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筹谋(2/5)

    皇帝背过身,惊秋低声称是,而后血溅数尺,又听得“咕咚”一声,一条人命就这样悄然抹除。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奴才只是、只是睡糊涂了,出来上茅房时走错了路……”

    送走余朝柏,谢欢鸾紧接着回到宣政殿的暖阁,紧闭房门,谁也不许跟着。

    犹豫的空档,葛甲眼中凶光毕现,趁惊秋与皇帝交谈,暴起把人掀翻,抽出利刃就要行刺。

    “惊秋,处理掉。”声音如这残月浅薄,谢欢鸾扔下石头,也不愿再去想别人是否有什么苦衷和不得已。

    仁慈之心,在这种处境下的帝王,不该有。余朝柏叹息一声,收敛了神色,虔诚一拜。

    “公公怎的来了?”谢欢鸾换上笑脸,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尘灰,从软榻上起身,三两步走到贺澜面前。

    谢欢鸾坐在余朝柏对面,品着今年江南刚刚送进宫里的雨前茗茶,一边回忆方才这棋盘上的局势是如何在瞬息之间有了巨变的。

    一向沉稳持重的余朝柏,也会有磕巴的时候。谢欢鸾抬眼望去,见余朝柏表情凝重,一脸的视死如归,仿佛面前不是棋局,而是战场。

    事到如今的确是别无他法,但谢欢鸾不管如何装腔,骨子里仍旧是个柔弱性子,杀人之事,他狠不下心。

    似乎陷入了回忆,谢欢鸾搭在红木桌上手指,无意又散漫地敲打着。

    “对,对啊,又当如何?”搁下茶盏,谢欢鸾一副百思不解的模样,“若这对手能看透你的棋路,你顾左右而言他,他却直奔主题,从层层迷雾中一把揪住了你的尾巴,被一击必杀的人是你,又当如何呢?”

    “原来如此。”贺澜搁下茶盏,扯了下嘴角,“陛下思念生母,不如追封沈贵人为生母皇太后,也叫天下百姓瞧瞧,圣上忠孝仁慈,堪当天下人之表率。”

    叫葛甲的太监哆哆嗦嗦被压在地上,连句话也说不齐全,只重复着“冤枉”、“没有”等字眼。

    四下张望,捡起一块巨石,皇帝看准时机,用力打在那太监身后,他身形一颤,惊秋得了空,一脚把他手里的匕首踢落,锋利的匕首抵在颈间,制服了葛甲。

    “朕知道,可……”

    “若,对手的棋艺比你高出许多,又当如何?”眼波流转,皇帝挥挥手,站在一旁的惊秋立刻会意上前。

    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威胁。

    “哦?此招何解?”

    余朝柏一袭烟青色长袍,静坐在棋桌背后,右手执黑子,淡然在棋盘上落下。

    “下个月便是我母亲生辰,我左思右想,如今我坐在这位子,合该早些追封她为太后,也算是告慰她在天之灵了。”

    “于围棋之上,忌显露本心。以破绽为饵、陷阱为谋,声东击西,乱敌心智,令其难堪破我方真实意图。待敌入彀,便可施雷霆一击,颠倒乾坤,逆转局势。”

    “或是你有何把柄被他握着,朕可以帮你。”

    贺澜也自知有些太过放肆,这几日没事就带些小玩意进宫,哄皇帝开心。

    那是否,他也在自己未曾察觉的地方,偷偷地发展着自己的势力,只待时机成熟,也像今日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

    “说吧,什么时候跟着的?”

    说着,那白子自割血肉,以身做饵,引敌深入,看似节节败退,实则稳操胜券,在黑子以为胜负已定时,猝然反击。

    谢欢鸾本无意再和他多说什么,但见余朝柏仍盯着自己目不转睛,叹了口气,声音微乎其微。

    “自是可以。惊秋,看茶。”谢欢鸾重新躺回软榻,懒懒散散地跟贺澜聊天。

    余朝柏颔首,放下手里的白子,娓娓道来。

    “陛下。”余朝柏出声,打断了沉溺在情绪里的皇帝。

    “今日右丞所奏,清丰县山洪一事,非同小可,公公这么快就处理好了?”

    谢欢鸾进暖阁不多时,惊秋就来报,贺澜来了。

    “啊?”谢欢鸾回神,转而露出个腼腆的笑,“瞧朕,倒把爱卿晾在一旁了。”

    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惊秋不想和他过多纠缠,若在外面逗留时间太久,恐生更多变数。

    方才还呈倾颓之势的黑方,立刻摇身一变,成了压着白方猛烈攻击的凶兽。

    “有劳。”后者波澜不惊,点头客套了声,“果真这天底下,也只有在陛下这里,才能尝到这样顶级的茗茶。”

    “朕不懂茶,不过是些汤汤水水,喝进肚子里,左右都是一样的。”随意拨弄了下搁在棋桌侧边的瑞兽,随即升腾起一阵桂花香。

    “司礼监掌印太监柳植,从前是贺澜提拔,但二人早有龃龉,陛下或许可将其收入麾下。”惊秋把手里的匕首一并扔进人工湖,跪在谢欢鸾脚边低声道。

    近来谢欢鸾常叫余朝柏进宫摆棋阵,又忧惧隔墙有耳,只好频频以暗语交流。

    “陛下,天气渐凉,还望保重龙体,微臣告退。”

    谢欢鸾眼皮一跳,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直起身呼吸两口,权当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惊着了。

    “如今这白子已陷死局,若想逆风翻盘,不仅要能顶得住高压,还要在必要的时候——做出自我牺牲。”

    “朕有些乏了,爱卿今日先回吧。”及时止损,已经说得太多了,若再说下去,恐又要牵扯出些麻烦事儿了。

    “你没有?你没有这大半夜不在直房睡觉,跑到这御花园湖边作甚?别说你是在赏月色?”惊秋不似皇帝心细,他只想把人护好,其余的皆不入他眼。

    “朕自会护你们周全,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举妄动。”

    “继续。朕方才说到哪儿了?”

    “是!”余朝柏起身,行完礼又大着胆子抬头,和那半倚在雕花竹椅上的帝王对视。

    上次在宣政殿,青天白日的行了些荒唐事。还被贺澜用那些腌臜东西批了不少奏折,气得谢欢鸾私下把挂在案桌上的毛笔砚台全都摔了个稀碎。后来他就将办公挪到暖阁,书房的门槛都不踏入一步。

    “回去吧。”竟不知惊秋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默默调查了这么多。

    “那便用到自填。”余朝柏重新拾起白子,夹在指尖,“陛下请看。”

    朝堂听政他倒是从不落下,只不过,那个做定夺之人,是贺澜。

    “陛下所言极是。”

    “你都听到了些什么?朕宫里还有哪些是你们的同党?”迫不及待地想问些什么,但他也明白,贺澜势力深埋皇宫,岂是三言两语就能理得清的。

    当年他病重濒死,是沈贵人救了他。沈贵人福薄,临终前托孤于他,他发过誓的,这辈子,纵使火海刀山,亦无所顾忌。

    “哼,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葛甲也不再装可怜,知道自己已是末路,冷哼一声。

    “这便是自填,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若对手过于强大,适当的自我牺牲、退步和忍让,都是在所难免,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并不重要。”

    “余大人,茶凉了,奴才替您添茶。”假意倒茶,一张纸条暗中掖进余朝柏手心。

    “噢!这是从前我母亲还在时,着下人收集晾晒的桂花茶,今日余朝柏与我闲聊,突然想喝母亲做的桂花茶了,就叫惊秋给泡了些。”

    “正说呢!公公和我想一块儿去了!”谢欢鸾抚掌而笑,坐起身端过茶盏喝了一大口。

    谢欢鸾原本雀跃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一晚上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的身影,赫然在眼前浮现,带着那惯常的邪笑,似乎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吹了吹茶沫,贺澜饮一口,皱了下眉,“这茶?”

    “陛下,别跟他废话,好好的人不做,非要给那奸邪做走狗。莫怪奴才心狠,此人若留定成大患,不如……”

    “听起来倒颇有些深意。”手里茶盏一顿,谢欢鸾扬眉与对面的人对视。

    贺澜从前搜刮民脂民膏,公然克扣赈灾款,以次充好换掉国库拨到地方的救济粮,这些都不算什么秘密。但,自下而上,一整条链路上的官员皆是阉党,他们彼此遮掩、沆瀣一气,竟如铁板一块,谁也无法攻破。

    余朝柏弯腰行了个礼,正色道:“陛下问,若对手比自己棋艺高出许多,又当如何?”

    “陛下小心!”惊秋大骇,顾不了太多,用力推开谢欢鸾,与那亡命徒搏斗。

    谢欢鸾知道,没有人无缘无故会想要做恶人,定是有说不出的苦衷。

    “朕自觉待你们不薄,为何要帮一个阉人做事?”

    “没处理好,就不能到陛下这儿来了?”贺澜负手而立,也并不打算告诉他,这次洪灾要如何处理。

    “此人贪财爱权,又手段狠毒,他一直记恨贺澜打压自己。虽不堪重用,但给贺澜添个堵,让他们狗咬狗,也能分散他的注意力,陛下也好得空谋划下一步。”

    “陛下,这一招叫做骗招。”

    余朝柏指尖没进棋奁,似有什么东西隐入其中。

    “朕儿时,母亲犹爱金桂。每每秋日,都要晒上好些桂花,制成茶饼、熏香和糕点。朕那时不懂,如今想来,倒觉得,那些做工粗糙的桂花茶,才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品。”

    没用的仁慈只会害了自己,谢欢鸾后知后觉地懊恼,若不是惊秋身手迅猛,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成了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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