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2/8)
“少容？啊，是秦大人的字？那我也这么称秦大人，可否？”
是他忘了他和晏邈关系很好？还是晏邈确实没皮没脸？他想了想，觉得后者更可信。晏邈这个人从某方面来说，脸皮是真的够厚。
“既然你喜欢，便送你吧。”
“我并不喜欢字画，你既喜欢又会品鉴，送你正好。”
“……”他突然明白了白淙这副态度的好处，能把别人想说出口的拒绝都堵回肚子里。
秦疏桐仍恭敬行礼：“恭送贵妃。”自然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秦疏桐只觉胸口发烫，手背的痛全无知觉了。
白淙对他公事公办的态度不甚满意，但还是笑盈盈地举杯：“我的病不能饮酒，就以茶代酒吧。子巽、少容，你们都随意些，我们共饮一杯。”
“好，我回去休息、回去休息。”阮云梦便恍恍惚惚往外走。
两人对望着，情丝流转，白汲正欲开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醒过神来，怔怔看着他：“汲儿？”
“少容可是不愿？”白淙见他没有回应，又问一句。
阮云梦撞进儿子怀里，满面焦急，两人往殿内边走边说起来。
秦疏桐略微吃惊，他还没见过白汲如此暴怒，但他又生出一种隐秘的快乐，他想，白汲应当是怕他被白淙“抢”过去吧？白汲对他的这种强烈依赖让他不能不快乐。而且白汲这样不雅的习惯也只有他知道……
他天生肤白，大概因此让晏邈误会他受冻了。
虽然是两情相悦，但这段关系不能为人知，这样光天化日下，些微的逾矩都要小心翼翼。
秦疏桐低头一摸，胸前的披风带子的确没系牢。
“殿下，后日我将去拜见大皇子，届时……”
阮云梦总算平静下来，白汲拿过桌上的锦盒递给她：“这对羊脂玉镯是不久前外邦进贡来的，送予母亲。”
待晏邈走远，他才看着远行的轿影露出厌恶之色。晏邈用“来”这个字？说的大皇子的含德殿像他自个儿的府邸似的。是他看走了眼，漏了这个天大的隐患。
晏邈没有丝毫动摇，笑道：“殿下莫玩笑了，少容是恪守礼节惯了。”
“殿下恕罪，臣失仪了。”
“那就好、那就好……但是，我听说你父皇前些日子去了苏若兰那儿一趟！他去了苏若兰那儿……苏若兰……”阮云梦显然魔怔了。
秦疏桐惊讶之下一时无言，半晌才道：“此画贵重，臣不能收。”
这位大皇子倒是如传言一般温文尔雅，对他一个五品的吏部郎中都如此客气。
“本宫也不喜欢晏邈。这个人，颇有谋算，又整日围着皇兄转，他要是真想挡我的道，是得尽早铲除。”白汲起身，走过去拉住秦疏桐一只手：“少容，你说该怎么办？”
白汲，当今的太子殿下，今上的第三子，素有玉颜之称，承了母亲的绝色姿容，一双明眸桃花眼盛满愁色时，能教佛也动凡心。
秦疏桐往边上一让，向阮云梦行礼：“参见妍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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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大人关心，天气寒凉，也请大人快回。”
“今日少容能来，我很高兴。听子巽说，你公务繁忙，难得得了空才来的。”
白汲将手镯往桌上锦盒中一扔，两镯相触发出一声脆响。
秦疏桐只觉得手心滚烫，他用拇指反扣住那玉白的指节，安慰似的抚了抚，笑应道：“殿下放心，我会注意他的。”
白汲辨出他没有生气，便道：“少容要记得，去过后，巨细无遗都报给本宫。”
“八月……哦，是了，是八月……”
“我明白。”他应下。
也不知为何，明明白汲已经是太子，母凭子贵，将来白汲得登大典，她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却整日为可能失宠而担惊受怕。
他是客套地赶晏邈，晏邈却好像挺高兴，笑着转身乘上轿。
不过，若白汲啃坏了指甲，他比白汲更心疼，还是得阻止他。
“你说什么？”
他头也不抬：“自然喜欢，赵临溪的笔法用色是极好的。精品，不，是绝品。”
“结要散了。”晏邈收回手道。
“喜欢！还是汲儿孝顺。”
“多谢晏大人。”秦疏桐淡然道。
白淙抬手欲触画纸，秦疏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别碰！人手上有油汗，会污坏画作！”但须臾便反应过来，此举冒犯皇子，忙缩回手，跪下请罪。
“母亲不用担心，父皇现下正宠爱仙音阁的舞姬楚腰，您也知道，仙音阁是儿子把持，楚腰时时回话，父皇还未厌她。”
翌日，秦疏桐到东明殿去见白汲，说明昨夜偶遇晏邈之事。
她一眼识出那对玉镯通透莹润，成色极好。她一向最爱钗环钿翠，见了这样好的对镯便浮现喜色。
白汲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母亲回颐华殿休息吧。”
微微俯身，细细观摩这幅画，他一手悬于画纸之上，手随眼动、缓缓描摹画布上精妙的布局与笔触。
四目相对中，静默无声蔓延。
“那便多来我这儿走动吧，除了子巽，这含德殿几乎无人踏足，平日甚是冷清。”
“汲儿，你说、是不是你父皇厌弃我了？啊？”阮云梦脸色都见白，可见是真的害怕。
这位妍贵妃天生丽质，容颜绝色，深受今上宠爱。自从皇后病逝，儿子白汲得封太子，才稳重许多，但骨子里的怯懦却改不掉。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往东宫跑，万事只指望儿子替她解决。虽说她从前就如此，但近两年尤甚。
晏邈神态自然地与白淙一碰杯。
他轻轻点头，不多说什么，这对母子间像刚才那样的互动，他看过无数次了。
“是么……”白汲歪坐在椅中把玩着一对玉镯。
白淙笑起来：“子巽，秦大人似乎很不喜欢你，我看你不如回避一下？”
“殿下……”他耳中有些嗡嗡的，并未完全听清白汲的话，朝白汲伸手过去，却一顿。
“本宫一时气急，才不小心打痛了你，少容可否原谅本宫？”
秦疏桐感觉自己的脸僵了一瞬，勉强牵动嘴角笑道：“臣不过一介郎中，不敢说自己公务繁忙。”
秦疏桐微蹙眉，状作恭敬道：“殿下折煞微臣了。”
不喜欢为何去搜罗，总不会是为了专程讨好他吧？哈哈。
白汲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刚才还和煦如暖阳，此刻却恶狠狠地瞪向他。
晏邈推着白淙到庭中葡萄架下，宫侍们早将桌案座椅、一应用具都摆好。白淙招呼秦疏桐到案前，打开一轴画给他看。
白汲踹倒身旁的一只座椅，原地踱了一会儿后一屁股坐回主座，暴躁地啃起指甲来。
白汲像是反应过来做错了事，握住秦疏桐僵在半空中的手，那多情的桃花眼蒙上一层水雾。
回忆中的身影和眼前人忽然重合，原来是晏邈的真人上前来给他倒了一杯酒。
“殿下怎么叫都是可以的。”
他脑中划过这个闪念，用目光去白淙眼底探寻答案，换来白淙温柔的回望……
“秦大人，请坐。”白淙一脸和蔼地笑望着他道。
客套？试探？拉拢？堂堂的今上长子，人称贤王的楚王殿下为什么突然对他如此上心？
秦疏桐确认了白淙确实没有责罚的意思，才缓缓起身，但站得恭敬拘谨，再无半分逾矩。
“母亲，怎么了？”他接住扑过来的女人问道。
他抿了抿唇，把那些妄念撵走，不敢再与白淙对视，偏过头语气生硬道：“多谢殿下美意，臣不会收。”
待撤了杯盏，白淙忽道：“少容，午后无事吧？陪我去庭中坐一会儿，最近子巽寻了几幅极好的字画，望你能品鉴一二。”
秦疏桐则谨守规矩，道了句“谢殿下”后欲饮下杯中酒，却被晏邈伸手过来也碰了一下杯。他一怔，看向晏邈，晏邈并不解释，只对他微微一笑，不带旁意，单纯的示好。
说来，白淙和白汲虽是异母而生，但两人都与今上相像，故两人的面容也有几分相似。他知道他不该这么想，但眼前人越看越像白汲……
白汲听出是阮云梦的声音，松开手忙迎过去。
“汲儿！汲儿！”
“母亲。”白汲扶住她双肩唤她，“母亲！”
“少容可喜欢这幅雪松迎客？”白淙问道。
“……”
应邀到含德殿，秦疏桐原本做好了应对各种可能的威逼利诱的准备，结果……只有一桌酒菜等着他。
秦疏桐骨子里很有几分文人的清高和风雅，又极爱赵执的书画，大概掺杂了些同为寒门的惺惺相惜。桌上的画作，他只一瞥，便移不开眼了。
白汲还是第一次打得他这样痛，虽然平时偶尔会耍些小脾气、推搡他几下，但打是从来没有的。
上次遇到白淙，还是在政事堂外，当时他交完公文，正要离开，就见堂外晏邈将白淙抱回轮椅，那时他才真正明白为何白汲将晏邈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以两人的亲密程度而言，如果白淙要取白汲而代之，晏邈的确是最有可能的合谋者。
阮云梦却像看不见他似的，只和白汲絮絮地说话。
啪！
秦疏桐习惯了，也不觉得如何。
白汲见阮云梦走远，才对他道：“少容也习惯了吧？”
“秋风扫落叶，秦大人出门多穿些吧。”
阮云梦笑着当场就将玉镯一手一只戴上，配上她雪肤葇荑，一时美不胜收。她虽年近四十，但养尊处优地过了二十多年好日子，保养得极好，看着还如刚过双十的少女般体态婀娜、容色娇艳。
且不说晏邈对待他的态度怪异，他还真不知道，原来眼前这两人的亲密程度，已经到私下可以不分尊卑的境地。
到最后，一顿席面，只秦疏桐一人心中忐忑，吃得食不知味。
“母亲可喜欢？”
“晏邈昨夜强邀我去含德殿见……”
画是极品，前朝赵执的丹青，是他的画作中评价最高的一幅，名为雪松迎客。当年赵执被贬灵州，常登灵州名山灵云峰，作下这一副传世名作。赵执家境清贫，遭贬后更是困顿，他的墨宝大多散佚，也不知这幅画要花多少心力才寻得来。
“殿下，大皇子虽然病体难支，但晏邈身居要职，他若是站队大皇子，即表示左相一党是大皇子一派。若是左相一党进言，难保皇上不会改立太子。”
“多谢晏大人。”他略感尴尬地理好系带。
“母亲忘了？父皇一年只去怡景殿两次，正月一次，八月一次，形式罢了。”白汲柔声道。
他坐下后，两人的视线才齐平。
秦疏桐压下疑心：“蒙殿下厚爱，臣遵令。”反正不过场面话。
白淙并不怪罪他，反而道：“你快起来。”
“我原也不想，但他态度强硬，我推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