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2/2)

    “回啥啊。”张悬月懒懒说,“你妹子愿意来就让她来呗。”

    许是刚从官署散值回来之故, 王道容今日乌发束高冠,穿着珠玉的冠带系过匀亭的颔骨, 袍角绣兰草纹,与平日相比多几分君子温文。

    但对付不了他,还不能给他添堵吗?

    张悬月朝她一招手,慕朝游顿时十分上道地溜到了她身边站好。低着头垂着眼,感受着来自其他几个婢子的各色视线,有好奇的,有厌恶的,也有冷眼旁观的。

    她反抗的舞台太小,是螺蛳壳里做道场,哪怕知晓张悬月身份低微,她也要尽量赌一把,这是她目下唯一的出路,总好过束手就擒,什么也不做。

    慕朝游的确记在了心里,只不过她使力的方向不一样罢了。

    世家子弟大多蔑视皇权,“不忠”,但绝不会“不孝”,因为“孝”是家族绵绵不绝的基础。

    终于得到了张悬月肯定的答复,慕朝游这才松了口气,从刚才起一直紧绷着的肌骨,这才一点点活泛下来。

    “本来家里要把她送过来我就不乐意,生怕她年纪小,不稳重,冒犯了娘子,这样倒好了。我索性便跟家里回了罢……”

    王道容说, 昔日, 正是杜骞劝解大将军勿要将荆州让给范琼,杜骞助力大将军谋夺荆、梁。大将军理当奏表杜骞为梁州刺史。

    说到一半,二人明显也瞧见了前方慕朝游等人,双双停住了脚步。

    菱花不动声色松口气。

    慕朝游跟着一行人下了山亭,刚踏上竹径,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伴随隐隐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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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里面倒也有一桩旧事。当日大将军赠妾,张悬月本是王群看上的,没想到被大将军乱点鸳鸯谱送给了王羡。

    狭路相逢,还是张悬月先行一礼, “王公, 小郎君。”

    另一人问, 以你之见, 大将军将派谁去争夺梁州?

    王羡信重她,王群多多少少也要给她三分薄面。

    王群看到张悬月衣裳不整,鬓发凌乱,香汗淋漓的模样,一双眉便已经皱起来,往道旁避了避,这才矜持地颔了颔首。

    南国虽重出身,但张悬月既为王羡爱妾,便已算改头换面,规矩之内,犹有人情。更遑论张悬月并非男子,既不会动摇原有阶级统治,便是信重一些也无可厚非。

    慕朝游能清楚地感觉到王道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她非但没躲,甚至还主动略扶了一把张悬月有些发飘的身子。

    慕朝游:“但凭娘子做主。”

    张悬月与王道容相处日久,又怎能听不出来?她不由轻叫了声,“呀!”面上浮现出慌乱之色,“是小郎!”

    南国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封建社会唯“忠、孝”二字。

    二人一边走, 一边说。

    天气太热,张悬月刚开始对她还挺有兴趣的,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她几句,但很快便恹恹地没了精神,说要回屋。

    明明正值热夏,她脊背的衣裳却不知何时被冷汗浸了透湿。她赶紧又跪谢恩典,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张悬月也没问她名字,目光往那酥酪上瞟了一眼,便笑道:“嗯——你跟了我,从此之后便叫你阿酥?阿酪?你喜欢哪个?”

    王道容果然养气功夫做得极好, 看到她出现在张悬月身边,动了动眼睫,便移开了视线,跟没看见她一样。

    王道容说,梁州出缺, 势必会给如今岌岌可危的局势再添上一把火, 架上一把柴。

    慕朝游只觉得倒霉。还未站稳脚跟偏偏在这里跟他冤家路窄。

    地位悬殊,她的抗争在王道容眼里不过蚍蜉撼树,慕朝游认了。

    阿笪为了促成她与王道容的好事,甚至还拿了张悬月举例说,便是王群见到她也要给两分薄面。

    这当中唯独菱花的目光最为复杂。

    她看她一眼,转回视线,仍对张悬月挤出个笑,“恭喜娘子身边又多个可心人。这位小娘子面善讨喜,能言善道。可把奴婢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妹子可比下去了!”

    跟在王道容身边伺候,早晚被他拆干净骨头,敲骨吸髓,吃干抹净,渣都不剩。

    王羡多年以来有且仅有张悬月一个妾室,又是大将军亲赠,十多年来助力王羡操持内务家事,地位绝非其他寻常婢妾可以比拟。

    但跟在张悬月的身边就不一样了,王道容敢抢自己小妈身边的侍婢吗?传出去还要脸不要脸。

    慕朝游心里却叹了口气,刚来就得罪了这里的大丫鬟可不是什么好开局,但这本也是无可避免的,只能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慕朝游,或者说阿酥连忙再拜谢。

    只要他把自己摆在跟前一天,她使劲浑身解数也要变着花样的膈应他,绝不让他有一天的痛快好过。

    他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样貌文雅, 眉眼是如出一辙的昳丽,赫然正是慕朝游之前见过的王群!

    张娘子虽然歌姬出身,但作为王羡唯一的妾室,伺候他多年,地位自然不同。

    慕朝游如今只可惜他爹目下不在家,若他爹当真是个懂礼仪,知廉耻的名士,腿给他打断都算轻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心底长长舒了口气, 忍不住想, 谁知道今日巧遇到底是福是祸呢?

    王群高傲,不愿舍下脸来跟弟弟抢女人,便谁也没说。

    “昨日送来消息,梁州刺史范琼死在任上,梁州出缺,梁州地位紧要,大将军若能掌控梁州,则荆州北部无忧,更能与江州三州连成一片。陛下势必不能坐视,或与大将军再起争端,如今局势岌岌可危,只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大乱将至,祸自梁州始。”

    皆因为那与王道容同行的同伴。

    之所以费劲心思接近张悬月,慕朝游是有自己的考量在内的。

    可下一秒, 当王道容与同伴同时转过路口时,慕朝游一颗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慕朝游光听声音就听出来了是王道容。

    “你这人说话好听,嘴甜得叫人心里痒,依我看还是阿酥好。”

    其中一道嗓音,敲冰戛玉般清清冷冷,疏落有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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