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2/2)
不为人知的隐秘心思被一语道破，羞耻感霎时间冲上了脑门，眼眶泛热。姜姒垂着脑袋拽着衣角不敢去瞧周围人的表情，草草地请了安之后慌忙离开了院子。
回到揽芳院的姜姒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直到第二日天儿放晴，在去请安的路上碰上了姜瑶，脚下踩着昨日母亲穿的那双紫珠缎鞋绕着她转了又转才翩然而去，得意得像只飞舞的花蝴蝶。
姜姒也习惯了每日如此，高高兴兴地行礼后转身离开，却不慎脚下一滑“砰”地一声摔倒在地，溅起了一地的水花。
红蕊曾说过母亲就是嘴硬心软，这是在关心她，才不是在骂她。
“裴家，此事定与裴家有关！他们是在报复我的瑶儿！你去……”
房门被丫鬟们打开，姜夫人当时正坐在桌前用早食，瞧见姜姒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叮嘱了一句功课莫要懈怠后便让她回去。
“今日未下雨怎的也弄成了这副德行？”姜夫人眉头紧皱。
姜姒避开了丫鬟们的搀扶，撑着胳膊一骨碌爬起来，摇摇头咧着嘴角表示无事。
姜姒那时懵懂，倒没有什么难过或是伤心，只感觉心底沉闷，像是压了块石头。于是在路过某处还未彻底干涸的积水时，也许是想证明些什么，抬起脚故意重重地踩了上去，干净的鞋面登时染上了浑浊的污水，变得丑陋难看。
见裴珏神情微怔，眸光复杂地看向她，紧抿的薄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她忙低下头瓮声道：“裴伯父担心两家的声誉也在情理之中，我知晓表哥是个正人君子，但也不想因此而拖累表哥。”
可姜姒当时却没甚在意，只眼睛亮亮地仰着头站在姜夫人房门前大声喊着：“请母亲安！”
姜姒咽下涌上喉头的苦涩，摆摆手让红蕊推自己离开。
一旁的红蕊和其他丫鬟们登即大惊失色赶忙来扶，姜夫人也从桌前站起身来，穿着一双镶着拇指大紫珠的缎鞋走到门边，蹙着眉望着她，眼神似是在问：可有大碍？
直到某日，连绵的倾盆大雨淹过了姜府的每条石路，连带着路边的泥土也被雨水翻了上来。二人刚踏出揽芳院没几步便湿透了鞋子，红蕊劝她歇一日，夫人不会怪罪，可姜姒执拗地要去，待到晚香堂时，两人的鞋上已满是泥泞，狼狈不堪。
姜姒摇摇头，因难得说次谎话而有些脸热，挽了挽耳边的碎发目光闪躲道：“没事，歇息会儿便好了。”
一旁干活的丫鬟们窃窃私语的声音飘进姜姒的耳中。
姜姒进去的时候，裴珏正立在窗前捧了一卷兵书细读，细碎的金光透过窗格洒在窗前人的身上，清隽脸庞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泽，显得一向清冷的青年也多了几分如玉的温润。
书房，雕花木门半虚半掩。
身旁的红蕊耳朵尖，瞪着那些丫鬟们让她们快些走开。
姜姒高声“哎”了一声，并不因为被骂笨而难过，反而笑呵呵地弯了弯眉眼。
穿着这样一双明显很不得体的鞋子，姜姒踏入了晚香堂。
见她来了，青年抬眸扬起手中的书卷朝她笑了笑。
姜夫人急了，“你不管你姐姐死活了？！”
于是，仍是孩童的姜姒便每日忍着困倦早早地起床梳洗，在红蕊的陪伴下迈着小短腿儿一步步穿过庭院去给孺慕的母亲请安，风雨不改。
“岳父大人的批注，果真字字珠玑。”
“待过段时日之后，闲言碎语必定会渐渐退却，届时……”姜姒顿了顿，压下心头隐隐浮上来的那股不舒服，继续道，“所以这钥匙还是交还给表哥保管吧。”
“红蕊，走罢。”
“果真怠惰疏懒。”
姜姒背对着姜夫人，轻声道：“母亲想让我怎么做呢？”
“母亲，”姜姒轻声打断道，“心中有怨才会报复。既然您如此笃定，那姜瑶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裴家的事儿，而您害怕事情暴露后难以收场，当初才会那么坚决地想要断了两家的亲事。女儿说的，可对？”
半晌不见姜姒说话，姜夫人皱眉，正想开口时却瞧见姜姒的手扶上了轮椅的轮子。
——夫人对大小姐可真好，昨日见大小姐到晚香堂时鞋面湿了，立马就让换上了说是怕着凉染上风寒。啧啧啧，那可是夫人最心爱的一双了，平时只在房里头穿的。
此时四下无人，她突然又想起了怀里的那把库房钥匙。
姜姒庆幸书房的门槛在幼时便因总是绊倒自己而被父亲削去了，此时的自己才不至于困在门外寸步难行只能依附于他人而显得更加难堪。
回想起旧事，姜姒突然发觉，就像那双紫珠缎鞋，其实有些人有些事，从未变过。
——谁说不是呢！不然怎地不见二小姐有这待遇？
————
雨水的凉意顺着浸湿的鞋底慢慢渗透上来，直让人脚掌都冻成了一块冰冷的木头。
……
自那之后，姜姒便再也没有在下雨的时候去过晚香堂。
“你可真好笑呀。”姜瑶附在耳边悄悄道。
“笨手笨脚的，回去让丫鬟们给你换身干净衣裳。”姜夫人道。
姜姒犹豫道：“母亲她身体不适，今日就不见了，午饭后便回罢。”
未免夜长梦多，也为着接下来要查的事儿牵扯少一些，姜姒思虑再三还是取出那把钥匙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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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看呐，这果真还是有区别的。
“可有大碍？”
姜夫人脸色一滞。
“我很感激成婚那日表哥的挺身而出，事急从权，我都明白的。”
姜夫人察觉后虽并无责骂，但茶余饭后的一句随口之言还是经由下人的嘴巴传入了揽芳院。
似是瞧见了姜姒脸上的迟疑，裴珏敛了笑，起身走近，“发生何事了？”
她本就不欲占他人便宜，而从姜夫人口中知晓姜瑶做了对不起裴家的事儿后，这种念头更是占了上风。