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动信徒 1(2/8)

    他能听见柜子外伊芙的惨叫。她一直在喊救命，可呼救声又被身上落下的剧痛打断，变成了嚎叫和哀求。

    他在心里默念。

    “啪！”

    约翰逊看盖尔有一只手始终紧紧握着拳头，以为他是在强压怒火和反击的冲动，更是暴怒，把人从地上拽起来，重重扇了好几个耳光。

    眼前早已是一片黑暗，盖尔意识逐渐趋于模糊，可心中却无端生出一种别样的情感，在约翰逊暴力威胁下压抑已久。

    “盖尔，我的好孩子！求你，放过我！！我不是故意杀死你妈妈的啊！！”

    她焦急等待了许久，见盖尔安全回来，这才放心。

    现在已经很晚了，月色朦胧。约翰逊知道，这个点除了巡警不会有其他人在街上游荡，而他就是今夜当班的警察。

    盖尔嘶吼着让约翰逊开门，吼到脖子上青筋暴起，可那个男人丝毫不为所动。他用拳头敲打柜门，甚至骂出了这辈子都没有说过的脏话和诅咒，可头部的剧痛和柜中低温渐渐夺走了他的力气。

    盖尔吓得说不出话，连连后退，后背“咚”地撞在门上，后脑还被挂衣钩戳到。

    天空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是要下雨，约翰逊惊喜万分——若是雨下得大，完全可以冲刷掉地上的痕迹。

    伊芙正在戴着手套拌肉馅，面色忽然一变，语气稍有犹豫，最终叹出一口气：

    他这是怕自己在殴打妻子时，儿子突然暴起攻击自己。

    头顶劈下一道闪电，照亮了整片空旷的田野。

    许久后，外面传来铁柜移开的声响，冰柜被重新打开。

    盖尔的思维越发麻痹，他渐渐地无法思考了。

    终于，3月份的时候，乔伊再难忍受精神上的压力，等陪自己女儿过完了两岁生日，她向丈夫找了一个借口，毅然决然独身驱车返回故土，发誓要查清当年的真相。

    镇上的警长也失踪了，没人敢进森林里调查，越来越多的镇民选择搬走，轮胎镇很快就变成了一座死镇。

    盖尔满心愧疚，几次想登门拜访，都被她的父母拦在了门外。

    只是乔伊站门口敲了两分钟，门内始终没有回应，她也就作罢了。

    餐厅里传来轻响，乔伊很警惕，抬起脚后跟悄悄向餐厅移去，以铁柜为掩体，壮起胆子向外望去。

    ……救我！

    盖尔后颈倏地生出一片鸡皮疙瘩，他摔上抽屉，猛地回头。

    “我的孩子，你长大了，未来要照顾好自己。”伊芙说。

    他还没再站起来，肚子和头又分别挨了一下。

    比她早一天来到此处，入住同一家汽车旅馆的，还有三名稍大她几岁的男人。

    约翰逊一心抛尸，丝毫没有看到这些留在身后的痕迹。他怒骂一声，急忙扔下尸体，回到餐厅后门，用脚一点点把痕迹抹去。

    “我可以解释！！”

    眼泪在冰柜中很快失去了温度，半掉不掉地挂在脸上，冷得刺眼。

    肺中流走的空气更多了，盖尔在昏沉中艰难意识到，自己深埋心底的，并非是对约翰逊的恐惧，而是愤怒。

    尸体越拉越沉，走到森林边缘时，约翰逊终于耗尽了力气。他松开手，身后的重物轰然倒地，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砰！”一声巨响打破了小镇的死寂。

    “你这婊子什么时候决定离开镇子的？！为什么要背着我离开镇子！！我同意了吗？！”约翰逊的吼声回荡在空旷的后厨。他每吼出一句，便随着肉体击打的闷响，伊芙就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叫喊。

    “好。”盖尔同意了，声音很轻。

    现在若掀开麻袋，还能看到他死不瞑目的表情，那双深色的眼睛犹迸怒火。

    当年那片离奇死亡的麦田自那以后确实颗粒无收，渐渐的也就没人打理了，田中野草疯长，几乎把田中的小路也给盖住了。

    麻袋加剧了缺氧，盖尔瘫在地上四肢抽搐着，双眼翻白，肺像是坏掉的风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五年后，轮胎镇空无一人，完全变成了座无人居住的破败鬼镇。

    约翰逊吓傻了，他紧握着铁锹，身体却动不了分毫。

    很快，外面的声音消失，柜里的动静也停止了。

    盖尔沉默了，难怪那个人可以随意进出自己的屋子，八成就是他原来的家。

    男人抹了一把脸，擦下来满手的汗。

    盖尔点点头，和她一起去餐厅准备，还带上了那碗刚烤好的曲奇。

    双耳响起尖锐的蜂鸣，仿佛要钻进脑子，盖尔大叫着抱住头，濒死的猎物一般挣扎起来。

    盖尔不做应答。他以挖进约翰逊眼眶的手指为着力点，五指死死扣着，固定住男人的整个脑袋，面朝下，拖着他慢慢走进深林。

    “相信我，盖尔。”

    约翰逊力气太大，直接用麻绳勒断了盖尔的脖子。他松开绳子，跌坐在地上喘息不止，脸上没有悲伤，只有恐惧和不知该如何处理尸体的茫然。

    被雨水冲刷过的拖痕还能隐约看出点蹊跷，自后门起始，蜿蜒指向镇外黑压压的深林。

    他一无所有了，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朋友，最后失去了性命，除了这一具依靠邪神维持的行尸走肉，他什么都没有了。

    约翰逊发泄完怒火，又把家里的东西胡乱砸了一通，这才摔上门驱车离开，找别人过夜去了。

    密林深处，传来重物拖行的声响和人极凄厉的惨叫。

    冰冷的气息喷在约翰逊脸上，带着浓烈的血腥气。这个儿子似乎更高大了些，麻袋下的嘴巴慢慢张合，缓慢地朝他说：“父亲——”

    约翰逊彻底疯了，他失去了理智，杀掉妻子后，还想勒死孩子。

    约翰逊惨叫着，但是声音融进暴雨中，无人能听见。

    乔伊再次看到了昨日碰到的三名男人中的一个。男人显然发现了她，猛地回头对视。乔伊还没说话，就看见对方举起了手中的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着自己。

    约翰逊先把那女人的身体扛走。他往餐厅西边的森林走去，临近林子边缘的地方，就是当年那名记者目击“轮胎镇怪物”的地方。

    安杰洛的手一蜷一放，手臂伸直送到盖尔面前。漆黑的掌心出现了十几颗血淋淋的牙，他一松手，牙齿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盖尔看不见厨房的情况，但仍能听见锅碗瓢盆和食材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盖尔头痛欲裂，在寒冷中昏了过去。

    接下来取出的每一块肌肉、内脏都是完整无损的，却唯独看不到骨骼。

    接下来的日子，住在小镇的居民都注意到，凡是家中面朝街道的窗户，到了晚上都会映出诡异的高大人影，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可每当镇民鼓起勇气打开窗子向外望时，街道却是空旷清冷的，从这头望到那头，什么人影也没有。

    只是盖尔死时缺氧，现在思维僵滞了，仅能断断续续说出一些词。

    帮我杀了这个男人！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浓重的困意无端袭来，盖尔陷进柔软的床垫和枕头中，抵抗不住疲倦，挣扎渐渐小了。彻底陷入睡眠前，他又听到安杰洛说：

    又没过多久，因为迟迟没有线索和突破，警方甚至无法确定死者的同伙有几个，他们将这个奶牛藏尸案连同盗窃案一起封存了。乔伊家对碌碌无为的警察们彻底失望，很快，她们举家搬离轮胎镇，再也没有了消息。

    “该睡觉了。”安杰洛打出响指，盖尔能清晰察觉到映在眼皮上的灯光暗了下去。

    “啊！！”嘴被打破了，盖尔身体向后跌去，手想抓住什么，却连带着拉倒了一把椅子。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乔伊死去的哥哥被警方指控盗窃，而杀了他的同伙们仍在稽查中。

    没有扩张和润滑，那根不属于人类的东西破开穴口，深深刺入了盖尔体内，一直没到根部。

    乔伊一路猫着腰，躲进了田外小时候藏身过的桥洞下，桥下的河水和淤泥早就干了，偶尔下雨时才会有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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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是现在。”安杰洛握住盖尔满是脏污的手，举到嘴边，舔舐着上面的血渍，“主现在饿坏了，需要吞噬一个罪恶的灵魂……把这个人，把你！献给我吧，献给主。”

    话落，盖尔的意识落入无尽黑暗。

    里面果然还是那样，被珠宝塞得满满当当，只是粘液已经干透了，首饰上蒙着绿莹莹的光。

    盖尔的身体几乎已经冻僵了，他缩成一团，倒在约翰逊面前，摔碎了满头的冰碴子，裸露在外的皮肤覆着白霜。

    “开门！！我可以解释！！”

    那三个人都不是本镇的，乔伊可以肯定，他们并不熟悉轮胎镇，只是在毫无目标地寻找着什么。

    “啊！啊啊！！”

    “你和我一起去餐厅帮忙吗？”伊芙问。

    约翰逊踏着小径向森林边缘走去，内心冷静异常，当警察的经验能让他很好地抹去犯罪痕迹和任何有可能遗留的线索，所以他并不慌张。

    第二天，乔伊出发时，那三个男人的车还停在门口。

    盖尔知道那是安杰洛。他能感觉有人扑进了自己怀里，捧着歪掉的脑袋隔着麻袋在唇边印下了一个吻。话落，那人放开手，盖尔的脖子便恢复如初了。

    居民们不堪忍受这种痛苦，选择搬离此地，这里被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占领了一段时间，但很快，连这样的人都不愿再次踏足这里了。

    晚上，盖尔草草洗了个澡，伤口上好药，换上干净衣服，头脑异常麻木地钻进了冰凉的被窝。

    不等她安抚盖尔几句，约翰逊也怒气冲冲地回了家。

    吃了个闭门羹，盖尔垂着头往家里走，没有理会任何路上同他打招呼的镇民。

    约翰逊的手脚都被打断了，四肢软软垂在身侧。盖尔因为抠脖子抠到指甲脱落的手指挖进男人的眼眶，刺破了眼球，脸上鲜血淋漓。

    一夜无梦。

    “婊子养的东西！吃里扒外！”约翰逊满面怒容，像一头发狂的公牛。他拉起意识恍惚盖尔，拽着儿子的头发，将人扯进后厨房。

    “……”盖尔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翻身下床，猛然拉开抽屉。

    伊芙纤瘦的身体靠在屋中角落。她捂着嘴，面色惨白，想去阻止丈夫却又满心畏惧地退却了，大颗大颗泪珠无声地滑落。

    “怎么可能……”

    有人为盖尔开了门，并热情迎上来，温柔地说：“盖尔，你很勇敢。”

    从此，这一家人就凭空消失不见了。他们所住的屋子被再次挂上了待售的标牌，直到某日深夜，大火凭空从屋中燃起，将整栋房子变成了废墟。

    “呼！呼！”中年人拽着那根缠了铁丝的麻绳，每踏出一步，脚都会陷进泥地里，向后拖出长长的痕迹。

    盖尔跌在地上，一个激灵，似乎回过神来了。他刚开口，还没说话，就被约翰逊一脚踢在了肚子上。

    晚上，乔伊敲响了三个人住的房间，想问他们是不是要前往轮胎镇，如果是的话能否结伴而行。

    “咱们住的这栋房子就是当年欧尼尔家的。他们的小儿子杀了家里人后，用血在屋内各处画上了奇奇怪怪的符号，最后带着亲人的头颅逃走了，至今还没有被找到。现在算算已经有五十年了，那个人估计已经死了。”

    那种无边怒意，随着他呼吸的衰微，愈发强烈，仿佛燃烧的一团烈火，正在以他心跳的频率疯狂跃动着。

    那人压着声音和餐厅里正在聚餐的比利商店员工们说了些什么，客人们便纷纷结了账，起身离开了。

    盖尔被一种无形力量强行垂下眼睑，无论怎么使劲都无法再让他睁开视物。

    与此同时，伊芙搬走此地的事情也办了七七八八。她决定下个月先回父母家住一阵，收拾好后去往更南方的州扎根。

    约翰逊不知道通过何种方式，知道了伊芙要离开这里的计划，这当然使他怒不可遏。

    刺耳的话语落尽盖尔耳中，让他下意识蜷缩起来。明明已经成为了一名健康的成年人，幼时的暴力遭遇，化成内心的阴影，仍让他不敢反抗。

    “我和你父亲当年没什么钱，只能负担得起这座凶宅。买下来屋子后，我们重新粉刷了这里，还请了灵媒驱邪，所以不用担心。”

    找到一处合适地方后，约翰逊放下伊芙的尸体，返回餐厅，双手缠绕麻绳，拖行着盖尔的尸体。

    盖尔抬头，才发现是父亲。他的视线还未彻底对焦到约翰逊身上，对方就抬起拳头冲他狠狠揍了过来。

    炸薯条时，盖尔忽然想起了安杰洛，那个行踪诡秘的男人。他忍不住向母亲询问起了那个数年前消失的邪教徒。

    男人暴躁地推开伊芙，一脚踹翻了盖尔屁股下的凳子，吼道：“我告诉你不要闯进现场，你这混蛋为什么不听？！还想平白给我添麻烦是吧！”

    安杰洛披着他的被子，盘腿坐在床上，身上依旧脏兮兮的，蓝眸子透过碎发直直望向盖尔。

    乔伊沿着镇上的路走着，镇子不大，很快从这头走到了另一头，木猫头鹰歪歪扭扭的招牌半趿拉在地。她从后门进入，当年的食物早已腐烂得没有踪迹，满地漆黑的血迹和蒙灰的打斗痕迹难免让她心惊胆战，不敢相信当时这里经历了什么。

    盖尔单凭一只手，就轻易把它拦了下来。

    就像轮胎镇的怪物一般。

    盖尔强忍着头上的剧痛，在狭窄的空间里转过身，蹭掉一壁的冰碴儿子，扑到冰冷的柜门上，疯狂拍打，大吼着。

    久违的温暖唤回了盖尔几分理智，他呼出一口冰冷的气，双臂叠在一起揉搓着肩膀，身体不停发着抖。

    “我还是把真相告诉你吧。”

    这样的怪事越来越多，白日里乌鸦无端袭击路人，撕下他们的耳朵和头皮；有人在热牛奶中喝出了畸形的活鱼；晚上，所有车辆的警报器齐齐响起，以一种沙哑磕绊的诡异声调重复半个小时之久。

    盖尔脸都肿了起来，像个发过的红色面团。他佝偻起身子扶着椅子站起来，一直攥紧的手这才松开，掉出了一块已经融化的巧克力，包装破损，巧克力、泥巴与呕吐物混在一起，糊了整个手心。

    “有些事情，你若迟疑太久，就无法挽回了。”安杰洛抚摸着盖尔的头，语气意外地温柔。

    盖尔帮母亲定了一张车票，2号出发。

    乔伊看见哥哥的惨状，当场崩溃了。她哭嚎不止，最后直接晕了过去。

    光裸的下体被抬了起来，大腿分开，架在安杰洛的腰侧。被主附身的邪教徒亲吻着盖尔的颈侧和胸肌，胯下之物抵在青年潮湿的臀缝里磨蹭。

    “乔伊现在不见任何人。”女孩的父母同样沉溺在悲伤之中，眼眶持久地红肿着，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

    她于轮胎镇边上的小镇稍作休息，收拾行装，在车上装了七天分量的罐装食物和水，还有一把弹药充足的猎枪，以备不时之需。

    ……

    “不喜欢？那这个呢？”

    盖尔抄起门边的一只棒球棍，握在手中，壮起胆子逼近他：“我不需要你的认可！”

    盖尔跪伏在地，满手的污泥和呕吐物，也不知要不要扶她。无尽的愧疚和不安充斥着大脑，引得他后脑隐隐作痛起来。

    随着流浪汉们的来去，新的传说从轮胎镇不胫而走。这里出现了一个头套麻袋的恶鬼，身型健硕伤痕累累，肩扛着一柄生锈的巨大斧头，游走在田野、森林和坍塌的建筑之间，似乎还以人肉为食。

    “呃！！”盖尔扔下球棒柄，手捂着流血的半边脸。本就被扇肿的面颊现在又被木屑刺破了皮，更是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远处，原本躺在地上已经死亡的盖尔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微微躬着背，姿态诡异。他套着麻袋的头颅像是一颗土豆，随着重力任意摇摆晃荡着。

    安杰洛只是淡然地挥了挥手，球棍霎时在盖尔耳旁四分五裂，爆炸开来。

    这五年间，乔伊夜夜噩梦缠身，只要闭上眼睛，哥哥的死状就会在眼前浮现。这始终是她的心结，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即便她已经成家，有了新的生活，每到夜里，她依旧会因为眼前闪现过那日可怖的景象而惊醒。

    盼什么来什么，五分钟后，头顶就感觉到了湿意，瞬息之间，变成了瓢泼大雨。约翰逊就着雨水洗了把脸，把脸和双手上不存在的血渍洗干净。

    一个平静的下午，伊芙烤了一盘盖尔最喜欢的曲奇。她将小曲奇放到编织碗里晾凉，脱下手套，微笑着张开双臂抱住儿子，亲吻他的额头。

    盖尔被警察留下回答了几个小问题，之后才浑浑噩噩回到家，这时天才刚擦黑。伊芙也隐约听说镇上的惨案，她吓坏了，想出门寻找儿子，却被几个巡逻的警察拦了下来，要求强行呆在家。

    ……很快，盖尔断气了。他不再反抗，手垂了下去，变成了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她把收拾好的背包背在身上，忍不住先去拜访了自己曾经的家。那里门锁已然生锈，早被流浪汉撬坏了，内里的家具大部分已经破烂不堪，积满灰尘。

    田野外的深林微微晃荡着，枝桠在没有微风拂过的情况下发出簌簌声响，有什么似乎被枪响惊扰了。

    几个警察围上来，把两个年轻人带走。

    约翰逊发现，儿子已经发育得和他一样高大，身体异常沉重，根本扛不起来，拉都十分费力。

    盖尔清晰觉察到腹部被硕大撑得紧绷鼓起，但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仿佛天生就是它的容器一般。

    盖尔嗅到一股异样的腥臭，他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

    哪知道，这一看，他惊出了一后背的寒毛。

    “杀了、他……”

    他抬起头，刚要寻找母亲，眼前骤然一黑，一只麻袋套到了脖子上。麻绳上缠着铁丝，从盖尔的脖颈上勒过、收紧。

    尖木屑刺进了他的脸颊和眼皮，疼痛传来。

    关于轮胎镇的传说，乔伊听到过一些简单版本。她始终认为乌鸦的骚动和攻击性，是因为气候变化导致的，热牛奶里的活鱼是恶作剧，而夜晚的车辆警报器响起是由于轻微的地壳运动。

    之后不久，有人在森林边缘目击到了一个头套麻袋的男人，浑身是血，怀里抱着一滩黏糊糊的内脏，随意扔在地上，引来了大片乌鸦争相分食。

    乔伊总觉得他们仨十分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乔伊昏了过去，亟需好好照顾。她被暂时安置到了一辆警车里，其他警员转去通知她的家里人，并告知那个令人不幸的消息。

    约翰逊瞪着麻袋上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害怕极了，他不知道这是何种力量，大叫一声，举起铁锹刺向盖尔的咽喉，企图把对方的头铲下来。

    没人敢进入林中。

    那些牙，应当都属于乔伊的哥哥。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身体无法抑制地发起抖来。

    他知道自己杀了人，可现在内心却冷静得要命。他不得不把这全部归咎于那个诡异的邪教徒安杰洛的影响。

    盖尔拖着男人回到了林中的那座破烂小屋。屋中灯火通明，窗户上映出了一个头顶鹿角的纤长影子。

    “我会，主也会，好好宠爱你的。”

    盖尔被打得整个人歪过去，最终摇摇晃晃再跌回了地上。他口腔内都被牙齿磕破了，口水混着血咽下去，呼出的热气都带着血腥味。

    他抬起头，眼前一花，那只鹿角怪物的形象再度浮现在眼前，转瞬即逝。

    盖尔点着头，把自己的脸埋在母亲的颈窝里。未来探望母亲的机会很多，他并不伤感。

    见到乔伊的刹那，他们齐齐愣住了，眼神不自觉地飘走，似乎十分心虚，害怕和乔伊对视。

    那具尸体缓慢走向约翰逊，麻袋下原本是眼睛的地方渗出了两团黑乎乎的血，被雨水冲刷得向下染开，像是流下眼泪了一般。

    当年留在这里比较值钱的玩意儿都被拆光了，乔伊看着破败的楼宇，心底没有太多追忆往事的感慨。

    轮胎镇有一家人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

    盖尔接受了主抛出的橄榄枝，成为了永久游荡在这片森林中的一员。

    盖尔盯着天花板，脑中无比混乱。他放空了自己，稍有困意闭起眼睛时，眼前就会闪过那只狰狞的怪物头颅，骇得他再度清醒。

    他找来一把锹，准备返回去把盖尔拖到埋尸的地方，和他母亲埋在一起。

    她这样在心里给自己解释着，车窗外的天空慢慢变得阴沉起来，乌云黑压压地聚在一起，似乎是要下雨了。

    乔伊骂了一句脏话，躲开子弹，连忙缩回头，躲闪间匆忙离开了木猫头鹰餐厅。

    ……

    他的相机在森里外围被人找到，所幸尚且完整。人们从洗出来的胶卷上发现了一个头顶鹿角的诡异黑影，散发着浓烈的不详气息。

    唯一的骨骼，只有滚向乔伊的那颗血淋淋的头颅。

    盖尔被勒到无法呼吸，他咳咳喘着，像条濒死的鱼，颤抖的手指抠挠着脖子上的麻绳，怎么也抠不下来。

    濒死之际，盖尔忽然想起了一个名字。

    尸僵尚未形成，但盖尔的手却已经僵硬了，十根指头拢成爪形，深深挖进了土里，像两只翻开耕土的犁，经过之处留下了八道深深的划痕，从餐厅一直蜿蜒延伸到约翰逊脚下。

    他听着那个畜生把母亲活活打死了。

    再次来镇上拍摄怪物的那名记者迈克尔仍不死心，他带着设备进入了林中，从此再也没出来过。

    身体骤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回床上，盖尔脑袋磕在床头，摔得眼冒金星。被褥蠕动着，将他结结实实包裹其中。

    盖尔慌了，在被窝里扭动起来，大叫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话还没吼完，一只手摁在额前，把他压回了枕头上。

    不过，他心里有鬼，还是会下意识地四处查看。

    盖尔看不见安杰洛现在的模样，但是他干燥修长的手温暖无比。

    “混账！从来不让我省心！”

    那天之后，乔伊崩溃了。她再也不来找盖尔玩了，每天窝在家中以泪洗面，连饭都不吃。

    那日后，安杰洛就没有再找过来，

    瞎了双眼的约翰逊瘫在地上大叫起来：“盖尔，你干了什么好事！你在和谁说话？！”

    “如需要帮忙，尽管呼唤我的名字。我一直都在。”

    当年约翰逊警长一家自从某一天失踪后便再无音讯，有人发现他妻子开的餐厅通向后厨的门开着，厨具、墙壁到处沾满了血迹，地上的黑血被凌乱脚印蹭得到处都是，触目惊心。

    他开始思考后路，决定把尸体拉进林子里埋了，明天就离开这里。

    “喜欢这些礼物吗？”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安杰洛坐在床边，冲他笑着说：“你会需要的。”

    救我！安杰洛！救救我！！

    周围响起诡异的啮噬声，约翰逊感觉到自己断裂的四肢正在被什么怪物咀嚼吞噬。他惨叫着，向盖尔发出绝望地求救，在四肢被吞没后艰难爬行了一段，最终被怪物口腔中拥挤着的无数臼齿碾碎了头颅。

    盖尔被安杰洛拉到地上。他始终都看不见，但能感觉到两只手、三只手、四只手剥下他湿漉漉的衣服，抚摸到了身体各处，无数温暖的口腔吮住了他的敏感。

    闪电过后，惊雷乍响。盖尔的身形，在雷声之下犹如鬼魅，瞬息闪到了约翰逊面前。

    盖尔头晕目眩，这次头部受到的重击比以往的家暴更重更狠，立即让他失去了反抗能力。

    天色渐晚，餐厅正门进来了一个人，大门发出“叮咚”一声。盖尔正忙着分装食物，只是打了声招呼，并没有看清来者。

    “主很少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安杰洛甩甩手，“但是你还没到我认可的程度。”

    那三个人同样整装待发，带的都是一些掘土工具和少量枪械，听他们说话内容，似乎也是要往轮胎镇去的。

    约翰逊的目光凝在一处，他看到了什么，然后霎时僵立在了原地，呼吸粗重。

    下午时，乔伊终于回到了阔别五年的轮胎镇。

    轮胎镇的警察们并非能力十分出众的人，三个月的时间，碎尸案没有分毫线索。

    耳边传来伊芙的尖叫和金属制品落地的声音。约翰逊拉开大冰柜，扫掉里面所有封存好的酱料，抽去隔层，把盖尔塞了进去，再用铁架子堵住门。

    晚上，比利商店的员工要去木猫头鹰聚餐喝酒，伊芙得在那之前把食物先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