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囊废(一)(5/8)

    “玩完这把,结束就去……”青青应付道。

    真是奇怪,送别英子后,想到英子要远赴重洋,以后难再见,青青难受得心肝都在揪痛;可英子此时陪伴在身旁,青青却也没像她对毛哥严格要求的那般,表现出她的不舍,珍惜起母女二人的相处时间。

    大概有时让人难过的,只是失去这件事本身,以及对失去后将会发生的事情的想象。

    说完女儿,英子此刻突然有种茫然感,大喜大悲过后,脑中一片空白,似乎甚至连刚才抓奸的过程都被遗忘了。

    她尝试着回想,但回忆起的全都是毛哥和施奕安一起离开的背影。

    越想越烦,她决定去洗澡,用行动把脑袋填满,愁绪才不会占据内心。

    青青手机中的像素人物一拳拳击在敌人身上,浴室里的英子也一拳拳击打着看不到的敌人。

    她的喉咙发着狠,手抓着浴花按在嘴上,发泄的大叫被阻断,她一连吼了七八下,才算出了口气。

    积水的瓷砖被她踩得啪啪响,她把眼前的空气当成了施奕安和毛哥,一人一拳打得不亦乐乎。

    “死玻璃王八蛋!都给我等着!”

    英子有许多缺点,但其中绝对不包括自暴自弃这一项。

    她的身体被时间和生活磨砺得粗糙,但她从不会给人颓废的观感。

    年轻的时候,她陪朋友去算命。算命的说她命中带火,她没放在心上,因为下一秒,算命的就开始说她有煞,想破解就得花钱。

    但现在看来,或许算命的还是说准了一点,她的身体里住着一团火。

    英子会被击倒,可她不会从此一蹶不振,被男人卷走钱的时候如此、合伙做生意被算计的时候如此、看着负债利滚利的时候也是如此。

    她相信,既然已经到了谷底,那无论往哪个方向努力都是高处,再差能差得过现在?

    和毛哥的夫妻一场,的确让她意难平。

    他们是在合适的时间遇上合适的人。但英子的路漫长又崎岖,毛哥只能陪她走最平坦的一段。

    割舍掉长期习惯的阵痛的确难耐,但英子已经决心再次出发,新的世界、新的机遇在未来等着她。

    浴室的窗为了透气开了一道小口,高悬夜空的月圆得让人着迷,城市的灯光淹没了月的柔辉,但她亮得不为外物所动,遗世独立。

    英子望着月亮,突然想起女儿幼时背诵的唐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在国外,她与过去最紧密的联系,将只有这一轮明月。

    一种失去重心的恐惧袭上心头,她流出了这段时间以来最酸楚的泪水,未知总是让人恐惧。

    这次,她的泪和哭声都在迎面淋下的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无声嘶吼着,胸腔震痛,但越是痛哭,她的心意越发坚定。

    她要一直向前走,让过去的沼泽永远落在身后。

    月亮照着的城市另一角,被不远处的彭明和刘家凯谈论着的毛哥和施奕安还在街上游荡,他们也在为明天迷茫着。

    毛哥总想着回家,施奕安则用眼神表明态度,宁愿抓着他在外面耗一晚上也不可能让他回家,这是态度问题。

    恒久的月光看着小小城市中千年不变的饮食男女,月落日升,他们都将迎来新的一天。

    ————————————

    后面的故事

    英子出国五个月后才给青青去了一通电话,说自己顺利在美国安顿下来了。

    但这当然都是报喜不报忧。

    其实路上并不顺利,不说只比贩黑奴好点的一路舟车劳顿,他们除了要躲避各种搜查,同船鱼龙混杂的乘客也是危险来源,谁知道自己身边坐着个什么人,是单纯想去赚钱,还是犯了事儿想躲?

    她亲眼看见船老大把两个起了纠纷的偷渡客扔进海里,不管谁有理谁没理,其中一人的老婆尖叫着救人,却被捂着嘴,拖到一旁挨了狠狠两巴掌。

    同船的人都不敢吭声,英子也一样。

    在墨西哥暂宿时,他们碰上了一场枪战,她的耳边听不懂的外语大声响着,却被更大的爆裂声盖住,他们惊慌失措地被带去其他地点躲藏,那天,她一宿没合眼。

    好不容易入境,她去了收黑工的中国餐馆打工。她好像又回到了刚去南方的时候,一切从零开始。

    英子除了名字带英字之外,跟英语基本就是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认识的关系。

    于是她没事就跟后厨的人聊天,她脸皮厚,不怕张嘴,跟着他们学了一些生活用语。

    后面餐馆招了个留学的女孩子小欣来做招待,英子一看这姑娘,就知道是个从小只会读书,砍价都不会的书呆。

    英子在平时很关照小欣,和人聊天、打饭的时候给人多盛一点、打毛线的时候给人织一条围巾、自己种的小葱给人分一点、买了蛋糕也给人来一半……

    小恩小惠积累下来,姑娘跟她也熟了,她就问小欣能不能教她英文。

    小欣吃人嘴软,加上心思单纯,见阿姨都这岁数还一心向学,有感女性觉醒自我提升意识之光辉,一腔热血地收了这个大龄学员,事后还在社交网站洋洋洒洒写下一篇感人肺腑的留子日记,获赞三千加,一时在圈内传为美谈。

    虽然一开始和小欣套近乎是别有用心,但时间一久了,也生出几分真感情。

    小姑娘也就比青青大个几岁,有时候看着小欣,英子就忍不住想青青现在是什么样,对女儿的关心也分了点在小欣身上。

    自从跟了小欣老师免费学习,英子无师自通地往疯狂英语的路子上一去不返。

    用时髦的话说,英子就是典型的社交恐怖分子。

    她跟小欣一个是穷黑户,一个是穷读书的,平日里就爱交流些省钱妙招。当英子发现可以在教会里吃免费大餐后,直接带着小欣跑去教堂跟教徒们兄弟姐妹一通侃。

    小欣书生气重抹不开面子,所以是英子打头阵,小欣在后面跟过冬松鼠一样边吃边塞。

    小欣看英子跟教徒说得热火朝天,生怕英子真给人带入教了,还悄悄嘱咐她别信这个。

    英子无所谓一笑,跟小欣说,不能保佑发财的神她都不信。

    英子一有空就去公园,看到落单的老头老太太就坐人身边,找到机会就跟人连比带划地聊,小欣前一课教的词组句子全用上,主打一个学以致用。

    于是在英子来美国的第三年,小欣目瞪口呆地发现,英子有了个大英子二十多岁、有三个跟英子差不多大的孩子的男朋友,并且俩人已经计划结婚了。

    这个节奏让小欣的心态差点崩不住,她还没毕业,英子阿姨绿卡都快到手了。

    不过英子和老白男的也不是那么融洽,跟亚洲黑户结婚的老白男,十个有九个兼具黄热和废物特征,英子刚结婚的时候没少和老头干架。

    虽然道德上觉得不太好,但这还是让小欣有点欣慰。

    毕竟,怕朋友过的苦,又怕朋友开路虎,即便读成高知青年,人性之劣根依旧难以摆脱。

    英子的脚步没因为婚姻停歇,她一直攒着劲儿,想在美国赚大钱,风风光光无债一身轻地回国。

    她开始折腾起了美甲,先是自己跟着教程学,小欣那段时间指甲花样都不带重的,别说小欣,英子那老头老公、老公的儿媳妇们、老公的孙女们、老头的邻居……英子身边人的指头都被她画满了。

    然后英子去了美甲店,边上班边偷师。

    她自己在国内就是靠开美容院发家,后面办厂被坑更让她坚信,人还是得在熟悉的赛道耕耘,于是卖力地在店里干着,勤劳得同事恨不得套她麻袋,骂她工贼。

    她提出辞职的时候,老板还想给她加薪留住她,结果一转头,她就在附近开了家新店,气得老板破口大骂。

    英子的生意越做越大,手里有了钱,又低价买了两套房,装修好了专门租给留学生。

    先前和教友的兄妹情深也没落下,在人情复杂的华人圈里,居然还揽了教会的生意,给人跟国内工厂牵线,坐收两头钱。

    小欣算是一路见证了英子在美国的拼搏之路,对英子的态度,一开始是读书人看劳动人民的怜悯——英子说自己当过老板,小欣没当真,接着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隐隐排斥,再到后来,她看英子已经是看传奇的眼神了。

    在美国的第七年三个月二十五天,英子终于把债还了,手里现金流几乎用尽,卖了两个店,还跟总惦记着她钱包的老公打了一架。

    那夜,她在厨房里喝了一晚上酒。

    还完债的第二天,英子给毛哥打去了来美国后的第一个视频。

    一直以来,英子只给青青打微信,毛哥想知道她的近况还得问女儿。

    英子对坐在毛哥身边的施奕安和颜悦色,大度地表示不用对方回避,一派风轻云淡,说自己考虑找个时间回国看看。谈话间,几个洋词儿时不时蹦出来,她做作解释道:“骚瑞哦,说习惯了,一下想不起来中文了。”

    施奕安嘴角抽抽,实在不想看英子这副得意相,直接刺她:“怎么,债换完了?”

    “早还了,不然怎么回国啊,呵呵呵呵呵。”

    “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啊,看新闻天天枪战,你住的地方安不安全啊。”毛哥问。

    其实英子的基本情况毛哥都清楚,青青都告诉他了,但他还是想问,想亲口听到英子的回答。

    英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自己现在日子如何如何红火,可惜还是想念国内的热闹,他们美国——是,姐们都开始说“我们美国”了——这个没有那个没有,真是美~中~不~足~啊。

    施奕安听得翻白眼,主动回避了,毛哥这才悄悄问英子:“你在那……找的人,怎么样啊。”

    英子轻飘飘说:“就那样呗,凑合着过。”

    “好好照顾自己……回来的时候,也来我这里坐坐吧。”

    英子呵呵:“你现在住哪,跟他同居呢?”

    “差不多吧……平时住他那,青青在就回家住。”

    “跟他少搞点,当心老了漏屎。”

    “唉、唉,你这也……”毛哥想,不是说美国挺开放吗,嘴里都飙洋文了,怎么还在意这个啊。

    这就是毛哥想当然替人大度了,被人撬墙角哪这么容易忘,骂死gay不是目的是手段,要是女的撬走毛哥,英子也能找到脏的骂。

    “好了,没什么说了,我挂了。”

    “唉,拜拜,拜拜。”

    毛哥和施奕安的事,最先发现的是邓兰婷,反应最大的也是她,现在已经发展为看到两个男的坐得近都嫌脏眼睛的程度。

    想到自己前老公有可能被人操了屁眼,邓兰婷就觉得一阵恶心,她无所谓别人搞同性恋,但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就是不行。

    谁劝她大度,谁的老公先被人操一个给她看看。

    宜然是第二个发现的。

    施奕安工作换了地方,思忖着住了二十多年,干脆顺便换个屋子,宜然在看新房的设计时有了疑心。

    施奕安不爱做饭,却把厨房弄了个应有尽有。

    本来这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细节,但她在家收拾东西的时候,又发现了大量两人共同生活的痕迹。

    后妈小侦探越挖越心惊,再确认后妈是毛哥后,宜然心情糟糕了好一阵。

    收拾好心情后,宜然问她爸:“你跟我妈,是不是真的?”

    施奕安没明白她问的具体指什么,她进一步补充问:“我妈是不是同妻?”

    “不是,”施奕安摇头,“我爱过你妈,我们是真的,你也是因为爱才生下来的。”

    宜然没有多说,她问到了想要的答案,“嗯”了一声开车带走了自己的物品,边开车边落泪。

    虽然施奕安说新家依旧会有青青的房间,但青青还是拉走了自己的东西。

    她觉得这个这个家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家,而那个即将建成的新家陌生得令她害怕,连她原本喜欢的毛哥,也成了令她不适的陌生人。

    跟她妈通了气之后,宜然说:“幸好不是骗婚,不然我恨他一辈子。”

    邓兰婷环住她的肩:“还是女儿爱妈妈呢。”

    仍蒙在鼓里的青青倒是最轻松的一个,孤身在外地做沪飘,边抱怨着工资少,边大手大脚花钱。

    她和宜然的友谊,在宜然发现父亲们的秘密后逐渐降温,不过她也在新的环境里交到了新朋友,只是偶尔会感慨一下高中的革命友谊。

    毛哥和施奕安盯装修的时候,楼下的老头来敲门,问他们要装修多久。

    原来老头的老伴有心脏病,听不得装修噪音,楼里一有装修,老头就到处敲门问情况。

    施奕安送走老头,突然对毛哥说:“要是我们老了,你能帮我去敲邻居门,是不是也不错。”

    毛哥笑盈盈,在工人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施奕安的手:“怪浪漫的。”

    “不是吗?”

    “是啊。”

    头回载徐智凌的时候,小蓝还不知道这大哥是做什么的。

    他只觉得这个徐哥打扮得十分骚包,很是个场面人,像他妈爱看的都市剧里的男高管,西装革履,高挑健美,走路生风。

    领导和他并排坐,对他介绍说:“这是司机小蓝,以后他来接你送。”

    徐智凌打量了小蓝几眼,一张口,低沉舒缓的男声听得小蓝半边身子都酥了:“哪个蓝,蓝色那个蓝?”

    他从镜中对上徐智凌的眼神,回答道:“是,蓝色的蓝。”小蓝紧张得差点磕巴,幸好这句话没几个字,不然真是丢丑。

    徐智凌轻笑:“很少见啊。”

    那一路他开得不太专心,总是从后视镜偷看徐智凌,好在领导和徐智凌在谈话,没怎么注意他。

    徐智凌有一个打理得十分潇洒的发型,可隆重可休闲;一张成熟沉稳的脸,轮廓立体,面庞干净;一双并不算漂亮,但看向小蓝时,会令他突然变得害臊的眼睛,眼角尖细,平直的裂口也能勾人。

    再观察,徐智凌穿的休闲西装合体修身,跟小蓝这身为了工作随便买的套装完全不是一回事——他后来才知道,徐智凌的许多衣服都是专门在裁缝店定做的。

    车内空调吹着,风把徐智凌身上的香水气息循环到了小蓝鼻端,熏得他晕乎乎的,好像这个男人就坐在副驾驶,离他那么近。

    是的,小蓝对徐智凌一见钟情的原因就是这么肤浅,他喜欢这个男人奢侈品一样的气质。

    他期待从领导和徐智凌的谈话里知道更多这人的事,耳朵尖尖竖着,可惜那两人并没谈太多。

    等多载了徐智凌几趟后,小蓝恨不得自己没听过他们聊的事情,没对这个男人有过好感。

    第一次送两人到宾馆,小蓝没多想,可之后把领导送进徐智凌的住所时,无法回避的事实让小蓝一颗单恋的心,碎成一片渣渣。

    看着领导搭在徐智凌大腿上的手,小蓝胃里一阵抽抽,但比胃痛更难受的是心,小蓝很伤心。

    奢侈品摆在橱窗里,不属于任何人,隔着玻璃看都能单纯为那种不事劳作的美陶醉;可奢侈品属于别人时,比知道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买不起的事实更让人难过。

    小蓝怎么都想不明白,徐智凌这样的大男人,居然私底下和领导是这种关系。

    明明徐智凌一点都看不出是能和男人搞在一起的样子,也不是那种长得漂亮的男人,男人味比单位一层楼的男人加起来还足,怎么就……

    这就是小蓝的问题了,他自己都被这徐智凌那种腔调惑得五迷三道,谁规定领导不能喜欢这样的?叫领导来都得说,就喜欢这种有味道的男人。

    但伤心归伤心,总不能因为伤心不干活了,再心塞也得接送领导的情人。

    就这样,小蓝送徐智凌,一送就是两年。

    徐智凌跟小蓝也熟悉了起来,有时候坐车路远,领导又不在,徐智凌也会和小蓝聊一聊。

    问问小蓝的家庭,问问小蓝的工作,问问小蓝的生活。杂七杂八聊上一堆,徐智凌自己都不记得他和小蓝聊过什么,但小蓝却总把聊天的内容记在心里。

    一次徐智凌问小蓝:“你杯子里泡的是什么?”小蓝的玻璃保温杯里,上下浮动着枯叶一样的东西。

    小蓝回答:“那是溪黄草,我妈从老家寄的。”

    徐智凌问:“这喝了有什么效果?”

    “下火的,”顿了顿,小蓝补充,“喝了嘴里有回甘。”

    “哦?”徐智凌笑着拿起保温杯,作势要打开,“让我尝尝?”

    小蓝“噌”一下从脖子红到头顶,没反应过来:“啊……”

    徐智凌把杯子放回去,笑道:“逗你玩的。”

    小蓝的心砰砰直跳,压下那股子失望劲儿,回道:“没事,您喝。”

    徐智凌摇头,话题转向别处,他不过是随口一问。

    谁知下一次坐车时,小蓝从储物格里拿出了一袋子溪黄草,对他说:“您拿回去尝一尝,但别多喝,上火的时候泡就行。”

    徐智凌一愣,随即微笑接过。

    小蓝突然想自己忘了问:“啊,徐哥你脾胃怎么样?脾胃虚寒的话不适合喝。”

    徐智凌说;“还行,我回去试试。”

    小蓝很高兴,明明只是送出去的一包溪黄草被徐智凌拿走了,却像他也进了人家里似的,感觉自己和徐智凌距离更近了。

    还有一次,徐智凌说自己脖子僵,坐车靠着不舒服。

    他只是顺口一提,隔几天坐车,在原本的靠枕外,又多了两个颈枕。

    一开始,徐智凌只觉得这个小伙子虽然口拙,但还挺会来事儿,挺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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