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洗冤笔记4(出书版) 第7(4/5)
在进剿途中,虫达对军士放任不管,任由士卒烧杀抢掠,杀良冒功。过去军中也有过这等恶行,但那只是少数,将首多少也会管管,可如今虫达却是不闻不问,百般纵容,沿途无数百姓因此遭殃。短短十几天里,何上骐目睹了太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惨状,实在忍不下去,最终直冲军帐,打算犯颜直谏,却连虫达的面都没见到,便被守卫军帐的亲兵拿下。何上骐大声疾呼,被亲兵押了出去,处以军法,责打军棍。就在军棍即将落在他身上时,虫达突然现身,抓住军棍,制止行刑的亲兵,并亲手将他扶了起来。当时何上骐因为受刑袒露着上身,遍身伤痕清晰可见,那都是过去数年间冲锋陷阵留下的印记。虫达指着何上骐满身的伤痕,直呼其为“壮士”,并让何上骐当众直言,为何强闯军帐。何上骐本就打算豁出去了,既然得到了说话的机会,当即不吐不快,直言军中士卒烧杀抢掠,连动乱的贼寇都不如,又指责虫达纵容军士祸害百姓,根本就算不上是个好将军。虫达并未发怒,反而直呼何上骐说得好,当场申明大宋军法,将此前烧杀抢掠最狠的一批士卒抓了起来,斩首示众,罪行稍轻的也都各打军棍,逐出军营,这里面便有时任随军郎中的刘鹊。刘鹊在这次进剿峒寇前才被招入虫达军中任职,入军不过十余日,当时他正在营帐里为伤兵疗伤,却被人告发抢掠百姓钱财,抓起来打了一通军棍,当天便被逐出了军营。刘鹊隐瞒了这段耻辱的经历,连自己的妻子居白英都未告知,随后去往临安,说是怕刘扁在太丞任上忙不过来,没工夫照理医馆,从此留在刘太丞家,替刘扁打理起了医馆。与此同时,虫达这边军令一申,军容为之一变,全军士气大振,进剿贼寇,一举功成。至于何上骐,则受到了虫达的器重,被提拔为亲兵。在过去的数年里,何上骐操练时极为卖力,上阵时奋勇杀敌,除了能多挣一些军赏外,始终不受将官待见,反倒是那些对百姓烧杀抢掠、将抢来的财物偷偷献给将官的兵卒,轻而易举便能获得提拔。如今虫达上任,何上骐的境遇终于得以改变,被提拔为亲兵后,他作战更加奋勇,多次出生入死地护卫虫达,虫达对他也是厚加赏赐,礼遇甚重。他感激虫达的知遇之恩,从此死心塌地追随虫达。虫达经过多次剿寇平乱,因功受赏,接连高升,短短三四年间,便官至池州御前诸军副都统制,成为坐镇一方的统兵大将,何上骐作为最受信赖的亲兵,始终被虫达带在身边。然而六年前,虫达突然在一个深夜出走军营,逃离了池州地界。当时朝廷传召虫达入京,说是别有重用,但另有传闻说,虫达过去放任士卒杀良冒功的事被朝廷查实,朝廷之所以召虫达入京,是为了夺其兵权,治其罪责。虫达突然出逃,可见此传闻未必是假。虫达出逃得很急,只有包括何上骐在内的几个亲兵跟随。离开池州后,虫达选择渡江北逃,船至江心时,其他几个亲兵审时度势,不愿再随行出逃,欲图谋叛变,拿虫达邀功,来拉何上骐入伙。何上骐不肯背叛虫达,表面上答应,私底下却向虫达告密。虫达当机立断,抢先一步动手,与何上骐一起,将几个图谋叛变的亲兵斩杀,沉尸于江中,逃去了江北。一些亲兵的尸体被发现后,虫达的行踪也就此暴露。朝廷对外宣称虫达叛投金国,治罪其留在临安的家眷,暗中却在江北一带大肆搜捕虫达。虫达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提前备好了几道空名度牒,与何上骐一起落发易服,扮作游方僧人,又偷偷潜渡回长江以南,不往荒僻山野处藏身,反倒往临安而去,最终来到了净慈报恩寺。虫达向德辉禅师出示度牒,假称自己是来自其他寺院的云游僧人,何上骐则是其随行的沙弥,希望能在净慈报恩寺挂单修行。德辉禅师是有道高僧,连道济禅师这样不为其他寺院所容的癫僧,都能被其收为入门弟子,对待虫达和何上骐也是不问过往,让虫达拜入其座下,赐法号道隐,又收容何上骐为弥字辈僧人,称为弥音,两人从此藏身匿迹于净慈报恩寺。净慈报恩寺虽然就在临安近郊,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是安全,虫达这一出不退反进,反倒是避过了朝廷的大肆搜捕。此前在渡江北逃遭遇亲兵叛变时,正值月满中天,在斩尽杀绝所有参与叛变的亲兵后,虫达在淌满鲜血的船头坐了下来,招呼何上骐在其身边坐下。皎皎月光之下,虫达将沾满鲜血的大刀横在膝上,告诉了何上骐一个秘密,一个关于韩侂胄的秘密。他说自己正是因为知道韩侂胄的这个秘密,并手握关于这个秘密的证据,算是握住了韩侂胄的一大把柄,这才与韩侂胄闹出了不可弥合的矛盾,朝廷突然召他回京,那是韩侂胄打算除掉他,他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出逃。他说出这一切,是想让何上骐知道,继续追随他毫无前路可言,待船靠岸之后,让何上骐自行离去。何上骐不愿独生,明知前方是死路一条,仍决心追随虫达。在净慈报恩寺安顿下来后,虫达与何上骐在人前不相往来,以免被人发觉两人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只偶尔私下相见,如此还算安稳地度过了几年光景。然而韩侂胄知道虫达并未投金,仍一直在暗中搜寻他的下落,江北寻他不到,便开始将搜寻范围扩至江南,扩至大宋境内所有州府,临安府也包括在内。后来终于有官府的人查到了净慈报恩寺来,虫达虽未暴露身份,但能预感到危险离自己已是越来越近。恰在这时,德辉禅师身患重病,卧床不起,寺中僧人赶去刘太丞家,请来了名医刘扁为德辉禅师诊治。刘扁这一来,虫达的身份便暴露了。原来刘扁与虫达早在十五年前便已相识,虫达所掌握的那个关于韩侂胄的秘密,刘扁同样知道。六年前虫达出逃后,同样知道这个秘密的刘扁开始受到韩侂胄的猜忌,不得不卸去太丞之职,离开皇宫,回到医馆,名为看诊行医,实则被韩侂胄安插眼线,一举一动都被监视起来,韩侂胄还会时不时以患病为由,请刘扁上门诊治。刘扁其实知道紫草是韩侂胄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甚至知道自己的师弟刘鹊也已暗中投靠了韩侂胄,一直在秘密地监视他,他也知道韩侂胄根本没患病,请他上门诊治,只是想看他有无背叛之心。他对紫草极好,当作亲生女儿般看待,希望能感化紫草,又将医馆里的一切,除了《太丞验方》外,全都交给了刘鹊打理,至于每次去见韩侂胄,他都表现得极为慎微恭敬,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就这么小心翼翼地度过了好几年,直到被请去净慈报恩寺看诊,在寺中与虫达偶然照了面。刘扁知道韩侂胄一直在搜寻虫达的下落,他假装没有认出虫达,等结束看诊后,一回到临安城里,他便立刻向韩侂胄告了密。韩侂胄对自己一直心存猜忌,刘扁希望以此来换得韩侂胄的信任,哪怕这份信任只是暂时的。然而想换取韩侂胄的信任,哪有那么容易?韩侂胄要他再去见虫达,不管用什么方法,秘密将虫达除掉,以此来证明他的忠心。刘扁只好趁着再次去给德辉禅师看诊的机会,主动与虫达相见,说出自己这些年来被韩侂胄猜疑监视的经历,担心自己迟早会被韩侂胄灭口,不愿就这么坐以待毙,希望能与虫达联手,找机会除掉韩侂胄。自从上次与刘扁照面之后,虫达便担心自己行踪暴露,甚至已开始思谋退路。他的担心很快应验,自己的确被刘扁认了出来,但他没想到的是,刘扁会再次找上门来,向他提出除掉韩侂胄的想法。其实他早就有除掉韩侂胄的心思,不然他不会选择离临安这么近的净慈报恩寺来藏身,只是数年下来,韩侂胄的权势越来越大,他找不到任何下手的机会。如今刘扁认出了他,即使刘扁不透露他的行踪,可官府的人已经来净慈报恩寺查过他的下落,他预感到了逼近的危险,继续留在净慈报恩寺,只怕迟早会被抓住,即便再选择出逃,这一次又能逃去何处?虫达从来就不是一个甘愿束手就擒、引颈就戮的人,就像当年身处那艘行至江心的渡船之上,在面对退路断绝的绝境时,他会抢先一步出手,殊死一搏。他接受了刘扁的提议,此后一直守在德辉禅师的病榻前,明面上是为了照顾德辉禅师,实则是为了与前来看诊的刘扁秘密商议对策。当时临近中秋,净慈报恩寺要举行皇家祈福大礼,皇帝将驾临寺中,韩侂胄也会随驾而至,虫达遂与刘扁定下在中秋当天毒杀韩侂胄的计划。刘扁转过头来便将虫达的这一计划告知了韩侂胄,并称自己是假意接近虫达,以取得虫达的信任,再伺机对虫达下毒,还说自己一定会先一步动手,在中秋之前将虫达除去。韩侂胄似乎对刘扁不放心,让刘扁动手之时将刘鹊也一并带去,让刘鹊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刘扁不敢违背,在中秋前夜何上骐来请他看诊时,他带上毒药前往,刘鹊也以随行看诊为由,一起跟着去了净慈报恩寺。从始至终,刘扁只想向韩侂胄表明忠心,以消除韩侂胄对自己的猜忌,然而韩侂胄的心思城府远比他想象的更深。韩侂胄这等位高权重之人,一旦对人起了猜疑,这份猜疑便永不可能消除,只会越来越重。韩侂胄想除掉的人不止虫达,还有刘扁。在终于得知虫达的下落后,韩侂胄并没有立刻派人去净慈报恩寺抓捕虫达。虫达知道他的秘密,除掉虫达,必须尽可能做得密不透风,刘扁也知道他的秘密,同样不能久留其性命。刘鹊表面上是随行监视刘扁的一举一动,实则早就收到了韩侂胄的密令,要他背地里偷偷下手,将虫达和刘扁一并毒杀,事后再放一把大火,将一切烧得干干净净,不留下任何痕迹,到时韩侂胄会亲自出面善后。刘鹊遵令行事,他并非迫于韩侂胄的威势才不得不这么做,而是对此渴望无比。对于无论是医术还是名望都远胜自己的师兄刘扁,刘鹊早已嫉恨了多年,尤其是刘扁将《太丞验方》看得极严,不让他有任何染指的机会,他早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至于虫达,他忘不了十年前自己入军才十余日,便被责打军棍逐出军营的耻辱,虽然虫达不知道他这个小小的随军郎中,可他却把身为将首的虫达记得死死的,如今能亲手除掉虫达,那也算是报了当年的旧恨。中秋前夜,随行去到净慈报恩寺后,刘鹊暗中动手,就在德辉禅师的禅房里,用牵机药毒杀了虫达和刘扁,抢走了刘扁随身携带的《太丞验方》,然后放了一把火毁尸灭迹。但他没想到自己离开火场时,却被何上骐意外瞧见了。刘鹊与何上骐曾在十年前同处于虫达军中,但刘鹊在进剿峒寇时才入军,前后只在军中待了十几天,他与何上骐本就不是一类人,平日里处不到一块去,因此在士卒众多的军营里,两人一直没有见过面。何上骐被责打军棍那日,刘鹊在营帐里给伤兵治伤,没有瞧见何上骐被虫达扶起的那一幕。他从始至终没有见过何上骐,何上骐也没有见过他,如若不然,当何上骐去刘太丞家请大夫时,两人便早已认出对方了。何上骐应该为此感到庆幸,如若他当年见过刘鹊,只怕他早就被认了出来,会与虫达一起被除掉。当时目睹禅房燃起了大火,何上骐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试图救出虫达,却被大火所阻,只是隔着一大片火焰,看见了虫达和刘扁头足相就、状若牵机的尸体。这般死状,一看就不是被烧死的,更像是被毒死的。他当时一下子便想到了刘鹊,这个在他去请刘扁看诊时,一路心事重重地随行而来、深夜还出现在火场附近的大夫。火势太大,他无法抢出虫达的尸体,只能退出禅房,直到 舍生取义的刺客“去朝天门?”好不容易等到宋慈返回斋舍,刘克庄刚刚说出吴此仁的下落,宋慈立刻便要外出。刘克庄起初还以为宋慈是要去仁慈裘皮铺找吴此仁问话,哪知宋慈出了太学后,去武学叫上了辛铁柱,随即向南而行,那根本不是去仁慈裘皮铺的方向。直到此时,宋慈才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地,刘克庄不免为之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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