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8)

    这是一场无聊的葬礼。

    丹恒从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这并不是说他缺乏求知欲,只是与其他人相比,他开拓世界的方式要更安静温和,他总是避免打扰他人。

    “我记着,”丹枫挑眉,“如果我忘了,你会请你的朋友来看我吗?正巧,我很好奇言灵术的效果。”

    他们下意识忽略了,棺材里的人在结婚第二天就暴毙而亡。

    景元被他小心翼翼的神态逗得不行,“我看到了。”

    刃皱眉看着那人在仪式结束后迫不及待地迎上来,他不着痕迹地挡住他想要触碰丹枫的手,冷脸横在丹枫身前。

    他俩都出了不少汗,景元被班上男生逮去打球,后背湿了一大片,丹恒走得近了就能感受到他身上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溢的热气,他看了一眼景元蒸得发红的脸,从书包里拿出一条毛巾,“擦擦吧,小心感冒。”

    “你这么多天没喊过,我还以为……”他在一点点加大力气,丹枫从头至尾没挣扎过,只睁着一双眼定定地看着他,澄澈的眼睛慢慢变得混沌,刃听到他胸腔里发出的铁锈般的悲鸣,手一松,丹枫当即开始疯狂地咳嗽。

    其实他一个人就可以,多个人不过是让丹枫安心的保障,但景元确实是个很好的同伴,午休时小雀在自己手上叽叽喳喳的场景丹恒还记着,到最后他也没上手去摸这只脆弱的小生物,只是下午上课时罕见地走神了,看着虎口上由小雀挠出的点点梅花红,丹恒突然有一种冲动,他想马上离开教室,给丹枫打电话问他有没有这样的经历。

    他神色间裹着的狠劲一下敲散了刃胸中的郁结,尽管他答非所问。刃磨了磨牙根,似笑非笑,“行。”他重新坐回驾驶座,完全没管红了半边的脸颊。

    半道,丹枫突然睁开眼,“去接小恒一起吃。”

    “我要养小孩,”丹枫心情很好,但这并不代表他没脾气,“你不也上赶着给人做儿子?可惜了,慢我一步。”

    “你想摸摸他吗?”景元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道,“我觉得他是一只友好的小鸟,你也是……”

    呲——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悲鸣,丹枫猝不及防撞上座椅,额头很快冒出一片红,他还没来得及从晕眩中脱离出来,就被拉开车门探入半个身子的男人掐住脖子狠狠摔在后座上。

    “总吃饭堂的饭,不好。”丹枫其实有别的担忧,丹恒之前住的那间房子,他后来发现炉灶根本就没有使用的痕迹,估计丹恒吃饭也时常应付着过,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有能力让丹恒过得再舒服些。

    “娇气得要命,”刃并不打算听他的,他觉得丹枫对丹恒的保护欲简直到了可怖的程度,“你把他当妹妹养?”

    刃收拢五指,看那张冷淡的脸因缺氧逐渐染上两抹绯红,他忍住在丹枫脖子上狠咬一口的欲望,“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刃无语,趁红灯停车的空隙,打开储物盒,扔给他一个速食面包。

    好半晌,车内才重新恢复平静,丹枫撑起半边身子,他眼眶是红的,声音倒平静,“你这样刹车很危险。”

    无论躺在棺木里的人曾经有过怎样的辉煌,此刻都如云烟散去,宾客们更愿意将注意力放在他刚新婚不久,就失去了丈夫的妻子上。

    “应该的,应该的。”刃的注视令男人感觉如芒在背,他歇了想要再搭几句话的心思,急匆匆走了,离开前没忘含着妒意在心里嘀咕:丈夫才死了几天,就又找新男人了,还明目张胆带到葬礼来。

    在他说完之前丹恒捂着耳朵躲到一旁,他从未跟丹枫以外的人这样亲近过,倒也不是厌恶,但耳尖浮上的湿意令他感到疑惑,他有点分不清景元是否在捉弄他。

    “不必了,”丹恒说,“我看看就好。”

    景元熟练地在树林中开辟出一条小道,他是这片幽静之地少有的常客,但今天有人比他来早一步。

    “我都给你们当保姆了,说两句话也不可以?”刃拎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利落地穿上并给丹枫拉开门,“所以是去做什么?”

    今天最后一堂课是体育课,丹恒帮忙把软垫搬回器材室,再出来时景元已经拎着他的书包在等他。

    这是在同他亮明牌了。刃说:“如果请她来,一定不会只与你见上一面的。”他意有所指,显然丹枫听懂了,他脸色一沉,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刃饶有兴致地看着丹枫的背影,心想他的弱点太好猜。

    “去给我亡夫的墓献花,”丹枫慢吞吞地穿上皮鞋,“顺便拿走他的钱。当然,没有你的份。”

    丹枫一巴掌扇到他脸上,“你要是敢这样对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学校有饭堂。”

    丹枫站在正中央,他脸上毫无悲伤的神色,可没有人指责他的冷漠,他仅仅是站在那,人们便会想象一个因丈夫逝世而遭受沉重的打击,无法从悲伤中抽离的可怜妻子,仔细打量过丹枫的面庞后,似乎连丈夫的逝世都显得理所当然,什么样的人能长久地拥有他呢?

    丹恒默不作声猫在树下,他在观察不远处的一只雀儿,景元贴着他的肩膀蹲下,丹恒转头,很小声地说:“你看。”

    他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变了,近来他的倾诉欲愈发强烈,丹恒思来想去,觉得契机大概是景元对他说“明天见”的时候,他在原地愣怔了好一会,拉开车门的动作都变得迟钝,刃在前座连连回头看了他好几眼,只有丹恒知道那一刻自己的心脏跳得有多快。

    “夫人。”

    “嗯?”丹枫从刃身后探出小半张脸,男人收回手,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将一个文件夹递了过来,“根据先生的遗嘱,财产将会全部划入您的名下,此外,他没有子嗣,不必担心后续的纠纷问题。”

    “我刚刚才想起你的名字,不行吗?”丹枫紧接着摸了摸脖颈,质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掐脖子?”前几天也是,不知道戳到他哪根筋了,红着眼就扑上来。

    丹恒转来这个新学校有两周了,最开始丹枫总要刃接送他上下学,一向喜静的丹恒也难以忍受车厢里的死寂,因此在景元无意间提起他们正好顺路,要不要一起骑车上学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威胁完丹枫,看似扳回一城,实则没一会又坐进车里给人当司机,后座的人还不满地踹了两脚驾驶座,“开快点,饿死了。”

    他是真不怕被我掐死,刃咬牙。

    丹恒喜欢观察。世界于他而言是一本摊开的书,他往往只是在一旁等待,看今天的风会给他带来哪些惊喜,在书页翻飞的时间里,他发现世界为他敞开。

    “真有意思,”刃讥笑道,“明明能用别的称呼,他偏要唤你,夫人?”这两字几乎是被他咬着嚼出来的,男人那点龌龊心思他一眼便瞧出来了,此时望着丹枫满不在乎的脸,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你也够拼的,上赶着给死人做老婆。”

    景元回过头,朝他伸出手,“来。”

    丹枫捏了捏包装袋,很快就把面包丢到一旁,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闭上眼。要是放在十几天前,他肯定眼睛都不眨,咬上几口就应付完一餐饭,但这还没到一星期,口味已经被养叼了,现在再要他吃速食面包,难事一件。

    刃眯起眼不善地警告,“我要的东西你别忘了。”

    丹恒目色柔和,“嗯,不还也可以,没关系。”

    “你还带了毛巾啊。”景元没跟他客气,接过毛巾胡乱擦了一通,额发被他捋得往后翻,露出光洁的额头,独属于少年人的生气蓬勃在他身上尽数体现,“谢谢,我拿回去洗干净再还你吧。”

    丹枫默默将安全带扣上,刃发觉他的动作后哼笑一声,丹枫抿紧唇,心想:神经。

    所以这次也该一样。丹恒继续安静地凝视那片地方,雀儿、落叶,还有树根的脉络都是他观察的对象,景元靠得近,没错过他眼眸间闪过的向往,景元轻笑着站起身,地上的树叶被他踩得脆生生地叫,丹恒屏住呼吸,看那只雀儿因他的靠近飞到枝桠上,没一会又跳到景元肩头,睁着圆溜的眼睛打量他。

    “妹妹?”丹枫冷冷地与车后镜里的刃对视,一旦涉及丹恒,他浑身扎满刺似的,声音里凝着的寒意几乎要割伤刃的皮肤,“我就是把他当女儿养,应星,你管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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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刃看不惯他神闲气定的样子,“上次,你弟弟就在门背后看着我们。”他满意地看到丹枫骤然阴沉的脸色,“你要不要猜猜他在想什么?”

    丹枫接过文件,眉目间总算添上几分轻快,“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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