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篇番外】其七·终:梦为鱼真得鹿(2/2)

    唉,皇家真乱……捕快回头看着那瘫在地上,完全失去表情的女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的……阿婴。”白玉儿说,“不为任何人,为你自己活下去,好不好?”

    “这一切都像个笑话。”

    “白月!有人找——”

    “白玉儿,我不会欠你的。”徐婴不屑地笑,“等到对簿公堂,说到那些细节,你根本没有胜算。所以,不要做无用功。”

    她的四肢被高高地绑缚起来,但在铁链和肌肤之间都塞了布条。牢房里四处铺了软垫,看样子狱卒也怕了徐婴寻死的劲头。白玉儿此时双手也被绑着,于是只能站在牢房外喊她:

    徐婴在嘴角弯起苦涩的弧度:“原来是我输给他了。”

    “……你如果一定要去,我陪你去。”

    “人死以后,会至九狱。”徐婴说,“这是我娘告诉我的。那儿没有四季,没有生死,没有饥饿,没有疾病。”

    “你与她的缘分,不在此生,而在往后。”

    永无休止,无穷无尽。

    浸入朔风携来的漫天大雪,又在春暖复苏之际化冰为水,流入江河。在地心深处,又凝结为欲说还休的血雨,将九狱神宫浇成你心头血的模样。

    他伸出手指揩去孩子唇角沾着的红色汁液,说:“真怕你哪天把我们家这片樱桃林都偷吃干净。”

    那御医却站在那儿没动,好久才叹了口气。

    “当日我临时改动了院内的轮值,所以在册子上,‘徐婴’并不在场。”她说,“接下来我换上女装,用忠王府令牌混进了宫宴。在众人四散游玩之际,用这把刀……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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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此没穿过白,只爱穿红。白让他想起那人的死丧讯息,而红……是她最爱的颜色,是他欲与她一同穿起却再无机会的颜色。

    有人投案自首,称杀死忠王的并不是徐婴,而是自己……

    “你说过的,或许死亡才是一切的开始。”

    “白玉儿,我还要杀了我的孩子……”

    徐婴缓缓抬起头来看他,往日清澈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他不忍心看又忍不住不看,目光落在她的腹部,慢慢地说:“活下去吧,好吗?阿婴。”

    “阿婴。”

    “不,不许……”徐婴用力吸了下鼻子,然后咬牙切齿地说,“白玉儿,你不许死。我要你活着,活着……活着,照顾这个孩子!”

    一身黑衣,腰佩血玉。扇子半掩着脸,一双淡而冷的黑色眼睛正端详着他。

    “为了为死去的人复仇,为了向死去的人复仇。”徐婴眼光落在刀上,笑吟吟地说,“你们杀了我,橘贤在这世上想留下的所有血脉就终结了。来吧,快些。我不爱等,菜市口那儿我去看过几次,很合适,在邀凤楼也能看得很清楚。”

    “……你真的这么想死?”

    你会看见,这血一直流下去。

    四周黑沉沉地一片寂静。忽然,有人厉声叫喊起来:

    “小玉儿,”徐婴望着黑洞洞的头顶,说,“你听说过九狱吗?”

    “唉,管她是谁。”御医说,“这孩子是忠王的,单凭这一条,她就不能死。”

    不过,这纸诏令还没传下去,狱中先传来了消息。

    铁链哗啦啦一阵响。捕快见徐婴红着眼,几乎要冲过来,铁链在身后被拉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吱呀声。

    “这位是谁?”白月问。

    “那你呢?那些过往的恨……真的值得你去死吗?”

    “为什么?”捕快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一句,“你先前还说你是他的妹妹……”

    有人从背后喊他,他转过身去,看见邻居身边站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他的心狠狠地揪紧。

    【婚丧·夜奔篇番外】完。

    白玉儿深呼吸了几次,然后只说了一个字:“好。”

    白玉儿的口吻平静,像是说出一句尘世里再简单不过的话。徐婴一怔,然后什么也没有说。过了很久,白玉儿才看见一滴水落下来,沾湿她脚前的地毯。

    这已经是他离京第叁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她,可是她是……”

    “我不在乎。”

    “你——骗我!”

    “爹爹,红……红色。”孩子笑着拽了拽他的衣服,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喜欢,喜欢。”

    这是个疯子,捕快默默地想。正在他走神之际,忽然有人敲了敲门。捕快转过身去,面前站着的正是大夫,预备要为她做入狱前的检查。不过来的大夫和以往不同,看衣服是宫中的御医。也难怪,虽然她犯下再多罪责,她还是老忠王的私生女,五品大臣……

    刑部暂且定下的刑罚是废官职,至于究竟是流放还是绞刑,待她生下孩子后再做打算。

    “不用检查了,前日忠王命我为她暗地检查过。”御医说,“她有孕在身,还是不要跪在地上为好……”

    有人在叫他。他回过头去,一把捞起那撞进他膝盖的小小一团。

    “您怎么了?”捕快问。

    “白玉儿,我杀过爱我的人。”

    “我骗你做甚。避子汤药,并不能完全避免有孕。”御医说,“不过忠王知道你喝的是避子汤,倒是很意外。吕捕快,给她安排间别的牢房吧,要敞亮干净些,刑部那边还要调整刑罚,上报给皇上。”

    世事,漫随流水。

    面前就是她被捕……不对,自首时手上拿着的刀。她似乎压根没想过隐瞒,刀上的血都已经凝结变黑。

    那天,白玉儿就是这么见到徐婴的。

    又或者,越过遥远的江南彼岸,为你衔来最新鲜的一枝樱桃颜色。

    “什么九狱?”

    “你不必问。”男人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看着他怀里正吮吸着手指的孩子,不由微微地笑了。

    “爹爹,爹爹……”

    “你!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值得吗?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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