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先生(三)(3/8)
“我不是你说的崔先生。”
他觉得自己得拿出点什么证明,才能使她相信。
“你看。”一张名片塞到她手心,“我不姓崔,我姓宋。”
“你骗我,你又骗我,你说你是翻译,你根本就不是,你说你留在北平,却跑来广州。你骗我,你总是骗我。”
朱秀真的是失心疯了,“别走,别不要我。”
男人不可能对一个像是有jg神疾病的陌生nv人一直绅士礼貌,“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你的什么崔先生!”他把她甩了出去,使她再次跌倒。
他走远几步,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夜这么黑,便回过头看到这个不正常的弱nv子坐在地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能不能拉我起来?”她可怜件的样子,让所有男人都忍不住帮她一把。
他向她伸出手,朱秀站起来。
“对不起。”她说,“是我认错了人。”
“那就快回家吧。”他礼貌道。
“嗯。”
她望着男人,松垮的风衣如同崔先生一样的,眼里积的泪,一瞬间竟至崩塌。
男人最是见不得nv人哭。
他从口袋掏出手帕,“你喜欢这个崔先生?”
她沉默不语。
“那便是了,可他不喜欢你。”
男人望望天,“你家住哪里?”
“在惠ai路。”她说。
“我知道有条近路。”男人指给她看,“你定是ai他深入骨髓,不然怎会认错人。”
回去的近路僻静,高挂的明月把朱秀的脸映得粉白,乖巧可ai。偶有玉兰香气随风飘来,一阵阵的,男人想去0她头上长长的青丝。
“崔先生总是骗我。”她抱怨。
“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你会不会?”
她停住脚,回头问。
男人的双手触及她的下巴,捧起她的脸蛋,“月光下的你多么美好。”
他是宋先生,不是什么崔先生。可面对如此楚楚可怜无人ai的nv人,这些竟不重要了,况且她曾主动抱过他。她放浪形骸,他自然也不是柳下惠。
男人低下头,从她的唇角衔起,封缄她的口,扰乱她的气息。
“你”
朱秀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陌生男人在对她做什么,反抗起来,她也并不是一味柔弱顺从的nv子,抬起膝盖,狠狠踢了他的那处,然后不顾一切地疯跑,跑出去几百几千米,看到不知哪里的路边还有在营业的馄饨摊。
她拢了拢微乱的头发,要了碗馄饨,喝得心暖。
第二天下午的船票,傅彬坚持说要去送她上船。或许,褪去束缚的夫妻关系,他愿意把她认作与他有过亲密关系的nv人和朋友。
回到京城的乡下,又是半月旅程。鲁迅先生的那本《呐喊》要被她翻烂。朱秀最终得出了更上一层的终极顿悟:没有什么先进的人抑或是愚昧之人,都是各人的命运罢了。
她自嘲:
[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堕,自有拂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中。]
[坠茵席者,王那是也;落粪溷者,朱秀是也。]
朱秀把离婚协议书展开给傅老爷看,低着头。
“逆子,逆子!”
傅老爷气病了,但看到乖顺的孙子天佑时,病似轻了些。
朱秀第二次怀孕了。母亲和傅老爷很高兴,似乎这一纸离婚协议算不得什么,朱秀依旧还是傅家的媳妇,只是法律上不再是傅彬的妻。
这次她没有难产,顺利产下二胎。佣人抱着孩子给她看,“小少爷的鼻子像少爷,眉眼像少nn,等少爷看见,定是欢喜得不得了。”
朱秀保持着平和的微笑,自从广州回来,她似乎通透了许多,不再纠结傅斌是否ai她,也不再纠结崔先生是否骗过她。能与孩子,在乡下安稳快乐地生活,这是王那没有的,崔太太也没有的。
不久,民国十五年,国民政府成立国民革命军从广东起兵。民国十七年,东北易帜,整个北方俱属南京。
当中,傅彬曾经归家过一次,为傅老爷奔丧。他依旧宿在朱秀的房里,没有谁多嘴说这是不该的。
民国二十年夏,朱秀去天津,在日租界的一间挂着红灯笼地餐馆,不经意的回头,颧骨的肌r0u稍微颤动了下,她遇见了崔先生。
他是真的崔先生,因为他记得她,还向她母亲问好。
“听母亲说你去了广州。”
“是。”
“太太不习惯那边,便又折腾来天津卫。”
朱秀突然想起些什么,问他,“《广州民国日报》,你在那儿工作过吗?”
崔华严肃认真地回答她,“没有。”
“你还是喜欢骗我。”
他回以含蓄的笑,不置可否。
朱秀也跟着含蓄地笑,不再纠结是真是假。
夜里,窗外的草虫鸣叫声又起,朱秀有时会做梦,梦中人,已很少是崔先生,更不见了傅斌。倒是门口那棵柿子树,她总是梦到,还有满天飞舞的蜻蜓。
有一次,她梦见了崔先生,他穿着灰蓝se的和服,端正地跪坐在那间日本酒馆里。她端着清酒跪在他身旁,对他施以微风般的微笑,那微风,像极了那天在巷子口吹起她兰se裙边的暖风。她从裙底掏出一把珍秀手枪来,叩动扳机,将炙热的子弹打进他的心口。
从那以后,崔先生也便再也没梦见过了。
[完]
一那年高中
姜瑜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小学时候,老师布置作业要求抄写五遍生字,她会主动写十遍,所以到了中学,她可以写出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毛笔字。
她不ai出门,喜欢宅在家里边读书边吃零食,所以她白且有些微胖。母亲带她剪了短发,给她穿宽松暗se的衣服,是怕她ai美耽误学习,所以在学校她的模样一直是不起眼的存在,没有哪个男同学给她写过情书。
她也没有喜欢过谁,直到有一天。
晚自习前有一小时的吃饭时间,姜瑜和其他同学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小餐馆买了土豆丝盒饭。
那是个冬日,天寒,盒饭被带回了教室。
讲台上的黑板前站着个穿着墨绿se大衣圆脸的男生,不,不完全是圆脸,因为他有削山好看的下巴,也不是方脸,他笑起来有点可ai,眼睛眯起来,嘴巴会露出漂亮洁白的牙齿。
他在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iloveyou],还不时扭头笑,朝着一个特定的方向笑。他看的方向坐着全年级最漂亮的nv生,白雪。
白雪的模样像洋娃娃,高高的马尾辫,白se的泡泡袖衫,黑se的修身长k,脸白唇红,腿直且细,嘴角总是漾着天生自信的笑。可以说,白雪有多自信,姜瑜就有多自卑。
姜瑜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打开盒饭,土豆丝的味道她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讲台上那个高个帅气的男生。他不一样,和她认识的所有其他的男生都不一样。因为,他带着痞气,不像是个正经人。
他走下讲台,抬高长腿随意坐上白雪旁边的课桌上,笑着提醒她。
“你牙齿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
他指了指,手指差不多要伸进她嘴里。
白雪从牙齿缝隙里挑出一根绿se的菜叶,也呵呵笑起来。
姜瑜的座位离白雪不远,她嘴里嚼着米粒也能听到他们俩嬉笑的声音,心慌慌的。她不时偷偷去看他,敞开的大衣里褐se的羊毛衫,脖领处磨了白。
他不是姜瑜班里的同学,也不是别的班的。听人讲,他高他们两级,前两年因为打架斗殴,被学校退了学,便成了老师家长口中的社会上不学好的混混。b如,像现在这样,趁着天黑,偷偷潜入学校,来追他喜欢的nv生,白雪。
姜瑜的观念不同寻常,或许是从小读了太多的史书,成了书呆子一样的nv人,不食人间烟火,不问现实。他是个混混,可并不会阻碍她喜欢了他。当然,只是默默的喜欢,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见过他那么两三次,每一次,他都是出现在白雪身边。
其实白雪有男朋友,班里同学都知道,那个男生叫周一廷,瘦瘦高高,gg净净,成绩也不错,漫画里男主角的样子。白雪与他,天作之合的般配。
那年是高三,晚自习前的傍晚,西边太yan的余晖就照在骑在自行车上姜瑜的脸庞上。学校门口边是国道,国道对面有住宅,有餐馆,还有y暗的小胡同。
姜瑜恰好路过,然后看到了令她难忘一生,也是改变她一生的场景。
胡同里有三个人,白雪,周一廷和她喜欢的那个混混。
他拿出了一把银闪闪的长刀,b在周一廷的脸庞上,白雪跪在地上,哭嗓着,听不清。然后突然地,姜瑜看到了,那把银se的刀直直刺入了周一廷的腹部。黑se的羽绒服足够厚实,看不到出血的痕迹,可鲜红的yet越积越多,终是透过衣物,嘀嗒到冻雪未化泥泞的地上,一大滩红的颜se。
“骆天,你杀人…”
白雪吓得手足无措,慌里慌张大声哭喊,“来人,救命,来人,救命…”
姜瑜不了解事情发生的缘由,但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悲剧,她喜欢的那个混混,叫骆天。
骆天并没有逃跑,他是有预谋的,t0ng的那一刀并不会伤及要害,只会让这个抢他nv人的男生躺在医院一段日子。
救护车和警察几乎是同时到的,骆天被警察从背后拷上手铐,路过姜瑜,或许他注意到了其貌不扬的她,或许没有注意到,被只当作是个路人和目击证人。
周一廷是隔壁班的,家境好,成绩也好,考上重点大学是百分百确定的事。他被t0ng的这一刀是在冬季,距离高考还有半年。这一刀虽不致命,但他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回家又躺了两个月,等腹部的刀伤结了疤,可以去学校上课的时候,杨树飘过了柳絮,月季开出了红花,知了也叫得齐声响了。
骆天t0ng了周一廷一刀的原因很简单,他的说法是,周一廷阻碍白雪和他交往,法院对骆天的故意伤人罪,进行了判决。
他成年了,那年刚满十八。骆天不是出生在有钱有背景的家庭,没有什么拿钱换来的谅解书,按照公平的法律条文,他被判了整整七年。
七年,年少的骆天不知道是不是值得。但他出了气,耽误了周一廷的前程,还给他身上留了道疤,在男人的世界里,并不算亏。
周一廷在床上养伤的大几个月,身t原因和心情原因,学习成绩下滑不少,滑到与白雪一样的普通水平。虽然他的父母总是骂白雪是个祸水,可周一廷并不在乎,两人依旧偷偷地交往。
六月高考,他们两人被同一所很普通的大学录取,他们高中时代的恋情可以在大学里继续延续。
姜瑜成绩好,考上了京都着名的师范大学历史系。
来学校取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姜瑜问白雪。
“你喜欢过骆天吗?”
白雪没有摇头,“他确实挺有趣的,长得也高大帅气,可他毕竟是个混混。”
“后来你去看过他吗?”
“没有。”
周一廷瞥了姜瑜一眼,把白雪拉走了。
姜瑜一阵窒息的悲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悲哀什么。悲哀骆天,他喜欢的nv生不喜欢他。悲哀周一廷,他被骆天t0ng了一刀耽误了高考,还不计前嫌,继续和白雪这样的nv生交往。转而再次悲哀骆天,她喜欢的nv生居然一次也没有去监狱探望过他。也悲哀自己,因为她喜欢骆天,可骆天甚至都不认识她。
姜瑜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母亲奖励了她一千元。她拿着钱偷偷跑去菜市场买了水果,去商场买了两套男装,一套夏季的,一套冬季的,不知道他的衣服号码,就凭感觉买了180l。
县城的看守所条件简陋,伙食也不好。她见到骆天的时候,差点没有认出他。黑se的眼圈,眼窝深陷,脸不再是方或是圆了,瘦削得能看出骨头的形状。最关键是头发,他没了头发,变成了光头,穿着监狱的橘红se牢服马甲。
“我是白雪的同学。”
“那她呢?”他越过她的肩膀张望。
“就是她托我来看望你的。”姜瑜扯了谎,“你知道,她不太方便来这里。另外,这是她托我给你带的水果和衣物。”
“哦。”他显然有些沮丧,本来,当狱警告诉他,白雪来探望他的时候,他在狱里的不开心瞬间消散,那一刀觉得更值了。
“是周一廷不叫她来吧。”
“怎么可能,周一廷没考好,只考了个普通二本,现在恨她还来不及。”
姜瑜继续扯谎,并没有告诉他两人同去一所大学的真相。
“你瘦了这么多,要好好吃饭,缺什么,可以给我打电话。”
她把电话号码写在纸条上递给他。
“我完了,七年,等我出去,她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但并不后悔。”
“你应该后悔的,不应该这么冲动。”
“后悔有什么用?”
“后悔了,以后就不会再做糊涂事。”
姜瑜耐心地劝说他,继续扯谎,给他希望,“七年很快会过去,白雪还在等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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