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殇】(2下)(1/8)
2024年4月27日饭间,李芸说她们公司在本市设立分部的决定已经初步达成,公司高层也开会研究过了,可以说已经八九不离十。而公司负责这部分事务的领导也找她谈过话了,同意了她之前的申请,准备派她常驻本市。这以后再来串门就方便了。母亲表示欢迎,看得出她确实挺高兴的,俏脸因为兴奋似乎显得愈加红润。我虽然没喝一滴酒,但筷子和嘴都没闲着,吃了不少的菜,一旁的虾壳废皮儿堆了一堆。我们正聊得起劲儿,母亲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一如既往,邓丽君的那首《我只在乎你》,熟悉的节拍,熟悉的调子,和熟悉的嗓音。可在此时响起,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母亲干脆利落的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速度很快,拇指一划就直接挂断了。我都怀疑她看没看清是谁的来电。只是她新做的浅豆蔻色指甲翻飞间晃了一下我的眼。挂了电话,我们接着吃喝聊着,大概有个分钟,母亲的手机再次歌唱起来,这次她接的更快,邓丽君第一句歌词还没唱完,就又被挂断了。“谁啊?咋不接,都响两次了。”我随口问道。“吃饭,管得多。”母亲说道。接着她又说:“一个同事,问我要明天的教学资料。都跟他说过了,晚上得空发给他,看给急的。”“那你给他说一下,发个微信啥的,别让他在催了。”李芸建议道。母亲的神色有些恍惚,嗯了一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看着面前的几盘菜。我看到她拿着手机在打字,应该是在发微信,然后把手机放到了一旁,屏幕已经熄灭。大概又间隔了几分钟,手机屏幕亮起,应该是来信息了,没有震动和提示音,应该开了静音。母亲低头托起手机看了一眼,按了几下屏幕,然后站起身,表示酒喝的有点多要去趟卫生间。过了有三四分钟,我见母亲还没回来,就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李芸和父亲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也没注意我的动作。隔着磨砂玻璃,里面的灯亮着,我弯腰附到门逢隙靠近门框的位置,隐约听到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里面传来,声音不大,听不清具体说的啥,这扇磨砂玻璃门本身就不怎么隔音,除非里面的人压着嗓门故意小声说话,不然正常讲话还是能听得清。听了一会儿,听到李芸在客厅喊我名字,我赶紧过去,李芸问我干啥去了,我说没干啥,回房间一趟。她又问我妈咋回事儿,咋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我说有可能肚子不舒服,解大手了吧。正说着话,卫生间的门就被打开了,母亲面色如常的走了出来,重又端坐到餐桌旁的座位上。李芸打量着母亲,开玩笑的说咋解个手出来就容光焕发了,你看你这红光满面的,刚还没发现,现在越看越觉着变年轻了。最后她说,这是不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啊。李芸可能真的喝高了,竟又说母亲这保持青春的秘诀是不是经常得到老周的滋润啊。我看了眼父亲,只见他已经半趴在桌子上,属于是半迷糊的状态,所以对李芸的调侃倒也没啥反应。母亲则是瞥了眼父亲,又看了看我,视线很快就转移,眼帘下垂,一边用筷子掇着菜,一边轻拍了两下李芸的后背,说:“你喝多了吧,胡乱说啥呢。没看孩子还在这儿了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尤其是后面半句如若蚊蝇。李芸似乎也反应过来了,自知失言,借着酒醉,扯开话题,说起了别的事儿。一顿饭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结束的时候已过九点,父亲不胜酒力,被我搀扶着送到了主卧休息,母亲和李芸相互分工着收拾着饭桌上的残局。我看李芸虽然酒气上头,脸红耳赤,但行动上和平常无异,丝毫没有左摇右晃的醉态。毕竟喝的是红酒,度数不高,而且量也不大,没有醉也属正常。父亲的酒量只能算普通,能喝,但喝不了太多。可能有的人天生就只能喝那么些,如父亲这样,练了这么些年酒量也没见有何增长。倒是母亲,我从没见过她醉态的模样,不知道是酒量好还是一直就喝的不多。拾掇完,母亲又和李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闲聊,她泡了一壶茉莉清茶,说是要喝点茶醒醒酒。她们两个女人聊天,我在一旁也插不上啥话,也不能干杵着,就自顾的回到了房间。大概快十点的时候,母亲敲门叫我出去,去送送李芸。晚上喝了些酒,一个人多少有点不放心。我自然接旨听命,即使李芸再三推辞说没多远路,自己一人就行,可我还是将她送到了下塌的酒店。酒店确实离我们小区不远,就拐几条街,跟上次的汉庭一样,也是连锁性质的酒店,几个霓虹的大字在夜色中照耀着——希尔顿酒店。等我再回去的时候,父亲已经在卫生间内浴室里洗澡,应该是被母亲拉起来洗的,毕竟满身的酒气。母亲也已换上了睡衣睡裤,正拿着拖把打扫着客厅。不一会儿母亲的电话又响了,我打了个激灵,看着她。她看了眼手机就接通了,嗯嗯啊啊的说了两句就挂了。然后她走到沙发跟前,弯腰在沙发上摸索着,不一会儿,就揪出一串钥匙,上面还挂着一个粉色的hellokitty挂饰,不大很是小巧。她说道:“看你阿姨,这么一大串钥匙都能丢了。”“妈,要不我现在给他送去?”我说。母亲看了眼时间说太晚了,明儿个吧。母亲说:“明儿早上妈去送。”“我送吧,反正都知道她住哪个酒店了,你还得找。”我听她这么说,眼皮一跳,似铁了心般。“那,也成。只要你能起得来。你芸姨可明儿个一早还有事儿。”“嗯,那有啥,搁学校不也得天天早起上课。”母亲笑了一下,说:“那妈明儿个就偷个懒,睡个懒觉。”我知道一般没啥特殊情况的话,她都要起来晨跑,既然她这么说也许真是晚上喝的多了些,想要好好睡一觉。对此,我只能表示交给我就行,您老就在家歇着吧。第二天早上七点多我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这在现在绝对是很少见的情况,周末一般不到九点开外我是不会轻易掀开被窝。但毕竟答应的事儿,总归要做到。起来洗洗弄弄,拿着那串钥匙就出了门。不到十分钟,我就到了李芸下榻的那家希尔顿酒店。我给李芸打了个电话,问她的房间号是多少。她说让我直接去二楼的大厅找她,她先在就在那儿。我只好按其所说坐电梯到二楼,我装作办事儿归来的客户,大摇大摆的从前台值班员的面前走过进入了电梯。此时正值清晨,酒店内相对比较安静,一副未睡醒的样子。出了电梯,前后望了一眼,发现前边七八米远是一个面积相对大一些的大堂,天花板上的吊灯大开着,照亮了大部分区域。我向前走了五六米,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一张桌子后,正面对着我低头扒拉着餐盘里的饭。周围人不多,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大部分都是空桌。像李芸这样穿戴整齐的就她一人,其他的几人都是身着睡衣或浴袍,踩着酒店特有的标志性白拖鞋,在那里对付着面前的餐食。直到我走近了,她才堪堪抬起头发现我,她的脸上化了妆,可能因为吃饭的缘故,涂在嘴唇上的口红有些晕淡,我将那串钥匙放到餐桌上,扫视了下四周,原来这是酒店的餐厅,里边厨房不断的飘出浓郁的香气儿,油炸的香味儿、蒸馒头包子的香味、各种粥汤的香味儿等等混杂着,氤氲开来。我说:“芸姨,钥匙放这儿了,没啥事儿我就先回去了。”她一把喊住了我,让我去拿个餐盘装些饭搁这儿吃完再回去,我推脱不得。她说:“哎呀,来都来了,都让你跑一趟了,姨还不管你顿饭啊。去吧,想吃啥自个儿挑去。姨有希尔顿的卡,多个早餐位也能打折。”她都这么说了,再推三推四的就显得矫情了,我只好却之不恭,强行笑纳了。我去拿了个餐盘,这和多数酒店一样,自助餐性质。厨房前面摆着长餐车,餐车内部是由长方形金属餐箱构成,下面通电保温。各种面食馒头包子油条,各种汤粥菜啥的都放置在一个个金属保温餐箱内。不时的,还有穿着白围裙戴白帽的大妈打后厨走出来,将一盆盆才做好的菜倒入保温餐箱内,热气腾腾的,冒着香气。我夹了几样菜,盛了碗汤,端着坐到了李芸的对面。她手里拿着餐巾纸,每吃几口就用纸在嘴上抹一下,似乎怎么也擦不干净。她看了眼我的餐盘问:“怎么才吃这么一点儿,那么多菜,多拿点儿呗。”我说:“反正是自助餐,吃完了我再去拿。”“嗯,那也行。”不知道为啥,看着她,我总是打心里会想起顾诗蕊的话,想起表面看着老实巴交的蔡德胜,想起那个坐在那辆破大众里的年轻女人,以及她的孩子。但我绝对当面问不出口关于蔡德胜和她妹妹的事儿。虽然我能凭借着一些线索片段猜到点儿其中的恩恩怨怨,但仍旧远远无法窥得全貌。似乎每个人身边,每个家庭,都会发生一些为人所不齿之事,鸡零狗碎,狗屁倒灶,林林种种如难念之经,悬于现实之中。早晨的酒店餐厅里显得很安静,除了吸溜嗦嗦的咀嚼喝汤声,就只有低声细语的交头接耳,倒是后厨炒菜师傅翻炒间锅勺碰撞之音偶尔传出,增添了不少人气儿与烟火味儿。“你爸和你妈两口子感情挺好啊。”李芸突然将话题转移,跨度有些大。“啊?嗯,应该挺不错的,老夫老妻了嘛。”发··新··地··址对于父母之间的事儿,我不知道该说啥,只能应付些场面话。问一个人他的父母之间恩爱感情问题,实在有点唐突,毕竟我们不是把爱啊啥的当口头禅挂在嘴边的老外。“你看你妈的状态多好,哪像四十多岁的人,稍微一打扮啊,显年轻着呢。那家庭不和睦,夫妻关系不好,成天受气cao劳,栉风沐雨的,早成老婆子了。”她细嚼慢咽的吞下一个煎饺,嘴上油滋滋的说。“所以说啊,从一个人的外貌状态,就能知道这个人过的咋样。”她说。“那你咋不说我爸,光说我妈了。”我嚼着包子,含混不清的嘟囔道。“你爸啊,看着也挺好的啊,在体制内工作,看那派头,就像当官的。要是没你爸,你妈能过得这么滋润?这婚姻啊,不是哪一方的事儿,是两人共同的维持。”我吸溜了一口银耳粥,吧唧吧唧嘴,也没吭声,但总得回应,于是就点点头表示认同。“你也知道姨的事儿,姨跟你前姨夫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现在算算差不多也有二十好几年了,可最后咋样,还不是说掰就掰。别看你爸现在这样,那年轻的时候……嗯,姨说句话,你可别怪姨。你爸跟你这么大的时候,那长相气质可不比你差,啊,现在电视上的那些小鲜肉,你看看都是些啥,娘里娘气的,说个话四歪八扭的,我们那个时候的帅哥,哪个不是精神头儿足,阳刚之气盛的。那些个小鲜肉啥的跟你爸年轻时候比啊,差远了。”她一口气说了一大段,对父亲的推崇之意无以言表。我知道她说的确是实话,父亲曾经的倜傥我是见过的,家里的相册影集里面比比皆是,只是时过境迁,在时间的摧残下,早已不复以往,白云苍狗变化多端。“你爸啊,就是发福了点儿,看着也不显老,这是中年男人的通病嘛,成天赚钱养家,顾这顾那的,不错了。”接着她又举例说360的周鸿祎和比亚迪的王传福不都是那样,往人堆里一扎,你不说谁知道是大老板。“这男人啊,贵在独守一女,女人呢,贵在安分守已。”可能是勾出了她离婚的回忆,她眼神有些涣散,瞳孔望着前方不知焦距。她的话有些多,一字一句的从那张不大的小口中倾出,嘴上的口红早已被擦的褪了色,淡淡的粉底下,素白的皮肤上出先几道浅浅的皱纹,眼角的鱼尾,似时间吹过身体时泛起的涟漪,诉说着面前这个女人过往的沧桑。我知道不仅是她自身的事儿,其中肯定还有她妹妹和老蔡的那一档子事儿,但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当面戳穿这个装着不幸的气球。说着她将桌上的那串钥匙拿了起来,叮叮啷啷的,在我面前晃了一下,说:“咋样,漂亮吧,我女儿以前送我的。”我看着那个粉色的hellokitty的配饰,点点头,它外面被一层透明硬塑料壳包裹着,上面有些不可避免的刮痕,里面粉色的hellokitty猫完好无损,就如她的女儿一样。无论怎样,外面的那层壳都紧紧地保护着里面的芯。我感觉这话题越说越沉重,气氛有点不对,于是就说:“芸姨,你别说我妈了,你看着起色也不错,也特别显年轻。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过好以后就行。”接着我也举例说明,哪哪女明星都离了几次婚了,哪哪女明星至今还单身,看着不照样年轻漂亮,事业有成,那活的不也是有滋有味儿的。她听后也慢慢的从之前的状态恢复,一扫阴霾,直夸我的嘴甜,说话好听,准是哄女生的料。赶着话头,还问我对象啥时候带回来看看,听你妈说你的小女朋友是那种知书文静型的。我赶紧解释说我妈她老人家可从来都没见过我对象,都是她老在家没事儿闲的臆测。李芸说那你就赶紧带回去让你妈瞅瞅,她就不会老七想八猜了。我只能原来的老一套,说一定一定。她喝完碗里的小米粥,突然对我挤眉弄眼的,说:“你爸对你妈还真不错,挺浪漫的嘛。”我自然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懵。“浪漫?啥意思啊?”我只好不耻下问。“你妈昨儿个穿的那条连衣裙,你爸送的吧?没想到老周看着挺传统的一人,送的东西倒挺有眼光。”我回想着昨天晚上母亲穿的那条长裙,似乎也是头次见,但也没觉得有啥特殊之处,普普通通的。“噢,一条裙子而已,不至于吧。”我说。“嘿,你个傻小子懂个啥,那是香奈儿的,至少好几千大洋呢。要不,我咋说你爸还挺有浪漫情调的。”我差点被噎了一下,千想万想也没想到那穿在母亲身上的普通裙子,是啥香奈儿的,更没想到价值数千块。“你不会看错了吧,我妈从没买过这么贵的衣服。”“你姨我就是干服装贸易的,香奈儿的chanel标识还认不出来?虽说你妈身上那条是基础款,在这牌子里算得上是平价,可那也得好几千。你妈不买,要不咋说你爸舍得花钱呢。”我一时间有些耳鸣,嗡嗡的,像几只不知疲倦的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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