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泉淮×谢采】溯洄 (上)(2/5)
是当年那位来去无踪的“拥月仙人”……谢采得鬼山岛主周贲赏识,建立自己的势力后,他也曾派人调查过“拥月仙人”。大概是鬼山会所占海域不广,往来的商船有限,并未搜寻到这位仙人的讯息。
今晚确实凶险,谢采反思自己不该为情绪左右,行刺之时平白耗费力气而耽误原本的筹划……确如那“仙人”所言,今后该谨言慎行,周全行事……
随着功力的深入,他渐渐有所感知,这处剑痕应是某位大能进入天人感应的境界时,以剑为道无意间在凡世留下的痕迹。故而此处剑气能通虚无,萧然尘外。
适才的星火是月泉淮的手笔。
谢采一度怀疑这位风姿绝艳的仙人只是自己一枕南柯,就当他想要放下之时,这人又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走了……?
脑中谢采的身影若隐若现,赤羽外衫的谢会首与满身猩红的孩童不断交织变换,而后又陆陆续续如雨后春笋般接连浮现,逐渐填满、占据月泉淮的全部心神。
谢采未曾忘记那晚火光中的惊鸿一瞥,亦没忘记这位正邪难分的仙人要自己“以身相报”的苛求。在鬼山岛过了三年刀尖舐血的日子,谢采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茫然无助的孩童,他扬唇一笑,问道:“不知仙人有何吩咐?”
谢采听他这么说,才回过神来,发现月泉淮半透的身形,又是一惊:“您是……鬼魅?”
谢采从陈徽手上接过刚打上来的井水,便让其退下:“此时正热,你也下去避避暑气。但莫要忘了我今日的交代。”
此时的谢采大致十四五岁,衣冠齐楚,姿态闲雅,想来这几年过得不差。月泉淮含笑盯着他看了他半晌,半开玩笑半是威胁道:“老夫还记得你尚有有恩情未还,所以故地重游,看看你如今能还上几成。”
岛上物资不丰富,他便随形就势,以大片细沙碎石铺地以替代传统庭院的“水景”留白,再以此地特有的红岩错落叠放成小“山”零星至于“水”中,又佐以丛丛青绿草木环于“山”间点缀。
瞬间,众人动作齐齐止住,一并抬眼望向月泉淮,凤目带笑,各色年龄的嗓音一同唤出:“月泉宗主”。
鬼?月泉淮自诩仙神数十年,还未曾听人这么喊过他,一时有些新奇,倒也不怒:“非也,不过俗世之人倒是会唤老夫一声‘拥月仙人’”。
那少年的模样,月泉淮才在识海中见过,分明就是少时的谢采!而那与他说话的小童,面貌也十分眼熟,月泉湖回忆好一会儿才记起,那是此后常伴谢采身侧的亲信陈徽。
这想法甫一冒出,月泉淮下意识便摇头否决,并觉得荒谬无比。他对谢采青眼相待,全因这人的才能过人可为自己所用。锦帐内的鸳鸯交颈只是兴致使然,他月泉淮断然不会对一脔宠动心。
身旁的陈徽见谢采望着一陌生男子发怔,虽不知他们之间有何渊源,但直觉这貌美不似凡人的男子来者不善。他对机智果决的谢采极其拜服,也不顾自己人小力微,几步小跑挡至谢采身前,尽力压下内心的胆怯,故作凶狠地瞪向那人。
虽然不知那位“拥月仙人”是如何识得自己的,但仙人既然肯点播协助自己,当是友非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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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倒是白天,烈日下碧涛翻卷,红岩耸峙,看来自己又回到了鬼山岛。
眼前事物一阵扭转颠覆,当一切再次归位之时,月泉淮发觉自己又回到了沉剑狂窟的昏暗之中。
熟悉的剑光再次从四周涌上,将月泉淮裹入其中……刹那的晕眩过后,月泉淮眼中的景色就换了模样。
心念至此,月泉淮似有所感,放空神识,任由思绪蔓延……
此提议正合月泉淮的意:“老夫此次登岛也无住处,正好,暂且在你的居所停留。”
法则极其神妙深奥,月泉淮虽不能参透,但仅仅触及冰山一角就足以令他暂时抽离于光阴之外,回溯旧时。若真能将其领悟,那古往今来可否任他遨游?
难不成……月泉淮不禁又回想起那瘦弱年幼却仍旧诡诈的谢采……也不知他能否在鬼山岛的炼狱中保全自己。
谢采这时正俯首细心交代陈徽留意岛上各家寇首的动向,忽而察觉似有人影拦在路中,转头一看,记忆中那张尘封几载的俊美面容赫然重新出现在面前。
“无论老夫有何要求,你都会服从?”月泉淮见他这般从容,有些诧异。
谢采目瞪口呆地盯着人影散尽之处,不知自己是否在梦中。岛上其他人被惊醒,因烈火而惶恐叫嚷之时,他才如梦初醒。
他的小院却并不奢华,反而承袭谢采特有的雅致。
这几年,谢采屡出奇谋助鬼山会劫掠了不少大型商船,又长袖善舞,以利相诱,收拢各大匪首的人心。此时的他实质上已然成为了鬼山会的二把手。
谢采也迅速收敛思绪,伸手拍拍陈徽,将他拉回身侧,而后抬手朝月泉淮躬身行礼:“谢采见过仙人。这孩子莽撞,还望仙人海涵。昔年一别,您了无音讯,在下便时常记挂。此次重逢见仙人神采依旧,谢某心中甚慰。”
月泉淮坦然认了:“没错,是老夫。”
月泉淮并未饮水,他指尖划拨着清凉的杯壁,幽幽说道:“莫要喊老夫‘仙人’了,老夫名唤月泉淮,是渤海月泉宗的宗主。”
这位仙人……又是来助自己成事的吗?谢采思及近期的筹谋,心中不禁猜想。
“月泉宗主”,谢采从善如流,暗自思索关于“月泉宗”与“月泉淮”的信息,“数十年前?是您带人突袭冰火岛?”此事当初在东海闹得极大,海寇之间也有流传,谢采听人闲谈之时说上过几句。
乍看过去,“山水”俱在,空旷清雅,久观之下,倒也静心。
多思无益,还是去看看谢采此刻的状况,也不知今夕何年,那孩子长大没。
或许他与谢采之间确实有些奇妙的联系。才一动念月泉淮就听见有隐隐话音由远及近而来。他定眼望去,正看到一位文雅周正的白衣少年边走边与身旁小童说话。
陈徽瞟了眼月泉淮,虽仍是不安,可不敢忤逆谢采,只能行礼离去。
见两人走近,月泉淮并未躲闪,而是负手而立,在鬼山岛的赤岩前等他们过来。
这两次跨越时光皆于谢采有关,难道自己对他还真生了情?
“谢采,你有不世之才,既已看破此间道理,便更当奋发向上,超脱于浊世。老夫期待日后你我比肩之时……”月泉淮身影消散得极快,话到最后,人已不再,只有泛着凉意的嗓音在这猩红的火光中回荡……
谢采倒是未直接回答,而是抬眼望了望火辣辣的日头,轻声道:“正值午后,炎日之下实在灼热难当。仙人如不介意,不若随谢某回屋内一叙?至少要比这里凉爽舒适一些。”
月泉淮操纵着内力又参悟许久,可除此之外依然是毫无所获。他深知这般际遇需要恰当的机缘,却不明白契机究竟为何。
岩壁上的剑痕凌冽依然,可有了此前那番际遇,他再感受这杂乱的剑气时,竟领悟到别样的因果。
“荣幸之至。”谢采颔首,随即恭敬地将月泉淮引至自己的小院。
见自己无法在此地长留,月泉淮最后还是卖谢采一个好,助他将尸首销毁。毕竟谢会首与自己的因缘未尽,可不能让他折在这里。
谢采自小满腹诗书,若要形容一人俊美,各种精妙华美的辞藻信手拈来。可在炽焰之中见到月泉淮的那一刹那,他脑中皆空,唯留最质朴的“好看”二字……
因由年幼家难的经历,谢采并不信人,院子虽不小,可并无仆役。两人与厅中落座之后,便只有小陈徽跑前跑后为他们端茶送水。
当下虽聚不成实体,但月泉淮迦楼罗神功调取万物的本领还在,生火兴风不在话下。火起之后,他随谢采移至后方,正想与对方最后交代几句。一侧头正巧与谢采的目光对上,就见到他满脸怔愣地看向自己。
月泉淮心中大喜,再次盘膝坐定,以自身剑气与迦楼罗神功为引,试图融合并探析这些剑痕。
月泉淮以为谢采是为自己虚实相间的躯体所骇,却也懒得费口舌与他解释,只是交代:“可惜现下暂且无法将你带离。你当束身慎行,莫要与他人牵扯过多。老夫可是个挟恩图报的,我们来日方长……”
“拥月仙人?仙人……”谢采将名号在舌尖默念两遍,却是惨然一笑,喃喃道:“天道无亲又无仁,无论仙鬼,皆不在人道,无分善恶,以凡人为蝼蚁,万物为刍狗……是仙是鬼又有何分别……”
见他走后,谢采替月泉淮斟上井水,淡笑道:“海岛之上无甚拿得出手的东西,您见笑了。井水清冽,夏日饮用颇为爽口,仙人若不嫌弃,请用一些。”
小小年纪便敢舍身护主,难怪谢会首此后能如此信任他。月泉淮也不觉得陈徽忤逆,眼中反而生出几许赞赏。
年龄不同,装扮不一,面貌声音却相似的谢采们或笑或嗔,或悲或喜,神态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