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剑(4/8)

    一日应友人邀请,三老爷出门赴宴,一桌珍馐塞满肚子,三老爷满足地回家,谁想到路上出了事,几人走得好好的,只听见“噗通”一声,三老爷就趴在了地上。

    偷瞄三老爷糟糕的脸色,大夫吞了口唾沫,颤巍巍地说:“老爷,是……是喜脉。”

    “喜脉?”三老爷身体前倾,露出了笑容。

    “对对,喜脉,老夫不会诊错的。”大夫跟着陪笑。

    “喜脉!”三老爷猛地站起身,拍打大夫的脑袋,“我让你喜脉!我让你喜脉!……”

    伙计赶紧拉开表情狰狞的三老爷,大声哀嚎:“三老爷,喜脉就喜脉吧!”

    屋子里吵吵闹闹的,何依出现了,询问伙计:“你们吵什么?”

    伙计说:“何先生,大夫给三老爷诊脉,说三老爷是喜脉。”

    三老爷现在最听不得这两个字,又要发作。

    是何依抓住他的手,嘴唇颤抖着说:“大夫说的没错,是喜脉。”

    “你也帮庸医说话?老子连媳妇都没有,哪来的喜脉,啊?”三老爷气得粗话都冒出来了。

    “你的孩子是我的,就发生在你三个月前喝醉回来的晚上!”何依眼睛一闭,干脆说出了打算瞒一辈子的秘密。

    这下所有人都呆滞了,大夫趁没人注意他,捂住头丢下一张安胎的药单子跑了。他要是再留在屋子里,指不定暴怒的三老爷要继续打他。

    三老爷的确是安静下来了,他胸口剧烈地起伏,应该是气极了,怒吼道:“滚,都给我滚出去!尤其是你,滚!”他指头一指何依,平时的温和态度不复存在。

    何依早料想到三老爷的反应,但仍然有种失魂落魄的感觉。他转身走了,留下三老爷平复怒火。

    天底下哪有这种事,莫名其妙地肚子里就多了个崽。三老爷心里郁闷,却找不到发泄的东西。想举起拳头砸肚子,手到半途改成轻轻按在上面,心情复杂地抚摸没有显怀的肚子。

    他想不起喝醉那天的事,只记得醒来浑身酸软,原来是有人乘人之危导致的。三老爷知道何依那个小混蛋在外面,就决定把人叫进来臭骂一顿。

    “滚进来!”他喊的是谁,那人心里清楚。

    何依进来了,三老爷还没发火,他先落下了眼泪。

    “你……”何依这一哭,三老爷就说不出话了。他还没哭,这小混蛋倒先委屈上了?何依多少年没哭过了,哭的是我见犹怜,三老爷甚至分不清他装可怜的成分有多少。但不可否认怒火因为何依的眼泪淡下去了。

    “老爷,这个孩子打了吧。”何依抽抽噎噎地,手想摸摸三老爷的肚子又不敢。要说刚得知三老爷怀崽,他是高兴的,现在三老爷的态度却让何依知道三老爷讨厌这个意外。

    三老爷气笑了:“这是老爷我的肚子,老爷我想留就留,用不着你多话!”

    “什么?”何依迷惑地眨眨眼,心中有了某种猜想。

    “你是傻子吗,我说,这个孩子我要留!”三老爷粗声粗气地说。

    何依瞪大眼睛,三老爷见不得他得意的样子,不由分说又把人赶走了。何依开心坏了,现在就是三老爷拿脚踹他他都愿意,高高兴兴地拿着安胎药的单子跑出去了。

    三老爷闹出了身孕,原先定好的南下走货的事就不确定了。伙计都劝三老爷养身子,三老爷抱着肚子,吹胡子瞪眼地骂他们:“我又不是腿瘸了,走趟货怎么了?就是断了腿赶路,老爷我照样能行!”

    “哎呀,这这这……”伙计犯了难。

    何依这时就成了众人的救星,他跪在三老爷的藤椅边上说:“老爷,我替你去吧。”

    “不行,你小子懂个屁!”三老爷对让他怀孕的小子连续几天都没好脸色。真是气死他了,小白眼狼!当初就不该在边关买他,现在这小子出息了啊,居然直接把自己恩人给睡了!

    “别气,别气。”何依给他顺气,偷偷在那肚子上摸了摸,被三老爷一巴掌拍掉了手。

    伙计觉得何依的提议可以:“我看行啊,三老爷,咱们何先生好歹是跟过商的,这几年做账房先生也懂商道的规矩,就让他去吧。”

    三老爷气呼呼地想了半天,勉强同意了:“那就你去,我告诉你,要是跑得不好,你就给老子彻底滚蛋,有多远滚多远!”

    “好。”何依开心地抱住三老爷的脑袋啵唧一口,在他发作前走了。伙计也纷纷捂嘴偷笑,离开了房间。

    房子突然清静了,三老爷不适应地动动身子,终究是叹了口气。

    “宝儿啊宝儿,老爷我真拿你没办法。”

    这次的走货到底让何依领队走了,闲散在家的三老爷过上了天天喝药滋补的生活,不光是肚子,身上其他地方也圆润了不少。

    何依走时三老爷肚子一片平坦,等快回来了,那肚子就圆滚滚的,肚里的崽子也不老实,整天叨扰三老爷睡觉。

    他一边拍肚子安抚孩子,一边美滋滋地喝鸡汤,就见伙计闯进来说:“三老爷,何先生他们回来了!”

    鲜美的鸡汤顾不得咽下肚,三老爷赶紧出去看看。他嘴上埋怨何依,实则把自个的宝儿疼进了心里,只想看看何依有没有吃苦头。

    七年过去,何依早不是当时骑马能磨破腿的孩子,他矫健地下马,把思念几个月的三老爷抱住。

    亮晶晶的眼睛盖过长途跋涉的疲倦,感受到三老爷的肚子顶着他,何依如释重负,说:“我回来了,没给您赔钱。”

    “老子才看不上你赚的那点银子!”三老爷重重朝何依的后背捶了一拳。

    他们两人抱了会,三老爷小声“嘶”了一下。

    “怎么了?”何依急忙问。

    “哎呦,肚子疼!”三老爷倒了。

    何家的宅子又是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今日何家迎来了两件大喜事,一是何先生平安回来了,二是在三老爷蹲足月子的小少爷出生了。

    洪亮的婴儿啼哭声打破焦躁的气氛,伙计们欢呼雀跃,大笑道:“咱们有小少爷啦!”

    三老爷身体好,现在精神气十足地逗弄刚出生的儿子,嘴里“小宝贝,小宝贝”地叫唤。

    何依进来,听见三老爷管儿子叫“宝儿”,刚当爹的喜悦就没了,嘴撅的老高。

    三老爷哪能不知道他想什么,把儿子塞给他,嘲笑道:“宝儿,你怎么能吃儿子的醋?”

    但看何依还是不开心的样子,示意他坐到床边说:“宝儿,你们都是我的宝,你是大宝儿,他是小宝儿,这样可以了吧?”

    “嗯。”何依脸色瞬间阴转晴。

    他摸索衣服,找了半天,掏出了个圆球,声音里带着羞涩:“老爷,我拿这个作聘礼,娶你好不好?”

    那圆珠是颗硕大的珍珠,说价值万金都不为过,三老爷经商多年也只见过一两次。显然何依是费了大心思去找的。

    “聘礼?”三老爷冷哼一声,“你倒好啊,老爷我孩子都生了才想着娶我!”拿珍珠的手却不含糊,迅速收到自己腰包里。

    何依笑开了花,和三老爷相依靠,一手抱儿子,一手抱三老爷,此刻的幸福是他曾经不敢想的。

    两个月后,红发的美人穿大红的喜服站在三老爷对面,说是天姿国色也不为过。三老爷不禁想,这个异域的青年果真是传言中的妖精,七年前买下这个孩子,就已经勾走了他的魂,从此奉为至宝,永生难以割舍。

    刹车的声音在一处别墅前响起,进进出出的搬家工人看了眼停在那的黑色豪车,然后继续手头的工作。

    车门从外面打开了,迎接车内主人的男人略微弯腰问候,笑着说:“扬克先生,感谢您抽出时间来这里。”

    先是造价不菲的皮鞋伸出车门,紧接着一位外表看上去十分英俊挺拔又不失绅士风度的男人从车里出来。他细致地整理袖口和衣领,露出迷人的微笑,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心情。

    扬克先生的外表非常符合时下的审美,宽厚的身材显得很有力量,然而在灰色西装的包裹下,又不会粗野,打扮精致得恰到好处。

    “我来见见那个孩子。”扬克随手看了眼怀表,用手杖敲击几下地面。

    “哦,当然!毕竟从法律上讲,您将是他的监护人。但是,扬克先生……”男人小小地犹豫了一下,表情似乎有些尴尬。“他或许有点小问题。”

    扬克不以为意:“先生,我是位医生。”

    “啊,是这样!但不是身体的问题……不不,我是说,您也许听说过别墅的主人的死法,大家都在流传某种传闻,这孩子,就是那种……”男人艰难地说。

    “不要相信传闻,这不礼貌。”扬克打断他。他径自走进房子,寻找他需要带走的孩子。

    这一切要从几个星期前说起,扬克在书房,忽然有人找上门,给他看了一则新闻:一对夫妻意外死在家中,据法医描述,他们全身的血液几乎抽干了,脖子上有两个小洞,而他们年仅十三岁的儿子目睹了悲剧的发生。大家纷纷讨论是不是传说中的吸血鬼在作案,亦或者,幸存的小儿子就是吸血鬼?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扬克嘴上说着,目不转睛地凝视新闻刊登的黑色照片中面无表情的男孩。

    “您和他们家有些许的血缘关系,所以按照法律,伊诺斯——那个幸存的小男孩,将由您负责抚养。如果您不愿意,伊诺斯就会送去福利院。”来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扬克表现出思考的神情,相信一般人会理解他的犹豫,作为当地有名的医生,莫名其妙获得了陌生小孩的抚养权,还是在未婚的情况下。扬克医生在以后的生活中可能会受某些异样的眼光。

    “带我去看看他吧。”手杖的敲击明确地表达了主人的决定。

    现在扬克走在发生过凶案的走廊,四处搜寻伊诺斯的踪迹。

    房屋的摆设整齐到了挑不出一丝不对的地步,哪怕不久之前这里曾发生过可怕的事。认真听屋内的动静,能听见客厅里有节奏的“哒哒”声。

    循声过去,那个孩子乖巧地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额前棕色微卷的头发收拢在两鬓,细碎的刘海下是瓷白的秀气的脸。纤长浓密的睫毛遮盖了他的眼睛,唯有眼角的美人痣引人注意。他安静极了,也专注极了,鲜红的嘴唇微微抿起,低头认真地看着黑亮的小皮鞋相互撞击。

    “扬克医生?”伊诺斯很快抬起头,翠绿的眸子漂亮得不像话。他小小地扯开嘴角,洁白的虎牙得以露在外面。

    无论外面的传言如何,没有人会愿意相信眼前比天使更纯洁无害的孩子是什么“吸血鬼”,他尖尖的小虎牙甚至咬不破大人结实的皮肤!

    “你是来接我的吗?”见扬克不说话,伊诺斯细声细气地询问。

    绿宝石似的眼睛一直随手杖的移动而转动,直到扬克停在他面前,把他小小的身体揽进怀里。

    外人眼里,二人看起来很亲密,但扬克在伊诺斯的耳边轻声说:“我知道是你干的,小变态。”

    小孩的手猛地攥紧了扬克平整的西装,扬克像是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笑着亲了下伊诺斯的额头说:“我很喜欢你,你会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伊诺斯似乎有些诧异,他弯起大大的眼睛说:“扬克医生,你要带我走吗?”

    “当然。”扬克毫不费力就单手抱起伊诺斯,带他离开了别墅。

    伊诺斯在看他,扬克清楚这一点。只需要轻微侧头,就能看见小孩灼灼的目光。他怜爱地摸了摸伊诺斯的头,目送死气沉沉的别墅消失在视野里。

    “眼睛可以暴露一切。”长久的沉默后,扬克突然说话了。转头看向伊诺斯,小孩一副听不懂话的表情。扬克的笑容加深了,他看到的是什么?是一双纯洁的眼眸深处,触不到底的黑暗。

    扬克的房子变成了伊诺斯的新家,这里的整洁程度不亚于伊诺斯家。伊诺斯初到新的环境,好奇地四处观察。

    扬克进入厨房,发出叮叮当当的动静,过了一会他端着两杯饮料走出来。其中一杯是果汁,扬克把它递给了伊诺斯。

    他不在乎什么谨慎的试探,在伊诺斯犹犹豫豫地决定要不要喝的时候,扬克喝了口香槟,慵懒边摇晃酒杯边说:“告诉我,你的手法。”

    半天听不到回应,扬克摇摇头:“跟我来。”

    伊诺斯这次顺从了,他沉默地旁观扬克细致地穿好医生的行头,把白手套戴好。看出小孩的疑惑,扬克解释:“我喜欢仪式感。”

    挪开杂物间的东西,地上有个拉环。拉环带动完美契合地板的木门掀起来,和温馨的房屋格格不入的压抑感从深不见底的地下室传出。

    不可否认,伊诺斯的心跳加快了,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久违的兴奋席卷而来。

    地下的“杰作”远比伊诺斯想象中的要有冲击力,他深吸一口气,把震撼的死亡画面铭记于心鉴于绿色环境,此处不做详细描述。

    “你……是怎么做到的?”伊诺斯的声音激动到发抖。

    “我是医生,可以用的素材多到你无法想象。”扬克骄傲的欣赏他的作品,只有他,才能养出血腥凄美的死亡之花。

    回到楼上,伊诺斯的眼神变了,他踮起脚,虔诚地亲吻扬克的嘴唇,露出真实的残忍的微笑。

    “我爱你,扬克医生。”

    十年之前,伊诺斯来到陌生的城市,十年后,他是年轻有为的作家。

    “能说说您的《黑死》的创造源泉吗,伊诺斯先生?”记者抢破了头要问上几个问题。眼前年轻俊美的男人是不可失去的机会,一旦他们的报纸刊登伊诺斯被评为“当世纪最漂亮”的脸,他们的报纸销量将大增。

    这个时代,名作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但俊美的名作家就不一样了。伊诺斯就是后者的典型。

    伊诺斯微不可察地避开话筒,温顺漂亮的脸因为美人痣多了几分妖冶。他谦和地回答记者的问题:“一切都是我的养父——扬克医生的功劳,如果不是他的教导,我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其他记者立刻抢着问下个问题,另一个记者咄咄逼人地问:“伊诺斯先生,关于您的《黑死》,里面的虐杀情节非常真实,请问您真的这样做过吗?”

    “怎么会,是扬克医生告诉我很多专业知识,至于虐杀手法,都是我查阅大量资料研究出来的。”

    火爆的场面持续了很长时间,伊诺斯客气地一一解答问题,尽显绅士风度。相信第二天刊登他的报纸会有大篇幅赞美伊诺斯的作品,以及他的脸。

    至于那些爱慕者的信,伊诺斯扔掉了。他回到扬克的房子,不敢相信已经在这住了十年。

    扬克端着酒杯靠在那问:“累了吗?”

    伊诺斯脱掉西装,捏捏眉心说:“还好。”他走近扬克,夺走了扬克的酒杯喝了几口,轻声说:“我想放松放松。”无害的表情一如当年。

    “工具还是药剂?你的小粉丝好像还没处理吧?”扬克夺回酒杯喝掉剩下的酒。

    伊诺斯正对扬克,二人额头相靠,伊诺斯眨眨眼:“不能用你放松吗?”

    “不行,当初说好的,除非我自己死了,不然你别想把我的身体做成‘艺术品’。”扬克安抚地亲吻伊诺斯的嘴唇,自然地接受深吻。

    “好吧。”伊诺斯失望地看了眼扬克的脖子,他设想的多种割喉方式大概只能在梦中实现了。

    仔细听,地下室的“呜呜”声依稀能听到,扬克推开诺伊斯,用眼神示意他:“去吧,处理掉他。不许用老手法,不然今天你别想来我的房间。”

    伊诺斯撇撇嘴,去做他的新“艺术品”了。扬克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翻看伊诺斯写的书,读起来有点意思。

    漆黑的夜晚,一切都归于沉寂,没有一点生机的沉寂。属于夜晚的猎手们,开始活动了。

    传说中有头恶龙,名为奈登,它诞生于众神之祖充满仇恨的血液中,存在的本身就是这世界最大的恶意。

    在众神之祖被神的领袖安克修斯杀死时,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诅咒道:“在我死后建立的神国,会永世被我的仇恨诅咒,希望永远不会降落,唯有绝望是你们的终结!”

    众神之祖的话立即产生了作用,他的鲜血化成一条红黑色的巨龙奈登,浑身遍布坚不可摧的鳞片,尾部的尖刺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奈登诞生后便盘踞在支撑世界的希望树下,因为奈登周围散发的气息充满恶毒的情感,张口喷出的龙息连安克修斯的战斧都能毁灭,所以没有任何生物敢靠近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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