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囊废(二)(5/8)
于是她没事就跟后厨的人聊天,她脸皮厚,不怕张嘴,跟着他们学了一些生活用语。
后面餐馆招了个留学的女孩子小欣来做招待,英子一看这姑娘,就知道是个从小只会读书,砍价都不会的书呆。
英子在平时很关照小欣,和人聊天、打饭的时候给人多盛一点、打毛线的时候给人织一条围巾、自己种的小葱给人分一点、买了蛋糕也给人来一半……
小恩小惠积累下来,姑娘跟她也熟了,她就问小欣能不能教她英文。
小欣吃人嘴软,加上心思单纯,见阿姨都这岁数还一心向学,有感女性觉醒自我提升意识之光辉,一腔热血地收了这个大龄学员,事后还在社交网站洋洋洒洒写下一篇感人肺腑的留子日记,获赞三千加,一时在圈内传为美谈。
虽然一开始和小欣套近乎是别有用心,但时间一久了,也生出几分真感情。
小姑娘也就比青青大个几岁,有时候看着小欣,英子就忍不住想青青现在是什么样,对女儿的关心也分了点在小欣身上。
自从跟了小欣老师免费学习,英子无师自通地往疯狂英语的路子上一去不返。
用时髦的话说,英子就是典型的社交恐怖分子。
她跟小欣一个是穷黑户,一个是穷读书的,平日里就爱交流些省钱妙招。当英子发现可以在教会里吃免费大餐后,直接带着小欣跑去教堂跟教徒们兄弟姐妹一通侃。
小欣书生气重抹不开面子,所以是英子打头阵,小欣在后面跟过冬松鼠一样边吃边塞。
小欣看英子跟教徒说得热火朝天,生怕英子真给人带入教了,还悄悄嘱咐她别信这个。
英子无所谓一笑,跟小欣说,不能保佑发财的神她都不信。
英子一有空就去公园,看到落单的老头老太太就坐人身边,找到机会就跟人连比带划地聊,小欣前一课教的词组句子全用上,主打一个学以致用。
于是在英子来美国的第三年,小欣目瞪口呆地发现,英子有了个大英子二十多岁、有三个跟英子差不多大的孩子的男朋友,并且俩人已经计划结婚了。
这个节奏让小欣的心态差点崩不住,她还没毕业,英子阿姨绿卡都快到手了。
不过英子和老白男的也不是那么融洽,跟亚洲黑户结婚的老白男,十个有九个兼具黄热和废物特征,英子刚结婚的时候没少和老头干架。
虽然道德上觉得不太好,但这还是让小欣有点欣慰。
毕竟,怕朋友过的苦,又怕朋友开路虎,即便读成高知青年,人性之劣根依旧难以摆脱。
英子的脚步没因为婚姻停歇,她一直攒着劲儿,想在美国赚大钱,风风光光无债一身轻地回国。
她开始折腾起了美甲,先是自己跟着教程学,小欣那段时间指甲花样都不带重的,别说小欣,英子那老头老公、老公的儿媳妇们、老公的孙女们、老头的邻居……英子身边人的指头都被她画满了。
然后英子去了美甲店,边上班边偷师。
她自己在国内就是靠开美容院发家,后面办厂被坑更让她坚信,人还是得在熟悉的赛道耕耘,于是卖力地在店里干着,勤劳得同事恨不得套她麻袋,骂她工贼。
她提出辞职的时候,老板还想给她加薪留住她,结果一转头,她就在附近开了家新店,气得老板破口大骂。
英子的生意越做越大,手里有了钱,又低价买了两套房,装修好了专门租给留学生。
先前和教友的兄妹情深也没落下,在人情复杂的华人圈里,居然还揽了教会的生意,给人跟国内工厂牵线,坐收两头钱。
小欣算是一路见证了英子在美国的拼搏之路,对英子的态度,一开始是读书人看劳动人民的怜悯——英子说自己当过老板,小欣没当真,接着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隐隐排斥,再到后来,她看英子已经是看传奇的眼神了。
在美国的第七年三个月二十五天,英子终于把债还了,手里现金流几乎用尽,卖了两个店,还跟总惦记着她钱包的老公打了一架。
那夜,她在厨房里喝了一晚上酒。
还完债的第二天,英子给毛哥打去了来美国后的第一个视频。
一直以来,英子只给青青打微信,毛哥想知道她的近况还得问女儿。
英子对坐在毛哥身边的施奕安和颜悦色,大度地表示不用对方回避,一派风轻云淡,说自己考虑找个时间回国看看。谈话间,几个洋词儿时不时蹦出来,她做作解释道:“骚瑞哦,说习惯了,一下想不起来中文了。”
施奕安嘴角抽抽,实在不想看英子这副得意相,直接刺她:“怎么,债换完了?”
“早还了,不然怎么回国啊,呵呵呵呵呵。”
“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啊,看新闻天天枪战,你住的地方安不安全啊。”毛哥问。
其实英子的基本情况毛哥都清楚,青青都告诉他了,但他还是想问,想亲口听到英子的回答。
英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自己现在日子如何如何红火,可惜还是想念国内的热闹,他们美国——是,姐们都开始说“我们美国”了——这个没有那个没有,真是美~中~不~足~啊。
施奕安听得翻白眼,主动回避了,毛哥这才悄悄问英子:“你在那……找的人,怎么样啊。”
英子轻飘飘说:“就那样呗,凑合着过。”
“好好照顾自己……回来的时候,也来我这里坐坐吧。”
英子呵呵:“你现在住哪,跟他同居呢?”
“差不多吧……平时住他那,青青在就回家住。”
“跟他少搞点,当心老了漏屎。”
“唉、唉,你这也……”毛哥想,不是说美国挺开放吗,嘴里都飙洋文了,怎么还在意这个啊。
这就是毛哥想当然替人大度了,被人撬墙角哪这么容易忘,骂死gay不是目的是手段,要是女的撬走毛哥,英子也能找到脏的骂。
“好了,没什么说了,我挂了。”
“唉,拜拜,拜拜。”
毛哥和施奕安的事,最先发现的是邓兰婷,反应最大的也是她,现在已经发展为看到两个男的坐得近都嫌脏眼睛的程度。
想到自己前老公有可能被人操了屁眼,邓兰婷就觉得一阵恶心,她无所谓别人搞同性恋,但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就是不行。
谁劝她大度,谁的老公先被人操一个给她看看。
宜然是第二个发现的。
施奕安工作换了地方,思忖着住了二十多年,干脆顺便换个屋子,宜然在看新房的设计时有了疑心。
施奕安不爱做饭,却把厨房弄了个应有尽有。
本来这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细节,但她在家收拾东西的时候,又发现了大量两人共同生活的痕迹。
后妈小侦探越挖越心惊,再确认后妈是毛哥后,宜然心情糟糕了好一阵。
收拾好心情后,宜然问她爸:“你跟我妈,是不是真的?”
施奕安没明白她问的具体指什么,她进一步补充问:“我妈是不是同妻?”
“不是,”施奕安摇头,“我爱过你妈,我们是真的,你也是因为爱才生下来的。”
宜然没有多说,她问到了想要的答案,“嗯”了一声开车带走了自己的物品,边开车边落泪。
虽然施奕安说新家依旧会有青青的房间,但青青还是拉走了自己的东西。
她觉得这个这个家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家,而那个即将建成的新家陌生得令她害怕,连她原本喜欢的毛哥,也成了令她不适的陌生人。
跟她妈通了气之后,宜然说:“幸好不是骗婚,不然我恨他一辈子。”
邓兰婷环住她的肩:“还是女儿爱妈妈呢。”
仍蒙在鼓里的青青倒是最轻松的一个,孤身在外地做沪飘,边抱怨着工资少,边大手大脚花钱。
她和宜然的友谊,在宜然发现父亲们的秘密后逐渐降温,不过她也在新的环境里交到了新朋友,只是偶尔会感慨一下高中的革命友谊。
毛哥和施奕安盯装修的时候,楼下的老头来敲门,问他们要装修多久。
原来老头的老伴有心脏病,听不得装修噪音,楼里一有装修,老头就到处敲门问情况。
施奕安送走老头,突然对毛哥说:“要是我们老了,你能帮我去敲邻居门,是不是也不错。”
毛哥笑盈盈,在工人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施奕安的手:“怪浪漫的。”
“不是吗?”
“是啊。”
头回载徐智凌的时候,小蓝还不知道这大哥是做什么的。
他只觉得这个徐哥打扮得十分骚包,很是个场面人,像他妈爱看的都市剧里的男高管,西装革履,高挑健美,走路生风。
领导和他并排坐,对他介绍说:“这是司机小蓝,以后他来接你送。”
徐智凌打量了小蓝几眼,一张口,低沉舒缓的男声听得小蓝半边身子都酥了:“哪个蓝,蓝色那个蓝?”
他从镜中对上徐智凌的眼神,回答道:“是,蓝色的蓝。”小蓝紧张得差点磕巴,幸好这句话没几个字,不然真是丢丑。
徐智凌轻笑:“很少见啊。”
那一路他开得不太专心,总是从后视镜偷看徐智凌,好在领导和徐智凌在谈话,没怎么注意他。
徐智凌有一个打理得十分潇洒的发型,可隆重可休闲;一张成熟沉稳的脸,轮廓立体,面庞干净;一双并不算漂亮,但看向小蓝时,会令他突然变得害臊的眼睛,眼角尖细,平直的裂口也能勾人。
再观察,徐智凌穿的休闲西装合体修身,跟小蓝这身为了工作随便买的套装完全不是一回事——他后来才知道,徐智凌的许多衣服都是专门在裁缝店定做的。
车内空调吹着,风把徐智凌身上的香水气息循环到了小蓝鼻端,熏得他晕乎乎的,好像这个男人就坐在副驾驶,离他那么近。
是的,小蓝对徐智凌一见钟情的原因就是这么肤浅,他喜欢这个男人奢侈品一样的气质。
他期待从领导和徐智凌的谈话里知道更多这人的事,耳朵尖尖竖着,可惜那两人并没谈太多。
等多载了徐智凌几趟后,小蓝恨不得自己没听过他们聊的事情,没对这个男人有过好感。
第一次送两人到宾馆,小蓝没多想,可之后把领导送进徐智凌的住所时,无法回避的事实让小蓝一颗单恋的心,碎成一片渣渣。
看着领导搭在徐智凌大腿上的手,小蓝胃里一阵抽抽,但比胃痛更难受的是心,小蓝很伤心。
奢侈品摆在橱窗里,不属于任何人,隔着玻璃看都能单纯为那种不事劳作的美陶醉;可奢侈品属于别人时,比知道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买不起的事实更让人难过。
小蓝怎么都想不明白,徐智凌这样的大男人,居然私底下和领导是这种关系。
明明徐智凌一点都看不出是能和男人搞在一起的样子,也不是那种长得漂亮的男人,男人味比单位一层楼的男人加起来还足,怎么就……
这就是小蓝的问题了,他自己都被这徐智凌那种腔调惑得五迷三道,谁规定领导不能喜欢这样的?叫领导来都得说,就喜欢这种有味道的男人。
但伤心归伤心,总不能因为伤心不干活了,再心塞也得接送领导的情人。
就这样,小蓝送徐智凌,一送就是两年。
徐智凌跟小蓝也熟悉了起来,有时候坐车路远,领导又不在,徐智凌也会和小蓝聊一聊。
问问小蓝的家庭,问问小蓝的工作,问问小蓝的生活。杂七杂八聊上一堆,徐智凌自己都不记得他和小蓝聊过什么,但小蓝却总把聊天的内容记在心里。
一次徐智凌问小蓝:“你杯子里泡的是什么?”小蓝的玻璃保温杯里,上下浮动着枯叶一样的东西。
小蓝回答:“那是溪黄草,我妈从老家寄的。”
徐智凌问:“这喝了有什么效果?”
“下火的,”顿了顿,小蓝补充,“喝了嘴里有回甘。”
“哦?”徐智凌笑着拿起保温杯,作势要打开,“让我尝尝?”
小蓝“噌”一下从脖子红到头顶,没反应过来:“啊……”
徐智凌把杯子放回去,笑道:“逗你玩的。”
小蓝的心砰砰直跳,压下那股子失望劲儿,回道:“没事,您喝。”
徐智凌摇头,话题转向别处,他不过是随口一问。
谁知下一次坐车时,小蓝从储物格里拿出了一袋子溪黄草,对他说:“您拿回去尝一尝,但别多喝,上火的时候泡就行。”
徐智凌一愣,随即微笑接过。
小蓝突然想自己忘了问:“啊,徐哥你脾胃怎么样?脾胃虚寒的话不适合喝。”
徐智凌说;“还行,我回去试试。”
小蓝很高兴,明明只是送出去的一包溪黄草被徐智凌拿走了,却像他也进了人家里似的,感觉自己和徐智凌距离更近了。
还有一次,徐智凌说自己脖子僵,坐车靠着不舒服。
他只是顺口一提,隔几天坐车,在原本的靠枕外,又多了两个颈枕。
一开始,徐智凌只觉得这个小伙子虽然口拙,但还挺会来事儿,挺细心的。
结果次数一多了,徐智凌也有点感觉到,小蓝对他的那点心思。
其实也是小蓝表现得太明显,也就是领导根本不在意他,否则来个明眼人,马上就能瞧出端倪。
不过老骚包从来不缺对他有好感的人,没被爱过的人才会小心翼翼珍惜每一份感情,他收获的芳心太多,一个小朋友的爱慕,完全能安心受着。
越是他这样的,越是习惯于揣着明白装糊涂,享受每份来自爱意的馈赠。
要是每个人的感情都要回应,那不得累死了?喜欢他是别人自己的事。
小蓝也没觉得自己有机会能和徐哥搞上,他就是个司机,徐哥还是领导的情人,可能等哪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他才会和徐智凌有可能。
但他没想到,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而徐哥居然也愿意搭理他了。
这倒不是小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问题出在领导和徐智凌身上。
领导生活在花花世界,诱惑那么多,跟徐智凌好上的两年里,不时也在外采一采野花。
徐智凌也不是家里的红旗,没那个指责的立场,只不过作为被挑选位置的落下风角色,徐智凌还是有点情绪的。
他在外风光那么多年,虽然和领导的这档子事是典型的权色交易,但他仍不觉得自己有多卑躬屈膝,靠魅力得来好处,难道不算本事?
他的公司一年接领导那的几个大单,就能舒舒服服吃一年,多划算。
可领导在外面该怎么玩就怎么玩,他却不能跟以前似的放开了玩,这束手束脚的感觉给了他一记耳光,打飞了让他那点自欺欺人的心态。
而且他察觉得出来,领导这两个月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少,听同个圈子里的人漏的消息,似乎是领导又有了新相好。
作为能全年发情的人类男性,特别是他这种男人,对于证明自己性魅力这件事,总是有执念的。
就像王尔德被用烂了的金句,一切与性有关,而性关乎权力——他急需一个正向反馈巩固自信,在得意的领域坐稳交椅。
时不时在他面前露出笨拙爱意的小蓝,就是最好的调剂。
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小蓝就这样,受宠若惊地被徐智凌请去家里喝茶。
小蓝忙摆手拒绝,说自己要回去停车,不能耽误。
徐智凌温言温语,堵死了小蓝的拒绝:“以前回来都挺晚,我就没喊你上楼,今天就是看着时间还早,喝杯茶也耽误不了多久。”
小蓝见他盛情邀约,突然想起回乡吃席时,酒桌上指点江山的四叔的提点:“你要机灵点,人家喊你干什么的时候,多想一层。”
难道是徐哥有什么事要交代他,不好在外面说?
他又想起最近车上的新乘客,一个刚毕业不久的本地电视台实习生,对年龄能做自己爸的领导调起情来毫无勉强,顿时对眼前人多了些许怜意。
是不是要问他关于领导的事?
他不方便说啊……
真论起来,无非新人换旧人,都是一样的情人身份,谁都不可怜,可小蓝还是忍不住为自己更有好感的徐哥心疼。
心一软,就跟着徐哥上了楼。
徐智凌家是早几年流行的欧式风格,现今来看已经过时了,但真金白银砸出来的昂贵家具带来的是实打实的质感,站在玄关处的小蓝有点畏缩,感觉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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