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术仙(5/8)

    “嗯唔”少年支支吾吾,“也不知沈公子那处是怎么弄的?”那般地方竟有个牙印少年也不知为何心里就有些不爽,万不可能是沈公子自己弄的,也不知是何人给咬的瞧那牙印的深浅,怎会咬成这样

    沈碧池歪了歪头,嘴角一翘,那模样看上去竟有些俏皮,“你猜?”

    ***

    沈碧池走下楼,便见客栈一楼的后院里,少年人正在习武,一拳一脚,铿锵有力。

    看着少年练武的模样,不禁叫他想起了从前。午后,少年在洒满阳光的空地上习武,而他便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书,微风拂过,树影斑驳,时不时朝那少年望上两眼,指点一二。时而察觉到少年的视线,他放下书本,抬起头微笑地去看他,便会瞧见那少年猛地移开视线别过脸,接着装模作样地打上两拳。此番故意作弄,却叫他如何也不腻,便是乐此不疲地一次次上演。

    鸟儿停留在枝头,偶能听见门外孩童嬉戏的声音。偏安一隅,没有纷争,忘了算计,甚至忘了自己本来的身份。那般闲适,仿佛时间都要慢下来,只让人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可那样的时光,却再也回不去了。

    在那之后,他时不时会想,如果如果他当时就一直只当他的师父,不曾欺骗于他,不曾伤害于他,又或者说,将这个谎言进行到底自己现在和这少年又会是何种情形呢?

    那必定是

    沈碧池不禁闭了上眼。

    可,哪有什么如果。

    “元少侠”他轻声叫了这少年一句。

    少年停下动作,望了过来。就好像此前许多次,他叫他,他望向他那样。

    沈碧池心有所动。

    元妄见是沈碧池,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神色一凛,便是二话不说走到他跟前,动作利落地脱了自己的衣服,披在了沈碧池身上。

    沈碧池微微瞪大眼,那覆在自己身上的衣物似还留有少年的体温,连心上都好像涌上了股暖流,耳边听到少年似关怀又似责问的语句,“沈公子穿得如此单薄便外出,若是再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过了好久沈碧池才道,“多谢元少侠。”他转而把衣服又脱下,“我身体已无大碍,元少侠你才是”见少年脱了外服,就只剩内里一层单薄的亵衣,“给我穿了,你怎么办?”

    “没事儿,我这身子抗冻,你披着就好。”元妄又把衣服给沈碧池披上了。

    见少年这般,沈碧池便也不再执着,拢了拢蔽体的衣物,接着笑了笑道,“我因身体原因不宜习武,却也十分向往刀光剑影的侠义生活,方才见元少侠打出的那几拳,可是十足的有力,也不知少侠的体法慧根为何?”

    “不值一提。”元妄拿手蹭了蹭鼻子,他总觉得要是把自己100%体术慧根告诉这人,一定会显得自己很自大所以便没说,接着他又道,“无论慧根是多少,我都会勤加练武,我现在还差得远呢。”

    看来这人对后天努力的执着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使已达100%也依然如此。

    “元少侠秉性正直,努力上进,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将来必大有作为。”

    “沈公子过奖了。”元妄脸红了红,总觉得眼前人的一句夸比那些人的赞美要受用百倍。

    还是这般不经夸啊沈碧池抿唇笑了笑。

    两人对望着彼此,就在这相交的视线将要擦出些什么情意时,一人来到两人身边,只见他身着黑衣,一脸严肃刻板之相。

    “教”

    沈碧池一摆手,便是叫那人顿时噤了声。

    “公子。”来人改口。

    元妄看了看黑衣男,道,“沈公子,这可是来接你的人?”

    “正是。”

    “”

    “本想与元少侠再多待一会儿”沈碧池惋惜地叹了口气,“可眼下我不得不回去了”

    “没事儿没事儿”元妄赶紧摇摇手道,“沈公子还是快些回去和家人们报个平安吧。”

    “还是要再次感谢元少侠救命之恩”沈碧池诚恳地拱手作揖。

    “没什么。”想到就要与面前人分离,元妄心里只感到一阵难以言喻地失落。

    “对了,这衣服?”

    “没事儿,你就留着吧。”又看了看沈碧池和黑衣男,“那我就不打扰,先走一步了”元妄摸了摸头,识相地不再过多停留,转身就走了。

    等少年走远,黑衣男才低头恭敬道,“教主,您现在的身子仍需静养,万不能再有何闪失,且教中许多事务都需您来定夺,还请教主速速同我回云水宫。”想教主因为那少年通髓,不仅功力大损,连形貌均退回到了十几岁的少年模样,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知道了。”

    应付了一句,沈碧池只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瞧他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却有几分可怜之姿,实是想叫人上前摸摸他的头安慰几句。

    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如果他还是他师父,定会上前把人拉住,抱在怀里好生疼宠一番才好。

    终是忍住,眼看着前方少年难掩落寞孤零零地一人行进,不禁握了握拳,对这样的人,又怎可能放手怕是今生都无法放手了。

    “定会再见面的。”

    ***

    与沈碧池分开之后,元妄便离开了客栈,思忖着自己今后的路,他应当不会拜入何人门下,不如自立门户?

    正这么想着,便觉自己身后撞上了什么东西。

    “唔啊——!”

    只听得这一声痛呼,元妄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七、八岁模样的男童跌倒在地。他穿着黑色短衫,其上绣着金丝纹路,下半身是同样黑色的束脚裤。那短衫的两袖和裤腿却如同鼓风般宽大,脖子上挂了一串黑色念珠,加之他那顶毛糙糙的脑袋,直给人一股人小鬼大之感。

    他人虽小,手中拿着的金色法杖却比他整个人还高。

    ***

    “嘿嘿,你来追我啊!”轻骑飞奔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上,他一手拿着法杖,另一手拿了串糖葫芦,他转过头,对身后追他的女孩做了个鬼脸。

    “师兄,坏蛋…快把糖葫芦还给我…呜呜…”女孩正一边跑一边用手抹着眼泪。

    “你能追上我就还给…唔啊!”朝前跑的轻骑只感到自己的脸撞上了什么硬硬的东西,这让他一下便跌倒在地。

    “唔…”轻骑用双手捂住自己的鼻子,这一下疼的他眼泪都要冒出来了。轻骑抬起头看去,原来他撞上了一个人,他的护腰十分坚硬的样子。

    那人转过身来,一袭黑衣,手上拿了柄长枪,他身型高大,腰背挺直,面上却是毫无表情,目光冰冷,就好像是那勾魂索命的修罗,这一下把轻骑吓得差点尿裤子。

    “师兄…终,终于追上你了…”女孩来到轻骑身边,大喘着气,“你把糖葫芦还给我…!”她开始动手抢轻骑手上的糖葫芦。

    “才不给你!”轻骑护着手中的糖葫芦,不让小师妹抢去。

    正在两人争抢之际,轻骑突然大叫,“哇啊啊——!!!”只因他看见明亮锋利的枪尖正抵着自己的喉咙,只差一厘的距离,直叫他不敢再动半分。

    “呵,看来还是个小恶霸。”黑衣少年轻笑了一声。

    “你…你要干什么!”轻骑装腔作势地大吼道。

    “你抢了这个小妹妹的糖葫芦?”

    “是又怎样!可是她错在先!”轻骑大声嚷嚷起来,“她居然向师父告发我!害我面壁思过了一个上午,还没午饭吃,我抢了她的糖葫芦又有什么错!”

    少年挑了挑眉,收回长枪,见枪尖离开了自己的脖子,轻骑舒了口气。

    元妄矮下身,单膝跪地,摸了摸哭泣着的女孩的头,“小妹妹,是怎么一回事?”少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温柔,他虽没有妹妹,可这个称呼却莫名让他感到有些熟悉,连语气都不由地放得十足缓和。

    女孩望着自己面前的俊朗少年,她能感受到面前人的善意,便如实相告,“大哥哥,因为师兄他在修行法术的时候偷懒睡觉,所以我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师父,只是没想到师兄却抢走了师父赏给我的糖葫芦…甜甜的糖葫芦每周就只有一个…呜呜…”

    “嗯,我明白了。”元妄又站起了身,“她说的可属实?”

    “哼…是又怎么样…”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也是习武之人,只是你有两点做错了。”

    “我做错什么了!”

    “不珍惜时间好好习武修炼,这是其一;错了不知悔改,反而报复他人,这是其二。错上加错,这…是给你的教训。”

    元妄用枪柄赏了轻骑的肚子一发,虽然他已经下手很轻了,但还是把轻骑疼得死去活来,捂着肚子在地上哎哟地叫着打滚,“你,你仗势欺人…!你这个家伙,不就是仗着年龄比我大吗…不就是比我高,又比我壮…唔…你等着,早晚有一天…”他口中念叨着如此下场的人都会说的话。

    “还不收声?想再来一发吗?”

    “唔…!”轻骑赶紧闭上了嘴。

    “师兄…你没事吧?”小师妹看轻骑这幅模样,十分担心地道。

    “还不把糖葫芦还给这位小妹妹?”

    “哼…给你!”轻骑十万分个不情愿,不过他更怕挨揍。

    小师妹开心地接过轻骑递来的糖葫芦串儿,“谢谢大哥哥!”她舔了舔糖葫芦,甜甜的味道让她瞬间忘记了还躺在地上的师兄,小师妹蹦跳着走远了。

    见那名持枪少年也走了,轻骑才站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不甘心地道,“可恶…”

    刚抬起头,便见自己眼前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串糖葫芦,再往上看,那名本该走掉的少年居然又来到了他面前,手上还拿了一串糖葫芦。

    “干,干什么!”

    “给你的。”

    “给我的?”轻骑怔了一下,这家伙刚才是又去买了一串糖葫芦吗?

    “嗯。”

    “我才不要!”轻骑大声道。

    少年翘起嘴角,“真的不要吗?我可是听到你肚子叫的声音了,据刚才那位小妹妹所言,你午饭还没吃吧?”

    “……”轻骑的肚子十分应景地叫了一声,他看着竹签上一颗颗圆不溜秋的糖葫芦,上面还裹着一层晶润的糖浆,轻骑咽了口口水,“哼…!”他扭过头,装作十分不情愿地一把接过少年人手中的糖葫芦。

    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轻骑舔了一口,甜甜的味道顿时在口中融化开,轻骑不禁瞪大了眼,原来这玩意儿这么好吃的吗…?难怪小师妹那么喜欢,下周师父给的奖赏自己也选糖葫芦好了。

    元妄在男孩面前蹲下,揉了揉轻骑乱糟糟的脑袋。

    “唔…你干什么?!”轻骑的脸顿时就红了,他又不是像小师妹那样的天真小女孩,他才不要被人摸脑袋!

    看着自己眼前的俊朗少年,他的表情竟意外地有些柔和,倒是比刚才那副冷酷可怕的模样要好多了…

    轻骑随即又在心里摇了摇头,哼!不能被他这副温和的假象给骗了!怎么,刚才那么凶恶,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还给自己买糖葫芦,等等,这家伙莫不是在里面下了毒?!他要对自己这个小孩做什么?!轻骑惊恐地做着一系列设想,只是这些可怕的脑补接着便随着少年人温柔的嗓音一同烟消云散了。

    “这么小就修习法术了啊,你可是比我起步早很多啊。既然如此,就更不能偷懒了啊,多多努力吧。还有…莫要再欺负你的师妹了,作为一个男人,还是年长的师兄,你要做的不是欺负她,而是用自己的双手保护年幼的她。”

    虽然是对这男孩所言,少年却觉心上顿时一颤,好像霎时也提点了自己什么。变得强大,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少年的双眼逐渐坚定起来。

    少年说完就起身走了,轻骑呆呆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似乎还留有少年人掌心的温度。

    唔…就会说大道理…

    至此,轻骑便喜欢上了糖葫芦,且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停留在又高又壮的男人身上。

    他也不怎么调皮捣蛋了,反而时不时会帮助一些有需要的弱者,因为记忆中总有那么一道正气凛然的坚毅身影。虽然仍是懒懒散散,但他的确要比从前更努力了些,因为什么人的告诫总是响在耳边。

    倒是不成想这件事虽小,却对他影响颇深,实是让人感慨命运之造化。

    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轻骑已经逐渐记不起这件事了,但年少时期发生的这件事还是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甚至于是某方面的取向也因为这件事而发生了彻头彻尾的改变。

    亦或是说直接朝着那弯路奔去了。

    下卷

    一殷征

    雪夜。

    少年孤身一人坐在墙边,如入定僧侣般一动也不动。

    “咚”一声,身旁一具身体倒了下去,僵硬,没了呼吸。

    少年漠然地看了一眼,或许他已见过太多,早已麻木,他想也许自己哪天就会是这种下场。

    但他不想这样

    少年听见自己微弱的呼吸,严寒的空气吸入鼻腔,一阵刺痛,喉间尝到了铁锈味。

    少年的眼皮垂下,将要闭上,或许就是明天

    “簌簌——”是一阵阵踏雪的脚步声。

    缓慢地,镇定地,似乎丝毫不受这腊月严冬的影响。

    少年缓缓地睁开眼,他看见一人撑着伞,将要走过他身前。

    少年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他伸出手,一把抓住撑伞人的裤脚。

    “哈啊哈啊!”少年的呼吸急促起来,大张着口,一团团白雾在口鼻间扩散开来,“救我!”

    青年停住了脚步,没有动。

    “哈啊!”由于剧烈的喘息,大量寒气窜进胸腔,喉咙的血管破裂,少年猛地咳嗽起来,鲜血顺着干裂的嘴角滑下,可他那只手却越攥越紧,他抬起头,目眦欲裂地瞪着撑伞的青年,用尽全身力气,“带我走——!”

    撑伞的青年没有动,等了许久,他都没有任何动作。

    万籁俱寂的雪夜里,只听得少年一人嘶哑的喘息,由强转弱。

    那抓着青年的裤脚也逐渐没了力气,缓缓垂了下去,就在他的身型将要倒下去之际,他被面前的青年捞了一把,接着,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少年身上如细粉一般的白雪滑落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落于地面的厚雪之上。

    接连的寒冬,少年身上的衣物已如硬纸一般,被青年抱起时,发出难听的像是折断的声响,而青年的衣裳却很柔软,像是上等的丝绸,少年从未感受过如此的触感。

    少年的呼吸趋于平缓,胸膛贴着面前人的胸膛,被青年抱着,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抬眼,看见了伞顶,微微偏移视线,他看到青年雪白的脖子,无瑕却淡漠的侧脸。少年知道,或许,这只是他一时兴起的举动罢了。但对少年来说,却意义非凡。

    冰凉通红的鼻尖朝青年的颈间靠了靠,嗅了一嗅,好像闻到一股用若有若无的幽香,却令他感到心安。

    少年的鼻头和眼眶有些发酸,他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双臂,就好像只被遗弃的小兽终于找到了归宿,贪婪地感受着面前人的温度。

    元妄缓缓睁开眼,朦胧的视线里,他看到窗外的飞雪。

    下雪了啊他想。

    就在刚才,他似乎是做了一个梦,也是在这样飘雪的寒冬里

    可却有些记不起刚才梦见了什么。

    耳边听到细微的,噼里啪啦火星的声响。

    虽是严冬,眼下他却并不感到寒冷。

    或许是因为此时的他正躺在裹着厚棉被的床上,而屋内也烧着暖炉。

    刚想再看清周围的环境,便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视线。

    唔元妄感到自己的脸被什么湿热的东西舔了一下,耳边听到呼噜噜的声响。

    接着,又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凑到了他的眼前,他只感到自己身上一直被轻微的力道连续地踩踏着。

    “啸铁,狸花,莫要打扰他休息。”

    意识模糊之间,他听到一道清雅的声音。

    ***

    轻骑刚打开门,脸上就被唰唰地挠了三道印子,“嗷——!”他捂住脸,疼得大叫了一声。

    “嘶——嘶——”一只黑猫挡在轻骑身前,对他发出警戒的嘶吼声,背部耸着,全身都炸开了毛。

    可恶,又是这只黑猫!轻骑在心里愤愤道,刚想再迈出一步,那黑猫就又上前一步,伸出前爪做出攻击的姿势,只怕他要是再往前一步,他的脸上就得被挠出第四道印子来。

    轻骑刚想闯一闯,另一只狸花猫也跳了下来,双猫龇牙咧嘴地挡在了轻骑面前,如同不好惹的凶兽。

    好家伙,这还来了俩。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还和猫斗吧?求救的眼神便移向了一旁端坐着的人身上。面对如此情景,这人仍是一派气定神闲,还悠闲地喝着茶,似乎是在看好戏。

    头戴银冠,与其说此人俊美,不如用华美来形容要更为合适。

    身披价值不菲的银白色狐裘大氅,其上绣着些银丝纹路,或许这一身雍容的打扮的确为他本就绝顶的容颜又添了几分华贵。他轻抿一口茶,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贵气,雪白的脸上不见丝毫风霜的痕迹,端的是一派养尊处优之姿。

    此时男人的腿上正躺着个白猫,毛发是少见的长毛,柔顺而富有光泽,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神态倒和它的主人有几分相似。男人葱白的指尖正悠闲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白猫长长的毛发。

    过了好一会儿,殷征才放下茶盏,抿了一下唇,像是在掩饰笑意,似乎终是看够了戏,便开口解围道,“好了,啸铁,狸花,他不是敌人,也没有恶意,不必如此提防。”

    听男人这么说,两只猫才逐渐放下戒备之姿,走至殷征脚边,闲适地蜷起了身子。

    呼——终于走了,轻骑在心里长舒了口气,随后又在心里嘀咕了两句这猫居然听得懂人话,还真是成精了。

    “皇兄,你的猫还是对我这么不友好啊”轻骑吐槽,从以前起,只要一碰了面,他皇兄养的猫就总是抓他挠他,对他龇牙咧嘴的,他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和猫有仇。

    殷征笑了两声道,“我哪里知道它们为何对你如此有敌意?你该不会私底下欺负过它们吧?猫儿们可是很记仇的。”

    轻骑连忙摆手,“这这这,皇兄,我哪儿敢啊?”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殷征顿了一顿道,“猫儿们倒是很喜欢那位战神大人。”

    听见战神大人的名讳,轻骑全身一激灵,哪有功夫管什么猫,赶紧来到床边,忧心忡忡地望着床上那令他日思夜想的人,而后者仍在熟睡,自是体察不到床边人的心情。

    “你们倒是对床上那位很温柔啊”殷征低头轻语,两指挠着白猫的下巴,白猫舒服地眯起眼,喉间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见轻骑那副小心翼翼又焦急心切的样子,倒是头回见这小子这幅模样啊殷征开口道,“他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体力消耗过多,他现在需要的正是休养,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

    听殷征这么说,轻骑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挪了几步,也坐了下来,垂着眼蹙着眉,仍是一副不太放心的样子。

    此时殷征腿上的白猫跳了下来,走了几步,又一跃跳上了战神的床,喵了一声,之后便在元妄脸边蜷缩起身子睡了下来。

    轻骑略显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喃喃道,“战神大人还真是人见人爱,猫见了猫也爱啊”

    殷征被轻骑的话逗乐了,之后便撑起下巴眯起眼,打量起轻骑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听殷征这么说,轻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眼自己,一副“我怎么了”的样子。

    “感觉你似乎成长了一些啊殷奇。”

    听这一声称呼,轻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摆着手道,“别别别,我现在可不叫这名儿,听着还真有些别扭”

    “行行行,那我便称呼你的道名好了吧,轻骑。”殷征在轻骑两字上加重了音。

    轻骑瞄了一眼面前这似笑非笑的男人,咽了口口水道,“话说皇兄你这么着急地叫我回来,之前也给我飞书传信了许多回,所为何事啊?”

    “皇弟,我喊你回来就一定是要有什么事吗?”殷征说着便状似惋惜地叹了口气,“难道就不能只是因为我对我许久未见的皇弟——思念心切吗?”

    轻骑听着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我信你就有鬼了!

    “哎,有时我还真是有些羡慕你啊轻骑,早早就离开了皇宫,离开那些是非,出家当了那闲云野鹤的道士,多逍遥,多自在。独留皇兄我一人,在皇宫中勾心斗角”

    现年国号——殷。

    也是,谁又能想到那个看上去颇不靠谱的轻骑,竟还有另一个身份——大殷的皇子。

    连轻骑自己都快有点不相信这个事实了。

    轻骑和殷征是同一母妃所生,殷征比他大三岁。母妃并不算得宠,在轻骑还只有四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印象中,他的皇兄殷征是软弱的,总是被其他皇子欺负,比他这个做弟弟的都不如。不过轻骑想了想,倒也并不是一直都是如此,那大概是他五岁时候的事了,他记得他的皇兄被其他皇子推下了水池,救回来之后连烧了几天几夜,所有人都觉得皇子怕是救不回来了,可殷征却破天荒地挺了过来。而且再醒来的时候,不仅不记得自己是谁,还说了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连之后的行为举止也都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因此那时候宫中经常有人传闻,大难不死的九皇子殷征怕是被妖魔附体了。也不知殷征之后都做了什么,之前一直欺负他的皇子们再也不敢使坏了,见了他都低头绕道走。不过那时候轻骑年龄也不大,具体的也记不大清了。总之,现在他面前这个让人有些捉摸不透的男人,完全无法和轻骑儿时印象中那个唯唯诺诺的皇兄划上等号。

    由于轻骑很早就离开了皇家,所以和殷征关系并不算十分亲密,有时候过上几年才会见上一面,不过就算是见面了,也只是客套寒暄几句,所以他才不信他皇兄想念他的鬼话。

    “皇兄,您也别跟我绕圈了,我脑子不好使,您就实话说了吧”

    “好吧。”殷征正襟危坐起来,“父皇他老人家七十大寿,这可不能算是小事吧?我这才加急传信你回来。哎,父皇他老人家可是对流落在外的你一直念念不忘啊”

    “得了他,他老人家还记不记得有我这一号人物都得另当别论,少一个我根本没差。”

    殷征朗笑了两声,似乎料到轻骑会这么说,也不卖关子了,单刀直入便问,“那轻骑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叫你回来?”

    轻骑直视殷征,答,“招兵买马。”

    殷征挑了挑眉,道,“所为何?”

    “皇位。”

    此二字一出,两人之间有瞬时的静默。

    还是殷征先开了口,“哈哈哈,轻骑,你的脑子可好使得很啊,你太自谦了。”他不肯定也不否认轻骑的回答,“我看他们都小瞧了你,不过别误会,我可一直都没小看过你。”

    他这话也听不出真假,轻骑赶紧认怂,哎哟地叫唤了两声,“皇兄您就应该小看我!虽说我是混江湖的吧,但我的法术慧根只有618%,是相当普通的资质,我这样的人,对您的宏图伟业可一点帮助也没有!您还是赶紧去找那些90%以上的大佬们吧!”反正您已经收了1/3的大佬了,不差那剩下的2/3吧,惦念上我这种小喽喽做什么?

    “618%啊,呵呵”殷征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我去看了那次体法大会,表现得很不错啊。”

    “啊?哪次?”

    “就你被战神相中的那次。”

    “”

    “赢得游刃有余。”

    “只是运气!”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况且你618%的资质可一点都不普通啊。如果不是碰巧去了那次体法大会,我都不知道我的皇弟竟是618%的资质。”殷征眯起眼打量起轻骑来。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觉得618%不普通?他只认同战神夸他有天赋,其他人,还是算了吧。

    再说了,就算他的确有点能耐吧,他好像也没有理由去当他皇兄的爪牙吧?

    见轻骑冷了脸,似乎转身就想走,殷征不慌不忙道,“他以前叫元望。不是妄念的妄,而是希望的望。”

    此言一出,轻骑便停住了。

    “他也不是天生便是100%的体术慧根。”

    “他经历过洗髓,他是被人为造出来的100%。”

    “这也造就了他离不开男人的身子。”

    “战神?呵呵,虚名而已。”

    这几句再一出,轻骑便挪不动步子了,顿了一会儿后,轻骑又转过身,几个大步便来到殷征面前,差点撞歪了桌子。

    “诶你别激动茶都洒了,这可是最上等的龙井”殷征伸手稳住木桌上的茶杯,虽这么说,嘴角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你还知道什么?”

    “这个嘛”殷征顿了顿,“我想,应该的确知道得比你多。”

    “你刚说的那些都是什么意思?”轻骑的声音听着有些急切,也忘了尊称,“你还知道关于战神大人的什么?”

    “比起从我口中得知,不如亲自看要来得更明白些?”

    “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屋内走进一个身穿道袍,双眼狭长的中年人。

    “巧夺天机——神算子?”轻骑讶异道。

    “正是。”

    “见过殷王。”神算子对殷征作了个揖。

    “免礼。”

    想不到连当今法术排名前三的大佬都对殷征俯首称臣,这个男人真的是

    轻骑又谨慎地望了眼殷征。

    不可小觑。

    “想必轻骑你该也知道神算子之所以得名,便是因为他修习的术法绝学——天机术。而天机术的其中一式,便是可窥探他人的记忆。”

    “”

    “当然,天机术也并不是万能的,它只能查看一些对记忆者十分重要,可谓产生重大影响的一些记忆。而且,想要成功施展有个前提,那便是双方都得同意。战神现在尚未清醒,自是无法反抗天机术,所以只要轻骑你愿意,便可查看战神的记忆。”

    “”轻骑顿了一顿,“这么说,皇兄你看过了?”

    殷征点了点头。

    “”

    见轻骑犹豫,殷征啧了两声,“想不到战神竟有那样的过去,可真是耐人寻味啊”他状似感慨道。

    轻骑纠结了,他觉得未经同意便查看他人记忆是不耻的,可又想到殷征刚才说到一半的那些话

    洗髓是什么?

    人为造出的100%?

    这都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战神的一些秘密?”

    啊啊啊可恶!

    “来吧!”轻骑昂首挺胸,一副大义凛然之姿。

    说到底,他还是想知道有关战神的更多事情,想更多了解他。

    “好。”殷征拍了拍手。

    神算子坐在床边,一手搭在元妄手腕上,而轻骑则握住了神算子的另一只手。

    “要开始了。”

    神算子闭上眼,他话音刚落,轻骑便有如电击般瞬时绷直了身子,他只感到一阵头痛欲裂,像是有什么顿时塞满了他的大脑。

    轻骑大睁着眼,一幕幕画面在他眼前快速闪过,一句句话语交叠着响在他耳边。

    师父,你再教我两招吧!

    我相信人定胜天。

    一百一十四次胜,六十一败,是我赢了。

    阿青,为什么,阿青!

    因为——你遇见了我。

    洗髓?

    我要的是,逆、天、改、命——!

    阿青对不起

    为什么是你

    89%,93%不够!

    师父,抱我你抱我好不好

    嗯喜欢我喜欢师父。

    你不要过来!

    我、恨、你!

    你想逃到哪儿去——?

    我后悔遇见你,后悔认你为师,后悔喜欢你

    直到天机术施展完,轻骑仍瞪着眼站在原地,双眼竟不自觉流下两行清泪。

    过了许久,他无力一般地蹲了下去,把头埋进腿间。

    “轻骑?”殷征轻声叫了一句,“轻骑?”殷征又试探地叫了一声,也不见轻骑有所反应。

    怎么,冲击太大了?

    殷征站了起来,使了个眼色让神算子离开,接着来到轻骑跟前,俯下身拍了拍轻骑的肩,“喂没事吧?”这小子不会是吓傻了吧?“该不会是对战神大人的幻想破灭了吧?”

    轻骑这时抬起了头,一只手盖住脸,只能从叉开的手指间看见他的表情。

    耷拉个眉,还在哭,脸却通红。

    那表情真的殷征一时间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

    轻骑站了起来,急促地踱着步子,原地绕着圈地走动。

    “喂轻骑,你该冷静一点了吧?”殷征蹙起眉,被他绕得头都有些疼。

    轻骑停住了,扭过头望了望床上仍在熟睡中的元妄。

    一时间,百般情绪冲击着他。

    他哪是对战神幻想破灭啊

    轻骑一手捂住下半张脸,脸红得都要冒烟,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对战神越来越喜欢了

    他只感到又激动,又欢喜,却又惆怅,又苦涩

    他不知要如何去处理这种复杂的情绪。

    一向悠然自得的轻骑,仿佛遭遇了此生中绕不过去的,最大的烦恼和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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