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奴》(2/5)

    李丰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觉着饿了但也不给回应,他下床走到桌边,余光瞥着衣着华贵的督尉,想着自己如今窘境,和周宗明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周宗明沉默片刻,嘀咕:“若是能力超群,陛下也倒愿意居于人下……”他转了话头,勾起嘴角,笑容莫名且明艳,“表哥这是拒绝恢复小齐王身份的提议?”

    李丰义内心掠过凄凉和幽怨,情不自禁地低头收拾好脚镣坐下,端起碗筷时才注意到今日伙食好了不少,还多了一双筷子。

    李丰义轻哼一声,抱臂侧头不看他,小齐王的傲气再次攀上他的脊梁。

    周督尉眼睫微微颤动,所言字字真心,他为表哥谋划好了未来,然而李丰义没有屈服、妥协的意愿,可谓“神女无心”。

    周宗明的母亲是齐王李韬的表妹,是旧国有名的贵族美女,德才兼备、兰心蕙质;父亲是国家肱骨大臣,亦是一位龙章凤姿的美男子,与其母乃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

    那小人郑潇所言又有何所惧,要是他卷土重来,成王败寇,天下谁还会在意他的这段不堪往事。

    郑潇路上寄信通报了一声,直接驱车入了周府后门,把买来的奴隶安置在周府后院,手铐脚镣统统安排上,又威胁小齐王要是敢跑,他就全天下散播小齐王的奴隶事迹,生怕李丰义被养好了身体夜半爬墙溜走。

    被困于这件屋子里的小齐王好似闺中思妇,遥望天牛织女,渴盼檀郎音讯。

    周宗明说:“表哥何须如此提防,此间只有你我,不论战场得失、局面输赢。”

    李丰义难免心焦神慌、惊疑惶惑,因为他身处周府、孤苦无依,身家性命全赖周宗明。如此一来,他又好似翻肠搅肚的怨妇,思君不见君,凄凄复凄凄。

    仗着这份自信,李丰义义正词严地拒绝了狗皇帝的走狗督尉的提议,当然他嘴上不会如此粗鄙,最多语气激烈。

    李丰义笃定周宗明他们待他比罗族人待奴隶仁慈,既然他能忍罗族人的凌辱,那便能与周宗明这等心慈手软的人物虚与委蛇,然后寻觅良机出逃。

    明明两人同在一府,却不知何事绊住周宗明,若非事有变故?

    翌日,周宗明姗姗来迟,在桌上放下餐盘,无视一团糟的房间,镇定地看向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的小齐王。

    他一字一字念得郑重、温柔,其中的意味深长好似在把李丰义的脊椎一节一节钉在砧板上。

    李丰义认定这是周宗明给他的下马威,若是顺了他的意,自己岂不是低了周宗明一头,他的脑海再次浮现郑潇那小人的夸夸其谈,冷哼一声继续忍耐。

    李丰义张了张嘴,想说些大丈夫威武不屈的废话。

    周宗明自顾自地问:“委身外族为奴之事不足挂齿,若是恢复小齐王之名,表哥愿意效犬马之劳?”

    周宗明笑而不语,其风姿颇有其母亲的风韵和父亲的风骨。

    李丰义冷笑一声,反驳:“古往今来哪个掌权者会容忍一个叛臣睡于卧榻侧!”

    周宗明垂下眼帘:“我知表哥有苦难言。小齐王此前在朝中树敌不少,现在失踪多年后被找回,若是恢复小齐王的身份,难免有好事者走漏风声,编排生擒为奴的事迹……”

    李丰义听出了不对劲,梗着脖子反问:“你说当今皇帝求贤若渴,那奴隶之身又如何?殷商丞相傅说、五羖大夫百里奚亦曾为奴,但他们辅佐皇帝的功绩赫赫。况且小齐王的名号舍我其谁,我为何要放弃这身份?”

    李丰义把这话听进去了,想着周宗明大概傍晚来,哪曾想这一等就是半月。

    周宗明笑而不语,明明是温柔的眼神却看得李丰义后背发毛,他回忆莫不是方才一番慷慨发言的哪处措辞落了下风。

    李丰义动作凝滞了一会儿,好像无法再维持故作文雅的吃饭姿态,他喃喃道:“你知道了什么?”

    李丰义瞧了眼他,心中不屑:一个大男人,说话柔声细语,长着一张清秀俊逸的面孔,颀长的身姿裹着锦绣绸缎,全然不像一个将军、督尉,倒像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通身上下只有那眉眼英气和气派不凡能入李丰义的眼。

    这声音轻得好似自问自答,他就在自问自答。

    周宗明劝说李丰义归顺当今天子,即便无法再现昔日小齐王的风光,但尚能保留李家门楣;如若不然,李丰义往后都是奴隶,李家就此断了传承——无人打理齐王李韬的坟茔,无人照料李家的家室子嗣……

    周宗明见他神情隐有松动,说:“‘兄弟阋于墙’,陛下未尝不心痛,他以诸侯之礼葬了齐王,又派人寻你下落。”

    李丰义听闻面色不善,神情阴沉得好似能滴水,活似一尊阎罗像,但他最后选择一言不发地移开视线,把情绪嚼碎了吞进肚子。

    周宗明身为两人之子,自小冰雪聪明、闻一知十,不出意外定能成大才、居高位。

    过了一个月,郑潇在此地事宜皆尽,也再没有拖延的借口,而且李丰义身体也经得起舟车劳顿,于是郑潇把绑起手脚的小齐王塞进货物里,连忙驱车赶往周宗明周督尉的府邸。

    郑潇见他喘气如牛顺势转过话头,好似要跟李丰义犟到底,呛道如果小齐王不服气,可以和周将军当面对峙,可若是李丰义在这之前死了,他郑潇就要宣告天下:小齐王所谓的战功名不副实,战场上被周将军打得溃不成军,逃跑时还被罗族人生擒活捉做了身下牡马,无颜面见周将军,绝食自杀了。

    原来他口中的“服侍用餐”是这个意思。

    小齐王气得脸红脖子粗,这下气通了,食欲也上来了,连吃五碗饭,碗底舔得十分干净,看来也是饿极了。

    李丰义不得不承认,有些话从周宗明口里讲出来的确舒心,但他不能在周宗明面前表现出他的得意和放松。

    看来罗族人村寨里的生活还是教会了他什么是服软。郑潇暗自调侃,临走前告诉李丰义在此等候周将军。

    反正李丰义不信命,正如他不信当今“狗皇帝”坐得了皇位,他的父亲、他自己就坐不得!

    周宗明莞尔笑道:“陛下选贤任能、不拘一格,多次与大臣谈及表哥勇武善战,乃是不世之材,可惜你不知踪迹、不知生死。”

    周宗明在他踌躇不决时于其身旁落座,拿起多余的筷子为他布菜。

    周宗明问:“小齐王以治军严明闻名天下,为何这间房间好似兵荒马乱?”

    李丰义答:“我乃周督尉‘阶下囚’,手下无一兵一卒,何来治军,何来治室。”

    周宗明同情、惋惜这位表哥,同时也明白若非这些年为奴的经历磋磨脾性,眼下小齐王早就暴跳如雷地用桌角砸烂他的头,换而言之,没有奴隶的镣铐就没有两人之间“心平气和”的交流。

    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摆在台面上讲又是另一回事,眼下这件事是李丰义为人奴隶、遭人蹂躏的耻辱。

    周宗明打断他询问是否要人服侍用餐。

    谁料时局动荡,诸侯国兼并是大势所趋。时代的潮涌淹没了旧国的臣子和贵族,也给李丰义的父亲他们搭上另一搜舟船的机会,他们跟随当今皇帝征战四方,兼并各国,而后天下一统,论功行赏,分封诸侯国,再至四位诸侯意欲称王,战火再起。

    周宗明说话委婉,他放下筷子,注视着李丰义。

    周宗明见他不回答,兀自替他摆筷,慢悠悠说:“父亲在世时,常与我提起表哥,说是文稻武略的天才,可惜那时我尚年幼,未得见你的风采,再见却是在战场上刀兵相见……”

    “郑潇已与我讲了表哥这些年的苦楚。”

    李丰义略感别扭,但没深究,捧起碗准备开饭。

    周宗明的父亲被谋害,母亲改嫁新贵,周家此前未与皇帝并肩作战,却在削藩时受到重用;而齐王李氏父子曾和皇帝出生入死,如今却君臣反目、势如水火,莫非是“时也,运也,命也”?

    身陷罗族人山寨的日子已恍如隔世,小齐王被买回来好生养了一段时间,身体养好了,精神慢慢回来了,心思也开始活络,或者说“仓廪实而知荣辱”,李丰义自从被救后一直怀揣的小心思如星火燎原般愈演愈烈。

    李丰义早知父亲凶多吉少,但被人告知又是另一番滋味,开口讥讽:“莫不是待我自投罗网,回去剁成肉泥。”

    李丰义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套近乎”,但心中不自觉地回想昔日种种,真是意气风发、风光无限,一路顺风顺水,哪想在周宗明和其背后的皇帝身上绊了个狗吃屎。

    小齐王忍耐了一周,摔盘让送饭的仆从叫周宗明亲自过来送饭。

    周宗明问:“表哥为何一时厌恨陛下赶尽杀绝,一时又抱怨陛下不识千里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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