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海妮耶(1/5)

    宋洛抬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她看见对方鲜yan的红唇g着优雅的弧度,漆黑的眸子关切地看着她。是与记忆中相似的面孔,但又好像有些不同。

    nv子的面孔在那次诗会时尚带有一丝婴儿肥。如果说那时的她看上去像是初绽的花骨朵,天真快活,那么现在面前的人就更像是盛放的牡丹,雍容华贵——哪怕她仅仅身着常服。

    今日帝后皆微服出g0ng,到大国安寺给新的一年祈福,与民同乐,顺带也给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求个好兆头。

    沈贵妃也微服与帝后一同前往。

    她才从寺庙的偏殿里出来,就见到了一只猫正扑向那个漂亮的胡姬。

    她忍不住走过去询问,顺便悄悄打量起来。

    胡姬闻声抬起头来看她,她手上抓住的那只狸奴也将头转了过来,两对墨绿se的眼睛清澈又漂亮。

    由于摔倒,胡姬的发饰已经乱了,还有几绺头发稍微散了下来,白皙的脸沾了地,有点脏w的灰尘粘在脸颊上。手肘处的衣物也磨破了。

    那不知所措的眼神让人忍不住想要安抚。

    她正yu朝胡姬伸出手,将她拉起来,身旁穿着玄se常服的男子制止了她的动作,牵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沈月音的眸子微微一沉。

    宋洛怀里的狸奴挣扎起来。宋洛双手一松,它就跳上了银杏树,然后顺着树枝爬行,跳跃到庙顶上,再顺着寺庙的屋顶一溜烟跑不见了。

    由于狸奴的挣扎,原本系在它脖子上的红se布条滑落了下来,搭在宋洛身上。她来不及细看,顺手塞进袖口里,然后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多谢沈夫人关怀,妾身无碍。”宋洛yu要向三人行礼,“见过”

    “不必多礼。”

    “谢公子,谢夫人。”她规矩地道完谢,然后又不知道该g什么了,下意识咬了咬嘴唇。

    她注意到皇后的肚子微微有些鼓,皇帝一手拉着沈贵妃,另一手就扶在皇后的腰上。

    他们也不打算再多言,在寺门口等候的仆从看到了主子的眼se,过来搀扶着皇后和贵妃,准备离去。

    这时候,裴府的男子正好陆续从大殿中走出。

    沈月音睫毛颤了颤,转头对皇帝柔声恳求道:“清嘉,你看,云知正好出来。好久没见,我们一起说两句再走吧。云知的夫人也在这里呢。”

    裴世存刚整理好心情,踏出大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皇后已经被仆从先行搀扶到马车里休息了。

    沈月音和皇帝站在宋洛面前,然后三个人都转头看向自己这个方向。

    宋洛早上梳得齐整的发髻有些凌乱,脸颊也染脏了些。双手因为紧张绞在一起。他一出来,她明显松了一口气,墨绿的眼睛看过来,像是流浪猫找到了家。

    他快步走过去,伸手揽住胡姬的肩,微微g唇笑了笑,颔首致意:“李公子,李夫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若是内子有冲撞,还望海涵。”

    “云知,才几年没见,你怎么就对我们这样客气了?”沈月音顿了顿,然后开口解释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我适才出来,恰好看到不知哪里窜出来的狸奴,扑倒了你夫人,好在没什么大碍。”

    “多谢。”

    “云知不必多礼,我们看到你夫人无碍,本已打算离开。月音恰好看见你出来,想我们三人一起再叙叙旧。”皇帝沉声开口道。

    “能够再一同相见,在下已很是欣喜。想必二位仍有要事在身,在下也不便过多叨扰。”裴世存闻言,知道皇帝想尽快离开,也知趣地附和道。

    皇帝点了点头,低头对身旁的沈月音说道:“月音,人也见了,走吧。还有人在等着呢。”

    沈月音垂下了眼睫,浓密漆黑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神se。但也仅一瞬,她又抬起眼眸笑道:“嗯,走吧!云知,我们就先走了!”

    说罢就被皇帝牵走了。

    裴世存默默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直到二人从寺庙大门的转角处消失,他紧箍在宋洛肩头的手才微微放松。

    他侧首看向旁边忐忑不安的胡姬,随手理了理她耷拉下来的鬓发:“回家整理一下吧。”

    “嗯。”宋洛看着他乖巧的点了点头。

    在回府的马车上,裴世存抱着双手,背靠车厢,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人,云知是”宋洛忍不住想要探寻他们的对话,像是怕生的小猫好奇地伸出试探的爪子。

    “我的字。”

    “那”您同皇帝和沈贵妃有旧吗。

    话还没说完,裴世存就打断了她,睁开漆黑的眸子盯着宋洛道:“我曾是今上的伴读。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没有了。”试探的小猫咪又缩回了爪子。

    “嗯。”裴世存又合上了眼,不说话了。

    宋洛无意识地将手收进袖子里,想暖一暖。然后她0到了刚才情急之下塞进袖口里的布条。

    红se的布条,上面似乎有黑se的字迹,与大国安寺里挂在寺院中那棵银杏树上的布条很是相似。

    她猜测黑se的字迹或许是一些祈愿。

    她翻过布条随意一瞥,然后瞪大了双眼。

    布条上的胡语像是曲折的绳子,歪歪扭扭,连成了一句完整的话——“你还记得我吗,海妮耶。”

    作者的话:“海妮耶”的意思是“幸福”。

    “大人,到了。”车夫停下马车喊道。

    宋洛连忙把手里的布条塞回袖子里。

    刚刚她的脑子乱极了。

    一会儿想着布条上的胡语和名字,然后又想到老和尚对她说的那句话,想到沈贵妃。

    她原本还想再问问“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是什么意思,但是又觉得自己的丈夫心情不太好,所以没有把刚才的对话继续下去。

    她打算先去解决了布条的事。

    “海妮耶”是她去宋府之前的名字,她的阿娘取的,那是阿娘那边的胡语里“幸福”的意思。

    她那个时候同阿娘交流用胡语,同雨花楼的其他人讲汉话。虽然也有其他胡姬,但她们的语言和阿娘讲的各不相通,所以只能用汉话交流。

    阿娘还教她写胡语。

    知道她这个名字的只有当初雨花楼里的人,而且他们只知道汉语的念法。

    会写的只有她的阿娘,和

    埃里因。

    宋洛在心里默默地念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还是她取的呢。

    她大概四五岁时遇见的他。具t时间她也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是很久以前阿娘还在的时候的事情。

    那时阿娘已经生病了。

    她每三天会去一次药房给阿娘抓药。

    有一次恰好看见一群小乞丐围着一个在打,嘴里喊着“杂种”什么的。

    她从打到他身上的拳脚间看见了被w垢糊得斑驳的金发,尽管脏兮兮的,但是能看出是金发。

    于是她脑子一热,自己一个人冲上去阻止。

    结果不出意外,她也被打了。情急之下,她就说已经派了仆从去报官,把那些小乞丐吓走了。

    那个被围着打的乞丐就是埃里因。

    她把他带回去了雨花楼,然后把那天原本加热好给她沐浴的水让给了他。

    然后她看到了他的长相,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长得十分漂亮,是的,十分漂亮。她只记得当时失语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个词。他有一头璀璨的淡金se头发,和紫se的眼睛,鲜红的嘴唇不薄不厚,五官的轮廓既不粗犷锋利,也不像她这种混血那样柔和,只能用jg致来形容。像西域那边运来、在东西市售卖的艺术雕塑一样——jg致、完美。

    纯纯的胡人长相。

    “你真好看。”小宋洛毫无遮拦地赞美道,然后又安慰他:“你别难过,我们可以一起玩。”

    然后她就经常跑出去找他玩。

    他不ai说话,所以就由她来说。她还教他胡语,给他取了“埃里因”这个名字,“快乐”的意思。

    她感觉他们一起呆了好久好久,很快乐很快乐。但是这种快乐在她生日那天戛然而止——埃里因失踪了。她那段时间跑遍了整个京城,都没再找到他。

    没过几个月阿娘病情恶化,不久就过世了。

    然后她被送去了宋府。

    所以这个布条只可能是埃里因给她的。

    他没有si掉。

    而且他现在一定也在京城里。

    她当时在人群中看见的紫se眼睛也不是错觉,是他。他说不定也是那时发现了自己,所以让狸奴送来了布条,问她还记不记得他。

    她当然记得。

    早已尘封的记忆又重新鲜活起来。

    正好可以借过年的机会出府寻找他。

    不知为何,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裴世存,然后请求他派人帮忙寻找。

    哪怕一直以来他对她很好。

    但他太高贵了,她想。

    他给予她的一切,都是自己这个卑贱的胡姬偷来的,她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一切。尽管是她自己当初趁人之危爬上了他的床,为了摆脱宋府的生活。

    她也确实成功了,是当初设想的最好的情况。

    所以他能给予一分她都很欣喜,不敢要求更多。

    她愿意为他付出,任他索取,来回报他对她的好。她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是恐惧和期待在交织——她恐惧他因为自己不懂事,就收回这种好;她又在期待着他能偏ai她,哪怕只有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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