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长途踏勘觅兽踪(3/5)

    他尝过以后。同意那肝与任何别的肝一般美味。于是密尔惠尔也吃了一块。只有贝尼拒绝不吃。“如果我更勇敢了,”他说。“那我就会和你们福列斯特兄弟打架,这样我不是又得被你们打得灵魂出窍吗!”他们把酒瓶又传递了一圈。篝火熊熊燃烧,肉汁滴了下来,香味随着烟气盘旋上升。太阳落到了丛莽橡林后面。密尔惠尔的沼泽卷心菜也煮好了。贝尼将它倾倒在一张干净的扇棕榈叶上,压在一段闷烧的木头余烬上面,使它不致变凉。他将煎锅用一把苔藓抹净后,放回到炭火上。接着他又把熏肉切成片放下去。当熏内转成棕黄色,肥肉的油滋滋地滚沸时,他就将鹿肉薄片放下去煎。那味道真是又脆又嫩。勃克用棕榈梗刨了几个羹匙,每个人都用它来舀取沼泽卷心菜,分享这一美味。贝尼又用玉米粉、肉、盐和水做成了小肉饼,放到刚才煎鹿肉片剩余的脂油里去煎。勃克说:“如果我知道天堂里也能吃得这么好,那我死去时就不会叫喊了。”密尔惠尔说:“在树林里吃东西,味道要好得多。我宁愿在树林里啃冷面包,不愿坐在家里吃热布丁。”“现在你们可明白了这一点,”贝尼说。“我也有同样的想法。”野猪肉烤熟了。他们把肉冷了一会儿,然后丢给狗吃。狗儿们贪馋地向野猪肉扑去,吃完后又到小池子那儿去饮水。它们在各种气味的刺激下,来来去去地寻觅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在那渐渐寒冷的黄昏中傍着篝火卧了下来。勃克、密尔惠尔和裘弟都已塞饱了。他们仰天躺下,凝视着天空。贝尼说:“不管它洪水不洪水,现在多好啊。我希望你们答应我一件事。当我成了个老头子,你们得让我坐在一个树桩上倾听你们打猎的声音。不过,可不能丢下我,反而让我被野兽包围。”九天来,星星第一次在空中眨眼。贝尼最后匆匆清除着残余食物。他把剩下来的油煎玉米饼丢给狗吃,又把玉米瓤子做的瓶塞子塞回油瓶上去。他将油瓶拿起来放到火光前面,摇晃着它。他说:“真要命!大家都吃了我擦风湿的药了。”他在粗布袋里摸索着,接着掏出另一只瓶来,拔开瓶塞。一点儿也不错,正是猪油。“密尔惠尔,你这樫鸟。你把豹油倒出来煮了沼泽卷心菜了。”大家顿时不作一声。裘弟觉得他胃里难受得要命。密尔惠尔说:“我怎么会知道这是豹油。”勃克低声咒诅着,接着迸发出一阵雷鸣似的大笑。“我决不让我脑子里的想象跟我肚子里的东西作对。”他说。“我从来没有吃到过比这更好吃的沼泽卷心菜。”“我也一样,”贝尼说。“可是当我的骨头痛发作时,我宁愿那油回到它原来的地方。”勃克说:“无论如何,如果我们以后在森林里过夜,就知道还可以用豹油来代替食用油。”裘弟的胃平静下来。吃过两片野猪肝以后,再作呕就是怯弱的表示。但一想到贝尼在冬天黄昏常常用来擦他膝盖的豹油,那跟猪油终究不是一码子事啊。密尔惠尔说:“好吧,既然我做了这糟糕的事,大家铺床用的树枝就由我一个人包下来。”贝尼说:“还是让我跟你一起去。如果我去睡觉。等会儿在睡眼朦胧中起来,看到你在矮树丛里,我定会把你当做一只熊的。我敢发誓,我真不明白你们兄弟怎么会长得这么高大。”密尔惠尔说:“鬼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大概是吃豹油长大的吧。”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分头去砍给自己铺床用的树枝。裘弟砍来了带松针的小松枝,而且还收集了干苔藓作床垫。他们挨近篝火搭好地铺。福列斯特兄弟俩躺下去,把树枝压得咔喳直响。贝尼说:“我敢打赌,老缺趾睡下去也不会发出你们这样的闹声。”勃克说:“我也敢打赌,一只六月里的小鸟飞进窠去,也要比你们巴克斯特父子睡到床上去时的声音响得多。”密尔惠尔说:“我希望现在有一袋玉米壳做床垫子。”贝尼说:“我生平睡过的最舒服的床,是用阔叶香蒲草的蒲绒制成的床垫铺的,软绵绵的像躺在云里一般。可是那得花费多少时间去搜集香蒲草的蒲绒啊。”勃克说:“全世界最舒服的要算羽毛垫子铺的床了。”贝尼说:“没有人告诉你们,你们老爹曾经为了一个羽毛垫子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的事吗?”“快把它讲出来。”“那时你们还没有出世呢。但也许你们中间已有两、三个躺在屋角的摇篮里了。当时我自己是个小伙子。我跟着我爹到你们岛地上来。我想,他大概是来传道超度你们老爹的。你们老爹年轻时比你们几兄弟还要粗野。他能够把一瓶烧酒像水一般地咕嘟嘟灌下去。那时候他常常是这么喝酒的。当我们的马走近门口时,只见过道上盆子的碎片和食物撒得满地都是,七颠八倒的椅子堵着门。整个院子和沿着栅栏尽是羽毛,好像是鸡神自我爆炸了一般。门阶上摊着一个床垫套子,那上面被刀割开了一条大缝。“接着,你们老爹在门前出现。那时候我不能说他还醉着,但他显然曾经喝得烂醉。他在醉时看见什么就捣毁什么。而最后落到他眼里的东西就是那个羽毛垫子。这时候他已经不发酒疯也不跟人吵闹,因为他已经过了一次破坏一切的大发泄。他已经清醒了,因此显得平静而又快乐。至于你们老妈在他发酒疯时会怎么说和怎么干,我想你们要比我清楚得多。你们老妈直到那时还显得很镇定而且冷若冰霜。她正坐在一把摇椅上面摇来摇去,她的两手叠在胸前,她的嘴巴紧闭着像一具铁捕机。我爹是个教士,他当然知道来得不巧,我想他一定在想:‘不论想说什么话,总还是另外拣一个机会再来的好。’因此,他只是在那儿混了一个白天,然后出来准备上马赶路。“忽然你们老妈大约记起了她的礼貌,就喊住了他。‘巴克斯特先生,请和我们一起用晚餐。’她说。‘我除了玉米饼和蜂蜜,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款待你了。但不知是不是还能找到一只完整的盆子,可以让你们吃东西。’“你们老爹转过身子,惊奇地注视着她。“‘我的蜜1呀,’他说。‘我的蜜呀,那蜜瓶里还有蜜吗?’”----1这儿是丈夫对妻子或男女情人之间的一种亲密称呼,与“甜心”等称呼相类。福列斯特兄弟俩笑着喊起来,互相拍打。勃克说:“等我回到家里,一定问妈:‘我的蜜呀,那蜜瓶里还有蜜吗?’啊,等着瞧吧!”福列斯特兄弟的笑声停歇后好久,裘弟还在暗自吃吃发笑。他爸爸说了这么一个生动真实的故事,他仿佛也能看到木栅栏上羽毛乱飞的情景。狗被人笑醒了,蠕动几下,换着位置。它们紧挨着温暧的人体和温暖的篝火。老裘利亚就躺在他爸爸的脚后。他希望小旗也在这儿,用它那滑溜溜温乎乎的毛皮,紧贴在他身边。勃克站起来,又拖了一段木料放到火里。大人们开始谈到丛莽和沼泽中动物的可能去向。狼显然选取了与其它野兽不同的方向。它们比那些大野猪更不喜欢潮湿的地方。无疑地,它们正在丛莽高地的中心。还有熊也没有像他们预计可以碰到的那么多。勃克说:“你们知道熊上哪儿去了?它们一定在南面丛莽里叫做‘货郎’和‘印第安女人池塘’的两个周围的地方。”密尔惠尔说:“一定在近河那片叫‘小公牛’的硬木林里,我敢跟你们打赌。”贝尼却说:“它们不会在南面的,最后几天的暴风雨都从东南方吹过来。它们只会离开那儿,决不会反而进去的。”裘弟将头枕在臂膀上,仰望着天空。上面的繁星好像一池银色的柳条鱼。在他头顶上那两棵高大松树之间的那部分天空,是乳白色的,活像是屈列克赛踢翻了一大桶牛奶,沸沸扬扬的泡沫在天上飞溅。松树在凉爽的微风中前后摇曳着。它们的松针就沐浴在繁星的银光里。篝火的烟袅袅上升,仿佛要跟星星融合在一起。他看着它从松树的树梢间飘浮出去。他的眼皮不禁颤动起来。可是他不愿意入睡。他要倾听别人谈话。大人们谈到打猎的事,要算是世界上最引人入胜的话题了。当他倾听的时候,一阵阵寒意往往会袭上他的脊梁。那衬托着星光的烟就像一挂轻柔的面纱。在他眼前来回飘拂。他合上了眼睛。一会儿,大人们的谈话声变成了一片深沉的嗡嗡声,应和着那潮湿木头的哔剥爆裂声。接着,嗡嗡的谈话声消失在松林里的微风声中,——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只剩下他睡梦中无声的低语。夜里,他被他爸爸猛然坐起所惊醒。勃克和密尔惠尔却依旧发出一阵阵沉重的鼾声。篝火幽幽地快要熄灭了。潮湿的木头在缓缓地嗞嗞发响。他在贝尼身边坐了起来。贝尼低声说:“听!”静夜中,远远地有一只猫头鹰在叫唤,还有一只豹在尖啸。但近处却有一种声音。它好像空气从风箱中压出来一般:“呼——呜——。呼——呜——呜——。呼——呜——呜——。”这声音几乎就在他们脚边。裘弟心惊肉跳起来。或许是草翅膀说的西班牙骑士吧!是不是他们也像凡人一般,容易受暴风雨和洪水的影响?是不是他们也渴望在猎人的篝火上烤暖他们那瘦小透明的手呢?贝尼先使自己定了定一神,然后站了起来。他摸来一根作火炬用的带结节的松枝,把它在篝火上点燃了,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那叹气一般的声音停止了。裘弟紧紧地跟在他爸爸身后。前面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贝尼把火炬一晃。一对像夜鹰眼睛那么红的大眼睛直瞪着火光。贝尼又动一动火炬,不禁笑了出来、原来那位来访者是从池塘里爬上来的一条鳄鱼。他说:“它嗅到了鲜肉的气味。现在我可真想把它扔到福列斯特兄弟身上去。”裘弟说:“大声叹气的就是它吗?”“正是它,一会儿吸气,一会儿呼气,还一会儿挺起身子,一会儿趴下身子。”“让我们用它来作弄勃克和密尔惠尔好吗?”贝尼踌躇了。“它太大了,已不能用来开玩笑。它足足有六尺长呢。万一它在他们脸上咬下一块肉来,这玩笑可就太糟糕了!”“我们杀死它吗?”“没有用处。我们搞得到给狗吃的肉,就饶了它吧。鳄鱼是无害的。”“那你就让它整夜在近旁叹气吗?”“不,当它不去猎取它所嗅到的肉时,它就不会叹气了。”贝尼向那条鳄鱼冲了过去。它用它四只短足支起身子,回头逃向池塘。贝尼在后面追它,不时地停下来抓起一把沙子或者能到手的任何东西去投打它。它以惊人的速度逃跑。贝尼紧追不舍,裘弟跟在他身后,直到前面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溅水的声音。“好了,它已回到它的亲人那儿去了。现在,只要它有足够的礼貌呆在家里,我们就不会打扰它的。”他们回到篝火边。它在黑暗中燃烧着,给人以一种宽慰、舒适的感觉。半夜是寂静的。繁星竟如此灿烂,使他们从篝火边望出去时可以看到池水的闪光。空气是沁凉的。裘弟希望他能永远这样在野外露宿,而且永远和他爸爸在一起。唯一的遗憾就是小旗不在他身边。贝尼晃动火把照着福列斯特兄弟。勃克用手臂遮住了脸,但依旧熟睡下去。密尔惠尔仰天躺着,他的黑胡子随着他的沉重呼吸在胸前一起一伏。“他吐气的声音几乎跟鳄鱼一般响,”贝尼说。他们在篝火上添加了好些木柴,回到地铺上。可是,床铺似乎已没有以前躺下去时那么舒适了。他们抖松苔藓,竭力把松枝搞得更加舒适服贴。裘弟在地铺中间挖了个窝,像小猫似的蜷曲起身子。他注视着熊熊的篝火,非常舒服地躺了一会儿,终于像第一次那样沉沉睡去。破晓时狗比人醒得早。一只狐狸曾经在它们鼻子跟前经过,在空中留下了它的恶臭。贝尼跳起来,抓住它们,把它们捡了起来。“我们今天还有比狐狸更重要的事情要办理呢,”贝尼告诫它们。裘弟从他躺着的地方一直望过去,能够望到太阳出来的情景。观看和他的脸处于同一水平位置的太阳,那是怪奇特的。在家中,空旷的田野远处那浓密的矮树丛,往往会使太阳变得模模糊糊。但现在,中间只剩下一片晓雾。太阳好似不是升起来而是从灰色的帷幕后面往前推进。帷幕的褶襞分开让太阳通过。阳光呈现出一种像他妈妈的结婚戒指那样的淡金色。太阳愈来愈亮,愈来愈亮,直到他发觉自已得眯起眼睛才能看到整个太阳的脸盘。九月的薄雾在树梢上固执地滞留了一会儿,好像在抵抗太阳手指的毁灭性撕扯。接着,连薄雾也消失了,整个东方就像熟透了的番石榴那样通红。贝尼叫道:“我需要人帮助我把豹油找来,那样我才能做早餐。”勃克和密尔惠尔坐了起来。他们刚从酣睡中苏醒,身体还很不灵活。贝尼说:“鳄鱼和狐狸曾径直从你们身上跑过去哩。”他把夜间的遭遇告诉他们。勃克说:“你敢断定,不是由于喝了威尔逊大夫的酒喝醉了,把一只沼泽中的蚊子看成了鳄鱼?”“如果它们只相差一尺,我会说那也许可能。但它们相差六尺,那是决不可能的。”“啊,对了。有一次也是像这样在天黑时宿营睡去,我在梦中觉得耳边有只蚊子嗡嗡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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