢宇打来的。他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速度接起了电话:“喂?”

    “四季农庄,给你五分钟时间,过来。”alpha的声线一如既往冰冷,带着一丝刻意的不耐烦。

    四季农庄是一家西餐厅,装潢精致华丽,每张桌子上都有插蔷薇与玫瑰的花瓶,夜晚还有乐队到场演奏。很久以前晏邢宇带曾郁来过一次,那时候他们还是很好的朋友。

    曾郁背着沉重的书包,头发因为剧烈的跑动而湿哒哒地贴在额面,看起来有些狼狈。前台的服务员礼貌地询问他是否有预约,他报了晏邢宇的名字,于是服务员将他带到大厅里侧靠角落的一张双人桌前。晏邢宇背对着他,正翻看手里的菜单。

    四周空无一人。服务员为曾郁拉开晏邢宇对面的椅子,等他入座后,便欠身离开了。

    十分钟前,曾郁第一次在和小泽约会的中途借口有事跑掉。抓起书包时,他瞥见了对方脸上的惊谔与愤怒,但是他已来不及顾虑那么多。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在听到晏邢宇的命令的一瞬间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服从。

    曾郁来了,晏邢宇就跟不知道似的,眼睛盯着法语菜单,神情专注认真,仿佛是在拜读什么传世之作。曾郁也不敢出声,唯恐这是alpha的又一个“整人伎俩”。他紧张兮兮地等待了一会儿,晏邢宇慢条斯理翻过一页,从下一页的左上角看起。曾郁咽咽口水,又等了一会儿,肚子开始叽里咕噜地叫,晏邢宇又翻过去一页,继续从下一页的左上角看向右下角。曾郁开始回想方才他来不及吃进肚子里的玛琪雅朵、提拉米苏和香芒布丁,肚子叫得更厉害了。可晏邢宇还是没有理他的意思,从页头看到页尾,而后翻到无穷无尽的下一页。

    曾郁越等越生气,越等越委屈,他瞪着alpha像是瞪着一个仇人。服务员发现了这一桌客人的异样,走上前问:“请问您需要什么吗?”

    晏邢宇充耳不闻,连眼皮都没掀动一下,忘我地和他的菜单约着会。

    曾郁沉默几秒,大着胆子开口:“我要一份标准套餐,把香槟换成可乐。”

    服务员拿起平板电脑的动作顿了顿:“先生我们这里没有可乐。”

    曾郁料到服务员的回答是这个,他下意识看向晏邢宇,alpha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和菜单的亲密交流,墨绿色的双眸静静觑着他,带着难以捉摸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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