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来信(2/8)

    章途还不肯收手:“有多特别?”

    上次在这里留宿,次日清晨回宿舍时,他想了一堆“一不小心走太远干脆就地睡了”诸如此类的理由,一个更比一个扯淡,惴惴地推开门,宋垚已经起了——他向来是起得最早的那个,但对方只是看自己一眼,没有多问。

    既然人家藏了心事,章途也便不多问,就此打住了话头。只是把柴禾堆在角落里,直起身捶腰时,一个已经打了许久腹稿的问题就这么自然而然被捶出了口:“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王晓声扯着自己头发懊恼:“一开卷子,突然短路,脑子一片空白了。”

    “两者经济基础不同,不太好比吧。”宋垚说,“但是客观来说……难道你会一直留在这儿?”

    他知道章途想听他问点什么,好以此来引出一个接下来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鲁迅先生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章途这一个月以来,把教学工作以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复习,争分夺秒,废寝忘食。江宁川从未看见过章途在一件事情上投入过这么多的精力与热情,就好像在燃烧,不知疲倦地燃烧。

    宋垚这时候却恢复了以前的神态,朝他浅浅一笑:“我只是觉得你在这里太耽误了,你应该有更适合去的地方。”

    江宁川不知道章途说的是哪回事,他默默去挑煤油灯的灯芯,火光跃动了一下,又更亮了点,这样章途读书写字时就不必太费眼。

    大学,一个对他来说多么遥远的词汇。章途要是去读大学,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更加大了,到时候他还会记得自己吗?江宁川有些麻木地想,队长说得对,这些知识青年最终都会走的,贫瘠的土地从来留不住人。

    “返城”两个字,又突兀地出现在了章途的脑海里。

    章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揽着江宁川的腰,加深这个亲吻,极尽温柔绵长。江宁川被亲得浑身发软,恨不得溺死在里面。他与章途一个月未见,想他简直想得要死啦,所以在气喘吁吁的一吻毕以后,他好想毫无保留地诉说这一个月以来积累的思念。

    章途则小心斟酌着词句,尽量委婉:“和城市比呢?”

    “那挺好,”章途想了想,“妹妹也在?”

    江宁川缓了一会儿,低声说:“……没事。”

    如果真的可以高考,那么他也有机会重新踏入校园,成为大学生。阳光、书本、课堂、黑板,还有侃侃而谈的老师与认真听讲的学生,而他会是其中一员……光是这样的想象就足以让他战栗。

    宋垚看不出冷不冷的模样,双手插兜,做梦似的盯着虚空。

    外面一道锃亮的白光照亮半个天空,过了几秒钟,轰隆隆的雷鸣中,大雨哗啦啦倾盆而下。

    章途又抬起来看他,这回看得久了些,他轻声说:“不,这不是一回事。”

    他很激动。

    “没有去哪儿,就在县里。”

    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人成瘾,一亲就亲个没完,身体向来最诚实,两个人很快都起了反应。江宁川难耐地扭动着,哀求道:“你摸摸我。”章途也被蹭得有点儿受不了,再待在门口就不太方便了,于是他搂着对方往床边走,笑着说:“外边儿天还没黑呢。”

    不得阻拦。

    公历年当中的最后一个月份到来了。

    不过这些也只是够知道他家境优渥罢了,至于是何等的不一般,除了问本人,谁也给不出一个标准答案。何况越不一般可能就代表被整得越惨。宋垚从没讲过他们家的具体情况,估计状态也是挺不明朗的。

    赵知蔓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的意思是,他家的背景应该不简单。”

    以前章途很注意避嫌,在外面从不会这样牵着他的手。他忍不住勾了勾手指,把单方面的牵引变为回握。章途只是瞟了一眼,没有制止他的小动作。好喜欢。可一想到这或许是因为对方快要离开了才给的甜头,他心里又开始发堵。

    高考,高考!中断了这么久的制度终于得以恢复,这些年大学虽然仍然在办,但能就读的都是工农兵推荐上去的红五类,像他们这些家庭成分不好的人,可以说是毫无希望。哪个学生会没有梦想过就读最高学府呢?现在有个学业能得以继续的机会摆在你眼前,你是珍惜还是不珍惜?

    吃过饭,章途晃悠到江宁川家去。

    说好听点,此处是世外桃源,搞斗争工作的干部都不常往这里来,少了许多折腾;如果要说得难听点……穷乡僻壤都算得上是好词了。

    搬柴禾的时候,章途问:“前段时间去哪儿了?”

    种地不需要会在几何图形里画辅助线,教小学生也不需要会解这么多复杂的算式呀。江宁川压住心中那点因疑惑而产生的恐慌。

    章途尚只是将信将疑,心里就似起了一团燎原的火,仿佛能看到未来的无尽的希望。大学!他曾经以为这一辈子都没指望了,可现在,宋垚轻易地勾起了他曾经对于未来的无限畅想。他的成绩不错,如果能高考,是板上钉钉的大学生。“可惜家里的成分……”老师们这么叹过气,推荐升学的公示表上也并没有他的名字。

    他看向章途,眼底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委屈。章途微微一愣,察觉了他的情绪不对,便凑得近了点,不自觉带了点关切:“我们先回家去。”村民们就这一新闻提出了许多问题,知青们不厌其烦地一一解答,大家的兴致都很高,没有人会去在意待在人群边缘的他们。

    半个月后,这荒僻的山村与全国人民共同迎来这历史性的一刻。

    江宁川记得那天所有的知青都兴奋起来,举着半导体,把声音调到最大,从村头跑到村尾。广播里杂音不小,但在口口相传下,很快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件大事:高考将于一个月以后正式举行。

    他很肯定宋垚所说的变化绝不会是指这些事情。

    “我推理的,只差一个事实的印证。”章途弯弯眼,“小赵同志,看来你缺乏对生活的观察呀。”

    等待水烧开还要一段时间,江宁川靠在章途肩上,看对方拿出那些带给他的东西。多是些吃的用的,一件件拿出来,分门别类放好,很难不让人产生“家”的错觉。

    赵知蔓在一边冷笑:“让你复习的时候三心二意,给你划的重点记了几个?”

    这道声音如一声惊雷,猛然把沉浸在陡生出的那股子妄念中的江宁川给砸醒了。

    是啊,事关章途的未来,他有什么权力去阻止?他又有什么理由叫人家留下?更何况,章途他,本就该走上一条康庄大道的,那条道路阳光明媚风景独好,而不是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同自己成为村人眼中的异类。

    “就是很特别的特别。”

    江宁川知道章途平时才不这么说话,这样就是故意使坏,他不想上当的,可是章途这样专注地看着他,他哪里还有负隅顽抗的能力,晕乎乎的,想说的那些话都忘了个干净,只会贴在人家耳边承认:“特别想你。”

    尽管那里才是章途的来处。

    在这群知青中,宋垚通常充当最靠谱的那个角色,不轻易与人起口角,甚至很多时候别人的口角都要靠他调节,革命理论知识也异常扎实,支书有什么话都经常找他代为传达。大家都很服他。由于这样莫名的威信,宋垚此刻出现的激动,与往日里章途对他的印象就不太符合。

    他情绪低落,神情沮丧,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步伐沉重,一点一点向回家的方向挪去,对比周围的喜气洋洋,很是萧瑟。

    这则消息很快席卷全国,姑姑再次来信,附上了一本《代数》,信上写明是托朋友在上海买来的,兴许他会需要,便随信附上。

    二人踩着碎石沙地,满山的树叶都发出“沙沙”的响动,妖风肆虐过境,树枝碰撞树枝,树干敲打树干,明日山上不知要被吹倒几棵树。出门前只随手披了件外套,此刻实在是冷,章途缩着脖子呵手,使劲搓了搓。

    章途莫名不喜欢宋垚这个“一定会走”的预设,但这也确实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内心所摇摆的,当下皱眉道:“留在这儿又有什么不好?我一个人……”他忽然想起想让他返城的姑姑,猛地住了嘴。

    恰好校工宣队天天说上山下乡多么好,构建出一幅异常美好的未来蓝图,要大家不遗余力地去祖国的各个地方发光发热。留在学校的人都报了名,听说是必须要去,不去不行,章途便也顺着潮流,被一列火车送到了这个地方。

    他刚后悔不该这么问,要是章途以为他很生气,因此不喜欢他了怎么办。还没等他想出一句找补的话来,章途就接过了他的话头:“还没定,要等省里的通知。而且我只是去考个试,考不考得上还要另说。”

    他总是很愿意相信章途。对方认真说的也好,随口一说的也罢,哪怕就是在开玩笑,他也总是很认真地对待。于是人就显得有点笨笨的,因为章途说什么他都听。

    一切本该如此。

    “我下乡前一天,我妹妹也到我房间里跟我说了一宿话,后半夜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还在那里颠来倒去地喊哥哥不肯睡,怕自己一醒来我就不见了。”宋垚讲起妹妹,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那时她才五岁,胖乎乎,胳膊跟小莲藕似的。她现在学会了写字,来信跟我说她长高了,但没说有没有瘦了些。”

    江宁川好似没太明白章途的意思,静静地听他讲,眼中倒映着飘忽的火焰。

    于是他们又接吻。

    原来你爸被打成了反动派。章途没深思宋垚这句话的个中含义究竟为何,途究竟听没听懂,继续道:“马上就会不一样了,一切都会有大改变。”

    章途听到这话躺倒在床上乐不可支,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锁骨处,湿湿的。说不好什么感觉,有点微妙,毕竟这是别人的口水,但他们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真要说很嫌弃也不至于。他用这只手拍了拍江宁川的头:“小狗,别等天黑了,继续吧。”

    “他们开了会,我妈来的信里说了。”

    风刮得搭棚子的防风布猎猎作响,章途顾着自己的进退维谷,没注意到宋垚的眼里蕴含的笑意,以及越来越亮的那双眼睛。

    江宁川总是很吃这一套,顺从地任由章途牵着他往家走。

    他并不是在这世界上孤身一人书剑飘零,他在城里有盼他回去的姑姑,在村里呢,在村里有江宁川……他,他要是回去,江宁川能不能跟着他走?可是对方的户口在农村,去了城市该如何安身立命?

    宋垚正跟人下象棋,围了一圈人看,只隔着人朝章途点头致意,没有说话。

    江宁川发现章途最近很忙,总是捧着书本争分夺秒地看,虽然也会来找他,但说过几句话后,对方整晚都在研究那本数学练习册。他不想被落得太远,也曾凑上去读过几道题,函数已经看得人眼晕,二项式定理更是让他云里雾里,只好悻悻地把书还了回去。

    宋垚家庭背景不一般是很容易看出来的,会用俄语唱《小路》和一些他从没听过的美国民歌,有一回大家合唱《喀秋莎》,他悬着十指在空中击打,他问是不是在弹钢琴,宋垚说以前学过。

    但是为什么会忽然有人来找宋垚呢?还一去就那么久。

    小狗得到主人允许,小狗很高兴。

    一旦开始思考,烦恼的事就没完没了,章途沮丧地宣布投降:“算了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天光昏昏,窗里透出的一线亮聊胜于无,江宁川去啃人家锁骨,又怕留下痕迹不敢重了,黏黏糊糊留下一串水痕。他正埋头努力,听到章途这么说,转头看了看,无不遗憾地把正在章途身上作乱的手收了回来:“那等天黑再继续……”

    眼看大家都要入睡,忽听得一声喊:“坏了,我忘了把柴禾搬进仓库里!”这一声来自今天负责做饭的人,他人已经半躺进被窝,猛然想起这回事,语气里满是懊恼。章途坐在床边脱鞋,闻言自告奋勇道:“你别动了,我去吧。”宋垚正好伏案写完了什么,放下笔说:“我跟你一起。”那人无不感激地道了谢,安心躺下。

    “回来了?”

    “章途,”宋垚伸出手去搭他的肩,他抬头,一脸迷茫地看着对方,“其实我妈来,一是为了看看我,二是来跟我说,我爸快要平反了。”

    江宁川忽略了自己胸口的揪心的痛,努力地宽慰自己:如果章途要奔赴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那我应该祝福他。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章途是会走的,他假想过无数次他们告别的方式,如今只是他等待的这一刻到来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上回用剩下的半盒凡士林就藏在褥子底下,江宁川拿出来,熟门熟路往自己那处地方招呼,他跨坐在章途身上,章途也就乐于看他的小狗是怎么自己玩自己的。

    章途仍在专心摆放那些食物:“还好吧……你不在,也没多少意思。”

    赵知蔓瞪眼:“你难道早就知道了?他跟你说的?”

    有人欣喜有人叹气,有人说着明年再来。

    章途并不知晓怀中人的真实想法,听到江宁川这么信任他,想起以前老林说过的江宁川对他的“迷信”,只感觉全身的筋骨和血液鼓胀起来。他本来就有坚持学习的习惯,眼下的斗志心性更加昂扬。

    章途考完回来,江宁川问他:“考得怎么样?”

    才不是没事,刚刚江宁川摸上去的时候,他腿一软,险些就直挺挺坐下去了。

    可是章途先开口了,含着笑看他:“听说你很想我,嗯?”尾音撩人得要命。

    “章途,章途……”江宁川喘息片刻,又去寻着心上人的唇,去讨一个吻。

    他一面这么宽慰自己,一面顺着宋垚提起家里还有这么一个小妹妹的话题聊了几句。

    “可是你一直都这么聪明。”

    江宁川问:“城里好玩吗?”

    章途的耳旁终于落了个清净,他边整理带回来的这些东西边去想宋垚的事。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棉衣经历了八个月的在衣柜里的不见天日,又回到了人们的身上。

    那天夜里,宋垚的眼睛亮得惊人,他说事情很快会发生变化。

    宋垚的话比起之前少了很多,问什么答什么,绝不多说半句。

    赵知蔓一拍额头,念叨着“忘了忘了”赶紧推着郑筱筱跑去厨房。

    小狗一高兴,就要摇尾巴。

    他们已经进了屋,江宁川不再克制,扑到章途怀里紧紧抱着他:“你肯定能考上。”话虽如此,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考不上,章途是不是就可以留在队里,留在农场,留在他身边?

    如果忽略掉他微红的眼眶和克制的呼吸,那么看上去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不,妹妹放在了外婆家。”

    有关其余的细节他记不太清了,他就记得那个宣布这则消息的人站在由众人围成的圈子中心,口齿清晰,掷地有声:“广播里还说了,只要是个人有意愿参考的,任何单位都不得阻拦!”

    “宁川,你刚刚到哪里去了?我找你找了好久。”一贯温和的语调,但说话间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之情,两年来无数次的耳鬓厮磨,这声音早已熟悉得融入灵魂。

    “我妈来看我了。”

    “哪里?”宋垚环顾了一下这间破破烂烂散发着稻谷霉气的小仓库,表情奇怪道,“这儿?”

    途知道它们发生过,但只存留于他的记忆中,生活还是一如往常,重复从前的一切。早早去小学校,教书,偷偷给孩子们补习英语,以及时常去找江宁川,两个人腻歪一阵。

    既然太阳不会打西边出来,那又有什么事情称得上是“大”?他记忆里最轰动的大事莫过于读初一那年美国的阿波罗登月计划,人类途决定收回以前所想的一切,并由衷地向宋垚道歉。

    宋垚是在大半个月以后回来的,他离开得匆忙,回来的时候静悄悄,放学后章途回宿舍,看见宋垚在同人打牌,谈笑间自然得好像从没离开过。

    灰灰菜安静蓬松地堆在竹筛里,江宁川的眼睛亮亮的,抿着嘴笑。他们谁也不先说话,等江宁川把竹筛端进屋里,章途也跟着走进去,才合上门,对方就迫不及待压上来,把他推在门板上,献上一个吻。

    不,微小的变化还是有,徐兰兰去镇上读初中了,每个月才回来一次。岳雨升了六年级,已经不再什么事都躲在姐姐身后。送走了一批孩子,又迎来一批,叽叽喳喳的小娃娃们,手里抓着炭笔在小操场的坪地里一笔一划地学写大字。

    回忆告罄,章途远远就看见江宁川坐在门口择野菜,边择边往来路上看,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

    恢复高考,的的确确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章途什么都好,唯一让江宁川觉得难受的就是他在做扩张这方面出人意料地有耐心,他一心一意不想要江宁川受伤,可对方被他这半天隔靴搔痒磨得崩溃,次次都求着章途快进来。

    过了几日,晚来风急,外面呼呼作响的动静声不小,只怕是后半夜有场暴雨要下。如果这暴雨能持续到明天早上,那么就能偷得一天闲,美美睡个懒觉。下地干活的人都满心满意地祈祷,脱了鞋钻进被窝。屋外的大风狂乱地呼啸,更衬得屋内的安静温馨。

    门口徘徊着的郑筱筱脸色一红,教了一个月的书,她的性格被磨练得大方了些,不像以前那样躲闪了,站在门边说:“蔓蔓,今天轮到咱俩做饭了。”

    “你怎么知道?”

    没过两天,王晓声的拜访印证了宋垚所言非虚,这小子一来就扯起嗓子问:“你们听没听说,高考要恢复了?”赵知蔓拿胳膊肘杵他:“真的假的?”

    骨头里源源不断冒出的泡泡,让他整个人的心魂都是酥的。

    宋垚短短两句话足以使章途意识到什么。

    章途朝他笑了笑,笑得很快,马上又低下头投身于数学的海洋:“太久不动脑子,怕生锈了,得练练。”

    “宁川,可能就快要举行高考了。”

    章途摇摇头,反应很平静:“不知道,等结果吧。”

    宋垚端着脸盆,上搭着毛巾去院里洗漱,章途也跟着一起。稀里哗啦的水声渐停,宋垚擦完脸搁下毛巾:“我看你把手电筒拿走了。”

    章途无辜道:“怎么了?”

    就在他即将脱离人群时,手腕忽然被人拽住。

    “就这?”章途也压低声音,学着赵知蔓神神秘秘的劲儿,“你才知道?”

    “什么不一般?”

    “不请个探亲假回去看看?”

    “你们家到底……”

    “我们家恐怕……”他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所以他也就愿意相信,大城市是真的没有意思,章途一点儿也不喜欢那里。

    “你怎么推理出来的?”赵知蔓满腹不解。

    “真的啊,骗你干啥!”他扬了扬手中的报纸,得意地笑,“报纸上明明白白写着呢。”

    “哦,村里。我觉得挺好的,乡亲们很朴实也很亲切,怎么了?”宋垚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场随意的谈话,转头看向章途,不再是那副做梦的神色。

    可是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太阳照常升起,炊烟永不断绝,没有什么东西来搅动村庄的平静。

    不仅仅只是章途一人,所有的知青们,在田间劳作的间隙都会见缝插针拿出一本书来,大声朗读,或是念念有词。以前早上能多睡会儿是一会儿,现在天不亮就起了床,在院子里跺着脚,仰头背诵昨晚睡前记的知识点。

    但这样的激动也实在可以理解。

    “秘密。”章途挥挥手,“你自己想去,还有赶快走,一个女孩子老是待我们男生宿舍干什么,人家小郑同志找你呢。”

    这样的姿势无疑很耗费体力,尤其是在润滑的时候,大腿内侧的肌肉跟着微微颤抖,章途覆上去,身上的人急急低喘了一声:“嗯……别、别摸!”

    这回自己占据了主动权,总算摆脱了那种甜蜜的折磨。人在追逐快感这件事上总是无师自通的,他很快便得了趣,一下下顶得很深,眼前一白闪过,后知后觉地品到刚刚那种绝顶快感的余韵。

    “在县里?”

    生活如此日复一日,久而久之,连章途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梦,或者是产生了什么幻觉。什么样的改变叫做“大”?总不至于太阳能打西边出来吧。

    后来有很多人回忆这个冬天,全国各地,从西藏的日喀则到云南的西双版纳,农场、工厂、兵团,共有五百七十多万人走进了高考考场,被中断了十一年的高考制度,它的齿轮终于再次转动。

    “我说的村里。”

    章途鲜少看见宋垚会这么激动。

    “怎么突然想做数学题?”他与章途对坐,看着对方在草纸上密密麻麻地打着草稿。

    章途听得有些默然。合着是自己白担心了,人家把他和江宁川的相处等同于家中的兄弟姐妹。说来也是,谁没事会去怀疑两个同性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呢?大部分人估计都不会往那种方面想。宋垚也只是说他和江宁川的关系走得很近呀!没准只是自己神经过敏,想得太多。

    “你什么时候走?”语气很生硬,听上去简直是在赶着章途走。

    “你妹妹今年该读小学了吧?”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本章尚未完结,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途忽然在半空拉住了他的手腕。

    “我想……我大概会去参加。”章途暗暗深吸一口气,“如果可以考上,我就能去读大学了。”

    好嘛,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章途捧水拍脸的动作停下来:“嗯……去找江宁川说了会儿话。”他还是决心说实话,对朋友,总该诚实些,但也不必事无巨细,至于说话之外的其他细节,他就没必要坦陈了。

    水烧开,响起“呜呜”的刺耳声响,江宁川不再说话,起身去关火倒水。

    “是啊。”宋垚望望天,那里灰白一片,今天没有太阳,“要是能回去看看她就好了。”

    事后总是懒洋洋的,要不是章途坚持要江宁川去洗澡,对方恐怕更愿意的是趴在章途怀里一动也不动。

    可是他只是收回手,偏过头,什么也不想说。


努力加载中,5秒内没有显示轻刷新页面!

  • 上一页

  • 返回目录

  • 加入书签

  •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