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海(六)(4/8)

    崔月道:“我与鸣沙推测,老窟主定是身t有恙,才迫切要此物。也许从五年前他把这窟内生杀大权拱手给窟主时,便已经有了什么问题。表面说是锻炼窟主,恐怕只是自知已经无暇顾及百骨窟。”

    他分析道:“而他唯一重伤的一次,便是八年前夫人给老窟主下毒。那毒为其毒鞭浸脱出的毒水,本就厉害,从伤口侵入已是九si一生。怕是当年夫人日积月累攒留此毒,久毒有变浓毒有异,或下毒方式绝妙,这毒除不净,便落下不可治愈的隐疾。”

    令狐唯我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他语气里并无指责或是杀意,无论是杀人时的他还是平日的他,都没有东西能让他情绪变化。

    一个恶名远扬的门派通常外患严重,若没有一个jg明狡猾的决断者,定不能维持。这个百骨窟里的聪明的决断者是崔月。

    曾经令狐翡在时,他自己则更像是一把威慑的剑,平日摆放那里杀j儆猴;又像一个赋予人权势的玉玺,决断者只得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绝不敢逾矩。

    可他并不真是一把狐假虎威的剑,因为这个百骨窟选址和决断者的选择和控制,都是他在二十多年前所决定的。

    现在那把剑换做了令狐唯我。

    这两人或是三人都知道,令狐翡即使是奇毒缠身,他敢让人知道此事,便证明一切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们依旧只是他的左右手。

    没有人会用敌人做左右手,可偏偏令狐翡敢。谁也不知道他的武功还剩几成,谁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继续给自己活命的解药。

    这未知的信息,既让人压抑,又让人蠢蠢yu动。崔月在试探。

    崔月看向那角暗g0u的方向:“悬五刚进百骨窟时,算是个安分的人,怕si、机灵,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做,也什么都可以不做。可八年过去,前几日我见过他,他的眼神和先前不一样了。如今江湖大乱,百骨窟也不再躲躲藏藏,必定内忧外患。悬五这样无足轻重的人,一心活着没准能保下一条命,可我看分明还有别的东西在他的命之上。你看他,是si都要出去。”

    令狐唯我暗沉着眼眸:“我要娘和悬五。”

    崔月道:“正巧,我要我的解药。”

    当年他作为溯元宗弟子,年方十七,以一柄薄光剑在几次江湖平乱中展露风头,正意气年少。岂料又被一副毒,b来此处做别人的刀。从此便是二十年,在那人的目光下,他动也不敢动。风华正茂都在此处耗尽,现在才见得一点曙光,不立刻攀附上去还要等什么时候。

    “不巧。”令狐唯我低下眼睛,哑着嗓子,“他们的命属于我爹。”

    崔月呼x1一顿,盯着他:“那你自己不想自由?”

    令狐唯我道:“不想。”

    崔月直视他的眼睛,缓缓道:“但他想。”

    他,是这身骨r0u的另一半时间。

    令狐唯我凝视他,半晌后道:“帮我求他。”

    崔月惊疑:“求?”

    唯我道:“你相信吗?就算是娘站在百骨窟所有人面前,手无寸铁,也无人敢动。而令狐翡要警醒我们,也会先杀悬五。”

    崔月盯着这金发少年的脸庞,他说话不多,眼睛从不接触yan光,头总低着,人畏缩起来。无论是目光还是声音,都很重很沉,圈在自己足下几尺地,不敢往旁边延伸一点。

    他从来就像是令狐翡的手,不必思考,不懂是非,谁知竟然会从他口中听到这番话。

    崔月可怜地看着他:“求他也无用。悬五无足轻重,在我和鸣沙眼中也是如此。但是你可以选择。”

    “鸣沙会把他救出来,便是要等你的选择,你孤身一人,接下来每一步,都会举步艰难。”崔月突然叹了口气,意味深长,“怕是等一下,你就要见识到了。”

    百骨窟的飞雁窟,五位好手都在,对着正中的两人,严阵以待。

    中间两人,一人是个十六左右的少年,身子单薄,他一双眼睛又静又si,漆黑无光,不像江湖人,倒是像个麻木的书童。另一人又瘦又高,扛着把大刀,神se倒是轻松,又有些轻浮。

    围着他们的人里其中一个男人,年约四十,粗乱的眉飞斜,脸上皮肤粗糙,布着三四道老伤。花白的头发高束,依旧一副jg悍的样子。

    他手上提着一根粗棍,歪歪扭扭,像是从树g上随意劈下的。粗棍上缠着一条活蛇,通t乌黑,把这根粗糙的棍盘得像个老和尚的法杖。那蛇正对着中间两人吐着信子——准确来说,是对着那个苍白的少年吐着信子。

    那少年也警惕地盯着那条蛇,面部紧绷,不发一言。

    jg悍的男人也盯着他,嗓子像是常年泡在酒里似的:“你不必紧张,我的蛇只是喜欢和他一样的东西。”

    那皮肤苍白的少年看向那乌梢,眼里冰冷而警惕。

    高瘦的少年却不动声se把那少年拉到身后,对那男人笑道:“没想到能在百骨窟见到在江湖上消声已久的乌梢叶前辈。”

    一旁的刀茯苓见状,不由得正眼看了那少年:“你知道我们是谁?”

    高瘦少年笑道:“我知道。”

    刀茯苓笑了几声:“我都不知我是谁,你怎么知道?”

    高瘦少年道:“八年前淮安一带曾经有个回春妙手的郎中姑娘,救济无数。后来不知为何,这一双和药手却握起了飞刀,成了杀人妙手。刀茯苓前辈,久仰久仰。”

    他又面向身旁另一个男人。

    男人是另一番气质,披头散发,青惨的胡子,提着一柄破布卷起来的剑,不过四十便弓着背,好似提一gu气都会把他累得不轻。

    他身上挂着一身邋遢布衫,松弛的脸皮依稀可见少年时的风流潇洒。可他好似喝了不少酒,小动作不少,要么0鼻子要么晃荡身t,身上即使有那么一点屈指可数的魅力,也都荡然无存了。

    他身旁有个紫衣nv人,头上cha着一根凤羽步摇,对他含着笑,显得面善。

    他道:“崔凤图前辈、云飞鹭前辈。”

    他最后面向一个年轻男人:“只是我没想到,血蝠门的宋寒也投奔了此处。”

    宋老大听他提到自己,面se不虞。血蝠门现在也是黑道,做的也是暗杀之类的不为武林正道认可的事,出现在这里倒是不奇怪。但既然是做暗杀的活,那为了避免仇人坏事,从不坦荡面目示人。

    这人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他还盯着那少年打量,少年却已经看向门外:“窟主。”

    令狐唯我从门外行来,众人让开一条道。

    此人远远地便带着一gi气,明明无神的眼睛,却令人生寒,好似非要杀人、非要杀人不可,看谁都像是看着si物。

    那令狐唯我突然看了一眼那面se苍白的少年,两双si气的眼对上,那少年心中威震,血ye竟然暗暗沸腾起来,他眯了眯眼睛,低下头去。

    高瘦少年已在一旁恭敬道:“肖十六与弟穆融参见窟主。”

    令狐唯我单刀直入:“如何进来的?”

    肖十六好似才想起:“哦,对了。冷香蝶擅自闯入人的府邸,是该赔罪······”

    众人一听,神se都异样起来。

    他说的是冷香蝶。

    冷香蝶,江湖上流传的一种奇物,雌蝶雄蝶以香结缘,既定此缘,生si相随。把雌蝶蝶翅碾粉,粘在人身上,再把雄蝶从饲养的竹筒里放出。雌蝶那点香就算到了天涯海角,雄蝶也能寻到。

    但这蝴蝶本就活不长久,一夜破茧,一夜结缘,剩下也就十几日的命,全拿来思念。可这十几日对人而言太过短暂,找不找得到一个人,还说不准。

    所以冷香蝶这样的妙法,见过的人寥寥无几,甚至已经无人知道它的真假。

    肖十六打量着众人的表情,猜出他们所想:“邱灵赋在紫域把那奇花异草的秘境告知天下,这些奇物也成为了人踏破铁鞋也要寻来的线索。我与邱灵赋相识,才得了这冷香蝶。”

    他又提到一人——邱灵赋。

    宋寒冷笑:“天下都在寻邱灵赋,影子也不见一个,怎么偏偏你还与他相识。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那瞎胡诌。”

    肖十六道:“天下人找不到,是因为他身边有一个阿魄。我与他相识,是因为我、穆融与阿魄,都是白家人。”

    一时间这飞雁窟内的气氛便紧张起来。

    宋寒惊道:“你······”

    肖十六道:“我在白家只是无名的杂役,证明不了自己。可身后这位,其母是门主白行义的妹妹白姝儿,其父是当年江南锦花阁的十五少爷。白家出事那天,他们就在白雪岭。锦花阁是布商,十五少爷又是无关紧要的妾生子,白家出了事,他们便与白家早早撇清关系。但huax思查一下,倒也能查出东西来。”

    一行人皆未开口,他道出的东西太过惊人,这白家若有遗孤,就像是为前段日子白雪岭的惨状找到了一个不能再合理的借口。

    宋寒问:“是你们——”

    “不是。”肖十六笑道,“你们怕是不知道,这十五年前杀了白家人的,和这段日子以白家为缘由让江湖门派自相残杀的,都是一伙人,孔雀滨。此门与朝廷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十五年前,他们从白家得知桃花溪线索,早害怕桃花溪流露出消息天下大乱,便暗中挑拨离间,让白家被江湖人灭门。现在怕不是也是同样目的,让江湖自相残杀。呵,也许真让江湖蓬b0起来的,恰恰是他们。”

    “我们此次来,便是为白家复仇,向孔雀滨复仇,或者还有朝廷。仇人太强大,光凭我们可不行。你们也要知道,朝廷最忌惮的地方是哪里,最不放心的人,又是哪些。朝廷恨江湖凌驾法外,早在许多年前,就拥有了不少爪牙。”

    乌梢叶思考片刻:“白雪岭上焰云庄庄主烈老鬼,还有溯元宗宗主薛昆,怕不都是你们所杀?”

    肖十六却把穆融挡在身后:“正是在下。”

    乌梢叶看向肖十六,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穆融则低着头,不发一言。

    不等在场人惊讶,肖十六又道:“所以,我们是一路人,都是孔雀滨恨不得碎尸万段的人,不如合作。此次大乱之后,孔雀滨也一定会想办法对付你们,你们也要面对孔雀滨,他们会向对付白家那样对付你们。白家不是邪道,尚且会被扣上帽子灭门,更何况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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