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1/1)

    刘氏如今被半架上了保皇一脉,自然是乐见其成琅琊王氏与江东士族之间联不成这个婚。

    别说联姻了,刘俭心道,只盼着打起来才好呢。

    心情一好,刘俭大手一挥,又拉着王道容要去喝酒,“我请客。”

    王道容:“谢蘅呢?”

    刘俭:“嗐,袁夫人这些时日身子不爽快,他忙着在他娘跟前尽孝呢。”

    谢蘅家中的情况,王道容也是知晓的。

    他母亲当初生他难产,长大之后,他容貌酷肖其父,因而得父亲的喜爱,只是他爹越喜欢他,袁夫人便越厌恶他。

    再后来他那个荒唐的父亲,南渡时倒是为了救谢蘅的性命惨死在了胡人刀剑之下,袁夫人孤儿寡母不容易,因此记恨上这个儿子,觉得他不祥,只偏宠他弟弟谢芜。

    谢蘅也曾问过他们,这个世界上当真有不爱自己儿子的母亲吗?

    前几日袁夫人受了风寒,就算母亲再不待见他,谢蘅还是得去母亲跟前奉药尽孝。

    刘俭唏嘘:“当娘的不疼惜儿子也就算了,少不得又一番刁难!”

    刘俭说起话来简直没完没了,王道容听得聒噪,不愿再听,转而打帘去看窗外的街景。

    未曾想,马车刚到秦淮列肆,就在人群中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王道容微一顿,霎时就像被人施展了定身术。

    刘俭这厢真自顾自说着呢,老半天没听到王道容回复他,心里纳闷,扭头一看,只见少年身形凝滞,半天都不动弹,那一双秀美的眼正一眨不眨,认真凝视着窗外,他目光一路追随着那一道身影,仿佛要瞧进心里去。

    他跟着探头一看,奇道:“这不是慕朝游吗?”

    只见慕朝游穿着件青衣,行走在人群中,也不知道要往何处去。

    刘俭忍不住赞了一声:“这么久未见慕娘子,眼见着风姿愈发动人了!”

    他是一直对慕朝游很有好感的。

    因而得意忘形,未曾想一道视线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目光赤裸而鲜明。

    刘俭心里咯噔一声,才意识到不对,回眸正与王道容平静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少年双眼黝黑如沉水。

    刘俭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你怎么这么看我?”

    王道容知晓刘俭荒唐,素来是没个定性,一个月三十天里要动心二十八次,热情来得去得也快。因而在刘俭表现出对慕朝游的兴趣之后,他也未曾记挂在心。

    然而,今日看来刘俭对慕朝游的兴趣,是否太过持久了?

    王道容何其狡慧,之前未曾生疑,是因为不在乎,无情无爱,自然不曾关心过问,亦或者是强令自己无情无爱,不去关心,不去关注。

    如今,时移世易,心境有了变化,慕朝游今日穿的什么衣裳,戴的什么首饰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此时,无数曾被他刻意忽略的疑点都从水面上浮现出来。

    刘俭与女人相处,颇多浮浪之举,语气中这样的亲昵与赞赏是从未有过的。

    他与慕朝游分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过许多的接触。

    心里像陡然吞了一块嚼不烂,咽不下去的棉花。王道容强令自己忽略那股淡淡的异样,不适之感。

    掀起眼皮,不动声色淡道:“无事,只是见你印堂发黑,不日之后必有灾殃,这段时日,毋近女色。”

    刘俭:“……怎么说话的?”

    王道容略抿了唇角,懒得再搭理他,只状似无意地抬手将帘子一拽。

    只“啪”地一声。

    刘俭眼前一黑。

    车帘子被王道容放了下来,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刘俭:“哎哎你!!”

    他正要去抢,王道容却快他一步,及时对车夫道:“烦请周翁再快一些,驶过这条街。”

    接下来这一路,王道容都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刘俭与慕朝游的关系。

    这些时日,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刘俭是如此,那谢蘅呢?

    谢蘅与刘俭是全然不同的个性。

    刘俭是表面荒唐,其为人却心软重情,不在乎士庶之分。

    谢蘅是表面温润,却目空一切,眼高于顶,贫贱寒庶在他心底不过蝼蚁。

    按理来说,他不该对慕朝游生出任何厌恶或者赞赏的情绪。

    王道容淡垂下眼睫,努力掩去眼底的不解与内心的心潮起伏。

    ……那谢蘅为何会对她抱有偏见,以至耿耿于怀?

    其实这已不是王道容第一次驾车看到慕朝游。

    他最近常看到她。

    建康就那么大。

    有时是马车路过秦淮列肆时瞧见她。

    有时是在酒楼喝酒时, 不经意间瞥见她。

    有时是在梦中瞧见她。

    奇怪的是,每一回,他都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准确地定位到她的身影。

    王道容以为, 那是因为慕朝游的后脑勺和其他人长得不太一样。

    她脖子修长白皙,乌发如云一般压在肩头, 枕骨下面一点到脖颈的地方,有细碎乌黑的碎发, 很浓密,被太阳一照, 茸茸的。

    发髻则黑黑的,圆圆的, 梳得很利落,只在颊侧垂落两绺。

    她素日里喜欢穿青衣, 那种雨后远山一般的青, 或是初春青草萌芽时的青, 很素淡的颜色但她穿着行走在人群中时却尤为引人注目, 像一抹青青的风。

    有一就有二, 自从意识到她的频繁出现以来。王道容发现, 他撞见慕朝游的频率更高了。

    高到,他甚至有些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故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有一次,他驾着车正好遇到撞了个正着。

    慕朝游也看到了他,她那一双清冽的眼露出惊愕的表情。

    他们两个人寒暄了几句。

    回去的路上,王道容一直在想那双眼。

    清澈得像透明的琉璃, 似乎能照见他心中所有幽微的念头。

    接下来, 王道容有意绕过了这条道。

    -

    邓浑等人的死,果如王道容所保证的那样, 没有影响到慕朝游分毫。她店里的生意也渐渐回暖过来。

    眼看生意逐渐走上正轨,之前盘算着的找个帮工的事也被提上日程。

    为此,慕朝游特地跑了一趟建康的伢市。

    卖儿鬻女,触目惊心,多少抛家弃地,千里迢迢渡江而来的流民,失去田地之后在建康无以为生,只能出卖自己的人身自由。

    慕朝游越看心情越沉重。每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民背后都有一个悲惨的故事,她雇了这一个,雇不了那一个。

    挑了一大圈儿,慕朝游最终挑了个名叫阿雉的小姑娘和一个姓吕的师傅。

    吕师傅之前就是厨子,中原战乱,不得已拖家带口跑到建康来,一时找不到什么活计干,家里又有妻子和两个女儿要养。

    阿雉是家里还有弟弟妹妹,父母实在是养不活了,小小年纪就出来做工,找不到活计就只能卖身,好歹三个都能活。

    老吕基本上不用慕朝游费心的,抄起漏勺就能上工,生得又高大健壮,拉出去一看颇能唬人。

    阿雉很乖,性格内向,基本不敢抬头看人,但什么都愿意学,慕朝游就放手让她跟在老吕身边学,将来有个一技之长说不定也能出去当个厨娘。

    阿雉年纪太小,慕朝游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打烊之后要亲自把她送回家里她才安心。

    只是这样一来一回她回去得就晚了。

    慕朝游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路上要是碰到个把行鬼,她自己能对付。这一日,将阿雉送回之后,她总疑心店门没关妥当,就这样又多跑了一趟店里。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这些时日建康的阴气愈发浓郁了,远处鬼物的啸叫彻夜不停,阴气如野马一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肆意奔腾,汇聚成一团团浓得化不开的墨块。

    人一旦走入夜色,整个人就像化在了里面似的。

    街角灯笼被风吹得哗哗响,将苍白的雾气摇曳成一道道细长的影子,乍一看就像是前来索命的白无常。

    才下台阶,冰凉的雾气就漫过肌肤,慕朝游不禁打了个寒噤,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地行走在路上。快到佛陀里时,忽然被一道微弱的呻-吟吸引了注意,街上早就没了人影,这一声呻吟来得突兀。

    慕朝游下意识地就怀疑是不是有人遇上了行鬼。

    救人如救火。

    心念电转间,她也没多想,捏紧了袖中的符箓,转身朝着呻-吟的方向走去。

    大雾遮蔽了视线,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只依稀能看见街边好像倒了个人。

    慕朝游将灯打高,灯火照亮那人的容貌,也照亮了她脸上掩饰不了的惊讶。

    这倒在地上的人她是认识的,竟然是谢蘅!!

    少年如一滩烂泥一般倒在地上,双颊泛着不正常的嫣红,浑身上下还冒着一股浓重的酒气。

    ……是醉倒在这儿了?

    慕朝游怔了一下,这些世家子也太不靠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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