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节(1/2)

    那个孩子答得很坦诚:【我想说服姑母助我,以谎话叙实事,使我看起来更可信些。】

    天色渐亮,却阴沉着。

    归宗大典前一日,太原城中下了一场大雨。

    那些朝廷官员们将此视作李家先祖的不满之兆,有人悲而作诗,更有甚者奔入雨中大哭起来。

    常岁宁听了不恼反而欣慰:“待我李氏如此忠心者,我有什么可苛责的呢。”

    说着,看向堂外雨水,道:“崔令安,你说我家中列祖列宗若果真在天有灵,明日这雨将会停否?”

    崔璟站在她身侧后方半步处,与她一同望入雨中:“殿下放心,吉日自然会有吉象。”

    “吉日是用心择选过的。”常岁宁转身往堂内走:“就看祖宗们肯不肯给我这面子了。”

    她语气轻松,崔璟却莫名听出两分“若不肯给这面子,来日香火供奉减半”的大逆不道之气。

    只这一念,便将上下主次颠倒过来,崔璟倒有些想劝李氏祖宗自求多福了。

    次日清晨,雨水未休,归宗大典如期举行。

    大典设在太原晋祠。

    太原作为李氏龙兴之地,大盛太宗皇帝曾提议在太原兴建太庙,但遭到儒臣们反对,儒臣们认为太庙只当在京畿之地,另建于别处不合礼制。

    太庙虽未建成,但太宗皇帝下令扩建了太原城中受历朝历代香火供奉的晋祠,并在此亲笔题下碑文,于扩建的新殿内供奉先祖牌位。

    民间有传闻,道是晋祠下藏着龙脉起源,常年有龙气萦绕。

    常岁宁本打算在洛阳举行归宗大典,最终选择太原是局势使然,但在无绝看来,这此中自有神妙指引。

    供奉李氏先祖的大殿内,祭祀器物早已齐备,诸人也陆续到齐,分立于殿中。

    发髻花白的女帝立于右前侧,着宽大曳地袍服,一手拄着龙头拐杖,另一侧有内侍相扶,往下依次是太子、宣安大长公主及朝臣,姚翼也在其中。

    另一侧站着的则是以戴从为首的太原官吏,以及崔琅等崔氏族人。

    魏叔易立于祭案旁,今日他是陪祀官,自然又招来诸多如刀般的唾弃目光。

    殿外有重兵把守,皆是玄策府和常岁宁的人。

    雨水未消,殿内气氛因那些朝臣们的神态而显得凝重压抑,只有一些官吏们低低的交谈声。

    这时,殿外有略显嘈杂的行礼声响起,随着一声高唱传报,殿内诸人无不转头看去。

    青裙女子微提裙摆,步伐从容地拾阶而上,身侧着玄袍的青年为她一路撑着伞。

    女子行至殿前,放下提着裙摆的手,在一片行礼声中,跨过门槛,迈入殿内,走进那无数道视线里。

    仲家九娘

    殿中之人无论行礼与否,皆看向那道走进来的人影。

    那些一同投去视线的朝臣们,大多是第一次见常岁宁。

    或许先前在京师时,也曾在祭典上碰过面,但那时他们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在一个小女郎身上停驻目光与注意。

    纵然是芙蓉花宴上,荣王世子与玄策府崔璟曾争相求娶时,他们仍也不屑去正视一个空有美貌的将军府养女。

    他们彼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时隔数年,那个小女郎会一跃成为大盛权势最盛的节度使……外貌成了她身上最不值一提之物,而他们的生死已全都只在她一念之间。

    女帝也将视线慢慢投去。

    那个走进来的少年女子身形高挑纤长,周身气态从容一如从前。

    昔日阿尚也常常这样出现在百官面前,但那时阿尚身上永远都是男子衣袍,那件掩盖了女儿身的衣袍,从阿尚八岁那年开始穿上,便未再换下过。

    而今日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阿尚穿着的是裙衫,再常见不过的女子裙衫。

    那是一件青色的细绸襦裙,绣着一只白鹤,青是碧水青,鹤是胜雪白。

    浓密乌黑的青丝梳作高髻,行走间,赤金步摇微微晃动,青白披帛轻盈飘逸,似还沾染着殿外未消的朦胧雨雾。

    太原城中无公主祭服,寻常工匠短时日内也无法赶制,而常岁宁也更愿意以这寻常的女子装扮来完成今日的大典。

    她生来就是女儿身,无需掩饰于男子衣袍下,也未必一定要时时以威严庄重的官服吉服来彰显壮大威仪。她本是寻常女子,但她站在这里,便无人可以置喙她的能力。

    一身玄袍的崔璟跟在她身后两步远,随她一同入殿。

    那些朝臣们并未向常岁宁行礼,她并不在乎。

    一道悲怆愤怒的喊声在侧后方响起时,常岁宁连回头看一眼也不曾,依旧只往前行。

    “……无耻奸贼,公然窃取李氏江山!今日李氏列祖列宗在上……臣涂德先宁死,也绝不与此等奸贼为伍!”

    涂御史悲愤高喝间,便要撞向殿内的龙柱。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奔上前去,已被不知从何处冲出来的两名玄策军死死控制住。

    另有几名官员也欲图以死明志,同样很快被制住,其中有一人甚至都没来得及说话,更不曾来得及动作,也被一并制住了。

    他们悲愤之余,迅速反应过来……常岁宁早有防备,且防备得如此精准,分明是有人泄漏了他们的计划!可悲可恨,他们中间竟然出了此等没有骨气的奸细!

    在他们未能看得到的前方,太子李智的神情有些心虚。

    这很快被控制住的骚动并未让常岁宁停下脚步。

    她径直踏上白玉阶,行至祭案前,接过魏叔易点燃递来的三炷青香,双手执香,面向殿外,拜了三拜,再又面向祭案后的李氏祖先牌位,再拜三拜,适才仰首开口:

    “李氏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女阿鲤在外行走多年,至今日迟才归家,特于太原设此大典,一为向列祖列宗赔罪,二为请我朝天子储君及朝臣代为见证——”

    常岁宁言毕,将香缓缓插入香炉之内,双手交叠于额前,跪身叩拜先祖牌位。

    “……常岁宁,你在此装模作样,满口谎言,玷污晋祠,便不怕遭天谴吗!”被制住的涂御史怒容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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