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做梦(4/8)

    他眼神紧张地看着碎石钢筋被挖掘机一铲一铲地倒在地面,渣土随着铲斗的倾倒在他的面前堆成了一个小山坡。

    章珏目光掠过,快速在这些碎石之间来回扫视。

    始终不见任何‘陈工’的尸首,被挖掘出来。

    他适才放松,看来那不过是被野鬼假扮的陈工,有些失笑,他怎么会认为陈工会死在这里呢?

    没准昨天就只有他一人撞鬼,陈工昨天见不着他人,就独自回去了呢。

    章珏打了一个哈欠,既然无事想着回去补个觉。

    却发现关明江站在不远处,在他身边的还有罗村长,两人正说些什么,言辞之间面色凝重,很是严肃。

    他想着关明江都来了,怎么也是他的领导,都在场了也不好不过去露个面。

    “关总、罗村长。”章珏向两人喊了一声早,准备离开,听到远处忽然一阵喧闹。

    两辆警车穿过大门,停在了教学楼前,车上下来一群民警,其中一位年龄稍长的警官看了一番后,越过人群朝着章珏他们的位置走来。

    站定后,男子介绍他姓徐,问道:“你们中间,是谁报的案?”

    关明江:“是我。”

    徐警官:“那你在前面走,带我们过去。”

    章珏心里慌得很,他觉得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对劲:“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有警察过来?”

    徐警官注意到章珏也跟了上来,问关明江:“他也是目击者?”

    “不,是我珏一脸紧张的看向关明江。

    徐警官用笔敲了下他用来记录本子,想了下,看向关明江,“可以,反正后面也有事情要问他。”

    关明江点头示意章珏跟上。

    众人绕过人群,来到学校的东南角,那里正是让章珏后怕的地方。

    只不过意外的是,本该是厕所的位置,一如教学楼一般现也地面塌陷,落入巨大的黑洞之中。

    粪便的熏臭气息冲天,章珏捂住鼻子凑过去,不忍地看到了下面的景象。

    只见陈工双目瞪圆地躺在地洞之中,他的双手双脚扭曲折断,手掌用力掐着泥土,似是临死前还在不断挣扎想要挣脱。

    如果只是三四米的高度,底下不过是柔软潮湿的泥土,并不会致其摔死。

    真正的致命伤是被门板的边撞击至咽喉,头颈断裂被鲜血呛如喉管窒息而亡。

    徐警官瞥了一眼,便知道这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他问罗村长:“通知他的家人了没?”

    罗村长点头:“一发现就打电话了,陈家人住在镇子上,现在这个点,估计再过会儿就到了。”

    洞穴有些深,不得不让人下去动用吊机才将尸体搬运上来。

    蛆虫、粪便、尿液遍布在尸体的身上,验尸的警官即便带着口罩和防护衣,已无法阻挡着逼人的浓厚气息。

    待到陈家人赶到,哭嚎声顿起。与陈家人同行的,还有刘昊的父亲,刘支书。

    陈工的妻子刘月兰是刘支书的堂妹,他们不住在一个村,当初两人的关系也是刘支书介绍的。

    刘月兰看到裹尸袋内丈夫惨死的模样,几度受不住地晕厥过去,被家人掐醒。

    她抓着徐警官的手发出凄冽的哭喊:“警官求求你,我求求你查清楚我老公怎么死的,他好好一个人,才出来没几天怎么就没了呢……”

    徐警官见多了诸如此类的哭诉,工作多年早已练得铁石心肠,他与验尸的同事交换着眼神,顿时了然。

    刘月兰瘫坐在地,捶着胸口嚎啕大哭:“哥,陈磊走了,这让我可怎么办!娃儿还在上学,日子以后还怎么过下去啊!”

    刘支书一口一口抽着烟陪在刘月兰的身边,任由她将泪水和哀嚎留在他的怀里。

    徐警官对于现在的情况大致已经摸清,昨夜的地震牵扯到了土质疏松塌陷,教学楼和其他建筑物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

    成晶集团或许在这里有部分责任,但至多也就是监管不当,无法保障施工方的安全。

    他在询问附近人员时,对于章珏的回答有很多困惑,他是在前天夜里与陈磊喝过酒,之后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

    作为最后一个与陈磊接触的人,如果现场探明有谋杀嫌疑,那么他将是头号的嫌疑人。

    可是,章珏又为什么要对陈磊下手,他的动机是什么?能够从中获得什么利益?

    徐警官将目光投向本子上他的笔记,“教学楼”、“塌方”、“章珏”,这三个词联系在一起,更是让现场的一切都扑朔迷离。

    对于章珏为什么会出现在教学楼二楼,关明江的理由只是责任人需要了解项目进度提前勘察现场。

    一切解释合乎情理,又诡谲难猜。

    徐警官合上笔记本,只能待技术人员分析结果后,才能知晓案情的具体走向了。

    他对章珏和关明江说:“我们会尽快查明真相,过几天还需要你们配合去警局完成笔录。”

    关明江:“能提前告诉我们时间嘛?过几天我们就要准备离开这里了。”

    徐警官皱眉看向关明江,之前并没有从他口中听过要走的事情,难不成陈磊的死亡真的有什么问题?

    不仅是徐警官,章珏也有些意外地张大嘴。

    要走?什么时候?

    徐警官:“很快,这周内,我们会再通知你们,希望这段时间你们尽量留在村里——罗村长!”

    “唉!”罗村长又身边的人叮嘱几句,应声走来,“徐警官,有什么事你说。”

    “这几日你好生招待关总和章经理,后续有情况我会电话通知你带他们来警局。”徐警官不放心地提醒。

    徐警官还想再说两句,就瞥了下刚才同罗村长说话的中年人,正在裹尸袋的周围转着圈,还蹲下身凑近想要用手去摸尸体。

    他忙替身呵道:“那人!不能随意靠近尸体知不知道,万一破坏了证据怎么办!”

    “老赵,快走快走。”罗村长赶紧给中年人使眼色,他向徐警官腆着笑说,“那是村里来帮忙的,没破坏,我离得近看得真真的。大家和陈磊都认识二十多年了,难免心里难受。”

    徐警官:“行,那今天就这样,我们就先回去了,等我的通知。”

    罗村长:“好的。”

    待到警察和村里人离开后,只剩下章珏与关明江二人,他忍不住问出口:“关总,我们要回去了嘛?那学校怎么办?我们的项目明明刚开始……”

    “陈磊死在工地,就算他与我们的工程无关,也要待监督管理部门来调查完工后才能继续。既然无法按照我们的原定计划时间推进,这个项目就没有任意意义了。”关明江的声音听上去莫名地竟然有些开心,“提早回去更好,后续事情我会换人来接替你。”

    章珏担心关明江是在质疑他的能力,想要把他换掉,“不用!没关系的,关总!调查报告的事情你交给我就好,我之前也独立负责过地方工程,能够解决这些——”

    “我是担心你的心理状况,毕竟你和陈磊见过面之后,就出现了那样的事。”关明江摇头,不容章珏拒绝,直言道,“后面就让薛林代替你过来吧,等你回去去医院看一下,你看你这些日子都瘦了。”

    章珏一愣,他呆呆地望向关明江,竟然有些看不懂关明江的安排是什么意思。

    在来之前不久,关明江对他的态度还是凌弱冰霜、声色俱厉。

    难不成是这段时间的接触和照顾,让关明江对他改变了想法?

    认可了他的能力?

    章珏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关总。”

    背对着晨曦的关明江,在章珏的严重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在章珏的眼里,关明江一直套在寒冰外壳中的面容,头一回柔和了下来,整个人都清晰了几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关明江拉住章珏的手,“也不必这么拘谨地叫我,我们相差不了几岁,你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

    章珏被关明江冰冷得手握住,冻得一个激灵,不是已经夏天了,为什么关明江的手还这么冷。

    几次张口都觉得太艰难,可关明江的眼神这么强烈,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囫囵道:“谢谢……明江?”

    警方出具的死亡报告极快,没几天章珏又被叫去警方那儿做笔录协助调查,翻来覆去还是那些内容。

    他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和警察交谈时候没有露怯,藏着晚上的事情,轻易不敢在言辞里暴露分毫。

    只不过陈家人还在闹,他们家的顶梁柱没有了之后,几乎是天都要塌了,一直不同意关明江提出的赔偿金额。

    不过虽然有些艰难,但也还在正常地推进之中。

    章珏接到通知,已经开始整理手头上的内容,准备买回去的机票了。

    “这么快啊,还以为要再过两个月才能在办公室里见到你呢。”

    “……你什么意思,这么不想我回去?”

    拜堂里头关明江正和罗村长还有几个村里其他的人说话,章珏怕打扰到他们,压低了声音走到外头。

    夏念在电话那头叫道:“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关总还会照顾下属,难得啊,天要下红雨了。你是没看到薛林接到通知要代替你出差的时候,那个脸啊,绿得不成样子。”

    章珏心下暗道,那是他活该,呵呵。

    本来这三浦村的项目是薛林负责的,他一听后期要驻扎工地现场半年,死活不愿意,推脱家里有小孩硬是塞到章珏手里。

    章珏讽刺道:“他就没有搬出同样的借口,薛林可不是这么爽快直接应下的性子。”

    夏念:“哪里会不说,关总压根就没给任何搪塞的机会,电话通知完就邮件安排他定日子出差,薛林后面还预备了去旅游,全泡汤了。你要是见到他千万忍着点,小心被他揍。”

    章珏不当回事:“谢谢提醒,我一定会当着他面笑话的。”

    夏念:“……那你注意着点,别被关总发现。”

    以前,薛林没少章珏学历低阴阳怪气他,以前他憋屈,现在好不容易抓着机会还不狠狠踩回一脚。

    眼见着太阳高悬,正是最热的时候,章珏确认完回程的信息之后,贴着廊道内的阴凉处往里走。

    他定的是明天一大早的车,直接出发去邻市的机场,如果航班不延误,顺利的话今晚前就能赶回家。

    行李前几天,章珏迫不及待得早就收拾完,其实如果不是今天的法事耽搁了,他们回程的日子还能再往前提一提。

    举行法事是刘支书派人来通知的,罗村长极力要求起码要在他们俩离开前做完,毕竟是在三浦村的地界出了这件事情,他实在是有些心里难安。

    只是没想到关明江对此有些反感,他们还在里头讨论,便是因为关明江对仪式的内容抱有怀疑态度。

    动工仪式那会儿,章珏看出来,关明江虽然配合参与,却只是一个旁观者的姿态,不排斥不认可,甚至还有些鄙夷,但也没有现在如此不接受。

    堂内罗村长正与关明江交谈,章珏走到旁边坐下,他听了一会儿,大致了解情况。

    罗村长是要求大家取血和断发,用以法事里的驱邪环节。

    这下别说关明江,章珏都后脊发凉心里头毛毛的,正规道士和尚做法里也没有这个流程啊,听上去像是在做邪术似的。

    他侧过头去听,正好撞进后面一中年男子的视线里。

    那中年男子有些眼熟,章珏仔细分辨之后,忽然想起,这不就是上回跟在罗村长身边,去检查陈磊尸体的人。

    中年男子上前向章珏介绍他的身份,他姓赵,名有成,说起来章珏和他还有些关系。

    章珏听到这个姓氏立马反应过来,下意识道:“原来我们住是您家的啊。”怪不得,他跟着罗村长一起来屋子里探望过。

    赵有成笑:“我不住在那里,那是我哥的屋子。怎么样,在村里这些日子住得还习惯嘛?”

    章珏点头,熟悉了附近的环境之后,发现也就是天气干燥些,经常流鼻血。

    房子装修老,但起码大啊,他海市租的隔间,放下衣柜再摊开一个行李箱压根转不过身,如果加班的话只能把电脑放在床上用。

    赵有成摆弄着腕上的手串,手串上的木珠被摸得已经包浆发黑,想来有些年岁。底下坠了一长溜的铜钱,发出“叮叮当当”响亮的碰撞声。

    他察觉到章珏的视线停留,手指一碾指尖一挑,从手串上拆下一枚铜钱,挑眉道:“年轻人,送你了。”

    这多不好意思,章珏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之喜。

    冰冷的铜币贴在掌心意外的重,他将红绳从头穿过带在脖子上,对着阳光,上头刻着细小的字。

    天,天无……什么?

    字挨着字有些分辨不清。

    “天无忌,地无忌,阴阳无忌,百无禁忌。”赵有成解释这是驱邪躲煞的咒语,刻在钱币上当作辟邪物,送他保平安。

    章珏望着被暴晒得干裂的地砖,明明是光天化日之下还是有些心慌,捏着铜币忍不住问:“赵叔,你说到底什么有鬼?”

    赵有成:“人死后魂升于天,魄入于地,唯三尸游走,称之为鬼。那也不过是人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世间,就像是花落化作尘泥,雨落化作湖水,与你我无异,没有什么区别。”

    章珏:“那你也相信世界上是有鬼神的嘛?”看他穿着法衣,拿着法器,应当是相信鬼神论的吧。

    “天道远,人道迩。如果你相信,它们就是存在的。”赵有成缓缓摇头沉吟道,“而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东西。”

    看到的是什么?

    章珏恍然,是说他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却很是迷惑,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嘛?

    毒辣的阳光照射在地上,反射的光愈发炫目难以直视。他擦去额角的汗珠,瘫坐在椅子上,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伤脑筋,还是算了别费神。

    赵有成听章珏那有气无力的口气,说起他会相面望诊,观章珏的面色发白唇色无华,畏寒极易疲劳的模样就是阳虚。

    还是劝他要注意身体,多运动,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也好。

    章珏挠着手肘处的皮肤,想他这段时间真的是体质差了许多,以前都不会过敏,方才出去溜了一圈,被太阳晒伤有些红竟然还起了疹子。

    这边正说着话,罗村长和关明江走了过来,显然已经互相谈妥,看关明江面色沉稳,应该是没有起冲突。

    “祭台就在后头,不耽搁你们回去,下午就能做完。”

    迁就章珏他们,仪式举行得格外仓促,连最开始的选择吉日都没有。

    还是罗村长一早就定下了日子,就等着今天来堵他们?

    罗村长领着众人跨过前面的堂厅来到一墙之隔的享堂,后面陈列着村内大大小小的牌位,左右两侧还供奉着威严的神像。

    祭祀台上烛台上烛泪溢满滴落在桌面上,汇聚成一滩红色的小山,香烟缥缈地在堂中盘旋而上

    做法事的是赵有成,他念着经文将关明江和章珏的头发扔进火堆,燃起的黑烟呛着站在跟前的章珏。

    只见赵有成取出一缕焦发混合着香灰撒入净盆中,又入两人的指尖血,他绕着二人弹洒香灰水,口中念念有词。

    “……茅山老祖转乾坤,护关童二人过阎关,扫出五恶百岁归,阴邪阴兵永不气侵,速走万里神兵火急急如律令!”

    燃尽的烛心此刻“噼啪”作响,冒起一片焦黑浓烟。

    蹦起的火星落至章珏脖子,他“啊”地跳起,忙用手拍打有些火辣刺痛的后颈,不过好在并没有烫伤,只是烧穿了衣领留下几个零星的小洞。

    关明江跨步搂住章珏的肩膀,将其带离祭桌,脸色转阴,显然为着这场莫名其妙的法事忍耐了很久,打断道:“结束了没,我们可以走吗?”

    赵有成也是没想到竟然最后会出现这个意外,若是寻常厉鬼定会在方才咒术之下露出蛛丝马迹,可关明江毫发无损,却是章珏显出了端倪。

    走之前,他将符咒递送出,并叮嘱二人随身携带七日。

    章珏因为此前和赵有成聊了几句相谈甚欢,点头应下,而关明江只是冷哼并没做任何表示。

    目送他们离开,静候在身侧一直观察的罗村长上前。

    赵有成是赵家老二,年轻时候不懂事外出混日子,还真让他混到了一门手艺,和乡间老道学了半手的茅山术法。

    平日里靠着替人算命接咒为生,一直在外漂泊,前不久因着一件尘封了多年的旧事重提,他重新踏上离开多年的故土。

    如果不是15年前他的侄子意外惨死,或许他也不会离开三浦村,赵有成的内心对于家人和乡土不是没有触动。

    只是死去的魂魄成为了鬼,又因怨气经久不散转为厉鬼。

    他因着罗村长的哀求,将赵彦的鬼魂镇压在了学校,想着阳气挟制或许能够经年长久使其消散。

    却不曾想后山被村民开垦,破坏了阵法,再也无法压制厉鬼,使其出逃。

    赵有成记得那天罗村长的电话,电话那头罗村长惊魂未定,翻来覆去地说着赵彦回来了。

    罗村长言语带着畏惧着说,他亲眼看到摔断脖子淹死在河里的人竟然活了回来!

    人死不能复生。

    若是三魂七魄全部离体,意味着与驱壳彻底失去了链接,那将再也无法回到身体。

    喊魂、丢魂让假死之人复活的例子,全赖于体内还有残余魂魄。

    如同大脑创伤陷入深度意识的植物人,失去一魂后体内阴阳大乱,若是魂未飘远听到亲友呼唤尚有自行归来的可能。

    那些三魂消散的肉体,在孤魂野鬼的眼中犹如探囊取物般轻松。

    罗村长在与关明江争辩后,失手将其推入河里。

    枯水期河床裸露的石头成了断送后者生命的刀具,而罗村长自是那个误判的刽子手。

    关明江的脖子,就在他面前折断,锋利的尖石戳破了他的喉咙,呐喊声瞬息间被血液的喷涌声掩盖,眼中的不甘和遗憾被死寂所掩埋。

    赵有成没有为罗村长杀人震惊,反倒是留下一句话:“死得真不是时候。”

    学校是15年前盖成的,再之前上学的孩子需要去镇子上就读,赵有成和他哥哥只是在村里由老人教了些字,不是目不识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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