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睡不着那就再来一次(2/3)

    尤珉月委婉给出专业意见,“建议到殡仪馆后请入殓师帮忙修整过遗体后再看,不然怕家属承受不住。”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个可怜的孩子,他身上究竟遭遇了什么,以至于在这么小的年纪结束自己的生命。

    周京搀着她婶子礼貌道谢,“好,谢谢你,我们今天就先不看了。”

    临了还扫了法医一眼,看她是否受伤。

    主任这才意识到她还在,忙朝她摆手。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家属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手里攥着纸巾擦着通红的眼。

    “京儿啊,小堂走了,你让婶子怎么活啊。”

    周京一下就定了下来,迈出去的步子轻轻放下,被暑气蒸得躁动不安的心也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纠缠困顿之间,她猛地抬头,看见一个手里拿着记事板,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女性从解剖室里出来了。

    人死不能复生,她咬咬牙,准备将婶子暂时托付给这李主任。

    再将目光移至李主任,稍稍垂下些眼眸,视线落在主任面中的三角区域,稍稍点头以示敬意。

    “这边交给我,周处你放心去吧。”

    沉浸在自己悲伤世界的女人像是被点醒了一般猛地扑向尤珉月,紧紧攥着她的白大褂,一双红肿的眼睛里爬满了血丝,激动道。

    “是啊,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

    尤珉月回应地点点头,目光转向急得满头大汗的主任。

    走进了看才发现这人是会让周京脸红的漂亮,脸上没有丝毫脂粉的修饰,柔和干净,琼鼻粉唇,清卷秀美,声音也清越好听,周京很丢脸地被迷得一愣一愣的。

    “我们脑袋里有一块大小够盛下四滴雨水的小骨头,这里所需要的营养物质是妈妈在怀孕十六周左右时的饮食供给的,所以我们一生都携带着妈妈的痕迹,这就是妈妈永远不会离开我们的证明。”

    一听到这话,周京她婶子刚止住的泪又要往下淌。

    周京虽然汗流得更多了,但却没感到热,榆树清苦的气味混着沥青被阳光暴晒后刺鼻的气味源源不断地飘进来。

    尤珉月沉着冷静地搀扶着中年女人,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遂保持沉默,小心不让激动的家属伤人伤己。

    周京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白,冷玉似的白,再就是清瘦亭亭,简单随意的一个站姿怎么就那么清雅好看。

    “主任,您看这边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站在她后面的小助理还是个大四过来研习的学生,第一次碰见这种场面直接吓得呆住了,呆滞地瞪着一双眼。

    她往旁躲了躲,刚好藏身又可以窥视法医的角度。

    “主任,是服用过量安眠药后上吊自缢的,排除他杀。”

    身体贴着墙,沁凉的墙壁带走热气。

    周京从小在爷爷奶奶家长大,跟这些个堂表弟弟妹妹们都不熟,听闻表弟自缢了后也只是感慨着说了句”怎么会?”情绪便就此止住了。

    从沁着寒气的解剖室走廊走到楼梯口,就跟踏进了蒸笼似的,热浪滚滚,不锈钢扶手都快被热融化了,闷得喘不过来气。

    好在人家身上除了那身白大褂皱了些,并无大碍。

    从阶梯快步下来的时候,周京的心脏砰砰乱跳,细细密密的汗窝在颈后,一片滑腻。

    周京承认自己那一刻给”电”到了,头皮发麻的颤栗,里里外外都是酥的、软的,世界变得安静,心跳声变得剧烈,人都愣住了,甚至连她身后什么时候跟了个小助理都不知道。

    嘶

    这在作战的时候可是要丢掉小命的。

    直到她扭过头来,清凌凌的眸光往这儿一瞥,目光穿过苍白的白炽灯和沁寒的冷空气直望进周京心里去。

    她眼里盛满了动人的悲悯,屈起的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小女孩的脑袋,与此同时她也稍稍偏了下头,声音如清泉潺潺流出。

    “婶儿,如果您看不得这场面,咱还是先回去吧。”

    周京最后扫了一眼神情悲怆的婶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便转身朝尤珉月离开的方向迈出脚步。

    周京一个头两个大,这种时候又不好劝长辈不哭,毕竟家里死了孩子的不是自己,她婶子说到底也是个苦命的女人。

    李主任将目光投向她,带着询问的眼色。

    “李主任你帮我看一下我婶子,我找尤法医有点事。”

    脑子乱哄哄的,当下也只能安抚好婶子的情绪。

    “这边家属想进去看看,小尤你觉得”

    孩子服药后自缢,母亲哭到失声,父亲却没有到场,或许是父亲去世了?又或许是单亲家庭,父亲对这个孩子不管不顾?

    毕竟孩子上吊,面目狰狞,怕再刺激到家属。

    才下一层阶梯,远远的,眼尖的周京就瞥到了楼层与楼层之间的平台上站着两个身影,那身戳中她心窝的白大褂明确了那人的身份。

    “不!!!我要看我的小堂,我可怜的小堂啊,才15岁,怎么狠得下心丢下妈妈走了啊。”

    李主任也来劝,还叫尤珉月身后的小助理去拿包纸过来。

    她都怀疑她妈是不是故意把复诊约到今天下午的,以此脱身把这个包袱甩给自己。

    周京被折腾得一身汗,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不知道该拿她婶子怎么办才好。

    炽热的阳光从窗子里射进来,晃得人眼睛都快瞎掉了。

    婶子的突然发狂让周京脸上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似地火辣辣,在一眼心动的人面前连最基本的得体都做不到,还把人家搞狼狈了。

    “婶子你冷静一点。”

    由此可见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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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京边走边唾弃自己,她婶子为着孩子的事痛苦到了极点,可她却满心满眼的都是她的crh。

    一想到孩子躺在冷冰冰的冰柜里,她婶子就不行了,面条似的瘫软着,好在两边都有人扶着才不至于坐到地上。

    李主任有些忐忑地看了周京婶子一眼,清了清嗓子。

    越往深处想眼皮跳得越厉害,脸色也愈发清冷。

    “安眠药,他去哪拿的安眠药,是哪个医生竟然给未成年的小孩子开安眠药,是哪个医生害死了我的小堂!”

    尤珉月一直耐心等候着,内心悲悯,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痛苦的母亲感觉好受一些。

    李主任看到尤珉月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叫住她。

    为了不把人弄疼,她费劲地搀着她婶子。

    将心比心的前提是她经历过中年丧子的悲恸,嘴唇掀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保持了缄默。

    “小尤,解剖结果是什么?”

    “你去忙你去忙。”

    人家会怎么想她?

    她婶子泪流满面,哭天抢地,身子止不住地要往地上坐,要伏到地上哭。

    那年是个苦夏,天热得简直难忍,汗闷在衣服里,永远干不了,湿湿哒哒的让人烦躁。

    冷淡克制的悲悯为她增添了圣洁的光环,周京得眯着眼才能看清她,走过来的几步每一步都踩在了她的心尖尖上。

    “好,报告呢?”

    安慰性的言语在这种时候多少有些显得宽泛空洞。

    尤珉月走了,周京被拨乱的心湖却静不下来,看看她婶子又看看空荡荡的走廊,心急如焚。

    现场谁也没想到她婶子突然爆发,周京第一个反应过来,一个跨步将她婶子从法医身上扒下来,用半边身子将人稳稳托住,护好她婶子那双做了延长甲的手。

    尤珉月朝他们的方向走了几步。

    汗在脸颊上如蚯蚓般蠕动着淌下,衣服底下的每个毛孔都在沁出汗液,汗液蒸发又带走了热气。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她婶子就炸了,青筋暴胀,声音嘶吼,捶胸顿足道。

    周京在一阵晕眩中看着那位叫她心动的法医蹲在一个正啜泣着的小女孩面前,牵着她的小手,眉眼间的疏离融化开,面上的表情温和极了。

    直到三人跟前,尤珉月才收回了猜测,朝哭得肝肠寸断的中年女性遗憾地点点头,“节哀。”

    她全程表现出来的姿态是恰到好处的不卑不亢,稳重而专业。

    “报告等会就能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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